木夏喝完一杯酒，她平日里不喝酒，但實際上酒量很好。

她繼續說老人家最不想聽的事：“無論是哪個國家，現在征戰無數，朝廷早就掏空了。”悄悄覷一眼老人家，木夏繼續說道，“朝廷國庫空了，想用銀子從哪里來？還不是從百姓身上刮，到時難熬的是老實的窮苦百姓。海上貿易來錢快，掙錢多，您是知道的，現在朝廷能想著從這上頭賺銀子，總比死盯著百姓要好吧！就算您說朝廷還是會搜刮百姓，但能少一點，百姓就輕松一點不是。堵上這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試一試，您說呢？”

老爺子不置可否的“哼”一聲，道：“是有幾分道理，你倒是什么都敢說，就憑這話，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你的官途就算從此斷了。”

木夏笑了笑，忽然拱手道：“小子還沒請教您的姓氏，實在是失禮了。老先生您……”

“你稱呼我王老頭就行了，什么先生，那是早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還這么叫做什么！”老頭不耐煩的揮揮手。

木夏干笑兩聲，拱手行禮道：“王老爺子，小子繼續說，您聽著。下邊這些話絕不能入第三人的耳朵，就當小子也相信您不會外傳。”

王老爺子斜睥一眼，道：“那是自然，你盡管說來聽聽，到底是什么話不可入第三人之耳。”

木夏早已將莫安的目的猜出個七七八八，她自己也有經國偉略，在某些事情上兩人是不謀而合。

木夏定定心神，繼續說道：“這些話有些得罪之處，還請您見諒。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個王朝壽命多則數百年，少則數十年，縱觀史書莫不如此。如今天下的形勢正是分久之時。”

有些話木夏點到為止，王老爺子盯著她，這女娃娃……倒有些見識！

木夏眼睛都不眨地繼續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心入戲，皇帝也是人，自然都不會例外。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百姓家中有糧，手里有錢，生活富足了，才不會想著做違法之事，施違逆之行……”

木夏和老爺子絮絮叨叨說了一下午，兩人問答之間，聊了許久。木夏意外得不得了，覺得這老爺子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倔強難纏，甚至感覺老人只是太過寂寞，想找個人聊聊天罷了。

聊到最后，老爺子終于問了一個讓木夏無法那么理直氣壯的問題：“那好，即使這天下分久必合，這合的為何偏偏是歷國而非萬國？”

木夏眼也不眨地道：“這就是小子的私心了。小子的初衷原也是為了前幾日來的那日，但是她愿意輔佐的人必然不會是昏庸無道之人。再者說，良禽擇木而棲，萬國在青帝手中是什么樣子，小子一路行來雖算不上看看清清楚楚，但多多少少也有感受。這種情況下，我為著歷國說話，想必您也是可以懂的。”

莫安遠遠的在外面等了大半天，眼下越發焦灼了。遠山下的村子里隱隱約約有了星星點點的燈火，炊煙四起裊裊升到空中，整個村子都充斥著安寧與祥和。

她卻越發焦急，一個人慢慢踱到了門口。

“吱呀！”莫安還在發呆的時候，木門不知何時打開了。

木夏給老人家做好飯，收拾干凈，帶著一身的疲憊。一開門就看到站在門邊的莫安，身上的疲憊頓時消散了去。

“莫安！”木夏眼帶笑意，滿含歡喜的喊道。“你怎么還在山上？”

莫安聽見門響動的聲音，回頭就看到眉眼彎彎的木夏，笑著看著她。從來不知道，這人笑起來眼睛都能溢出光彩來。

“嗯，我若是早早走了，你這段日子就都見不到我了。”莫安牽著木夏的手，轉身往來時的路上走。

兩人并肩向前，卻沒注意到身后的木門被重新打開。老人注視著兩人漸漸走遠，久久站在原地，不知在想寫什么，許久才重新掩上門扉，蹣跚著回屋里去了。

心情再好也擋不住疲憊的侵襲，身體上的勞累不算什么。一整天都在費勁心思找話題，才讓木夏覺得疲憊。

下山比上山容易了許多，到了停放馬車的地上，天已經蒙蒙黑了。

既然已經確定了關系，木夏也不總在保持距離。此時她就坐在馬車上，靠著莫安的肩膀閉目養神。莫安也不出聲，努力撐起肩膀讓這人舒服一些，靜靜陪著這人。

木夏閉著眼休息了一會兒，眼睛還是瞇著：“莫安，今天還算順利，不過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說服老爺子，明天還要繼續去，慢慢磨，我覺得王老爺子會松口的。”

莫安的手指在木夏的眉上滑過：“小夏，你盡力就好，今天老先生讓你干什么了？沒想到他那么容易就讓你進門，我的人可是被好一番刁難！”

說到這兒，木夏“呵呵”輕笑起來，轉過頭跟她說起老爺子和雞鴨的事情。聽完這話，莫安也忍不住笑起來，“照這樣說，是我的手下沒盡力。”

接著又道：“辛苦小夏還要做這些事。”她仍舊握著木夏的手，微微使勁揉了揉。

“沒事啦！我覺得老爺子不是那么執著，航海圖的事指日可待！”木夏的聲音仍舊歡歡喜喜的，“你就放心進宮就好啦！等到春試過了，我當上了狀元郎，到時候總會有見你的機會的。”

莫安眉眼柔和，寵溺地刮了一下木夏的鼻尖：“好，我等著。”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只是明日就不能陪你上山了。”

木夏重新倚在她的肩頭：“沒關系，又不是不認識路。”雖然知道這人只是想陪著自己，自己也很是舍不得她，但是孰輕孰重她還是拿捏得清楚的。

莫安思量了很久，她想把軒留在木夏身邊，但是軒終究是個男子，不太方便。再者，她離開了，估計也不會有人繼續盯著木夏，還是作罷。

家門口，莫安輕輕推了推似是睡著的人：“到了，下車吧！回去好好洗漱一番，早點睡下。”

“嗯。”木夏睜開眼，頭靠著莫安的肩膀，稍稍向前就能碰到這人的臉頰。木夏靜靜看著這人俊美的側顏，往前一探在這人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這是謝禮，我先收下這點。”

然后也不看這人的反應，直接起身調下馬車，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莫安摸著她吻過的地方，傳染一般讓整個臉頰都發熱了。“回去！”莫安吩咐軒掉頭回去，除了泛紅的臉頰，聲音中還多了分不易察覺的笑意。

馬車掉頭拐進了一邊，莫安從車窗看著客棧漸漸消失在視線里，在心中默念，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而木夏，此時正往灶下填著柴，旺盛的火光照出一張傻笑著的臉。

回到了莫府，屏退了軾。軒才開口問道：“公子，屬下斗膽問一句，您是真的決定要和木……姑娘在一起了嗎？”

莫安絲毫沒有猶豫：“是。”

軒一向冷冰冰的臉上出現了為難的表情：“可是……木姑娘好像還不知道您是女子。”

莫安靜了片刻，“無妨，這是我與她的事情。”

她淡淡的掃了軒了一眼，軒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在心中祈禱，木夏知道之后一定不要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惹惱了主子才好。

莫安忽然想到這次竟然沒有帶木夏去神女廟，兩人都忘了這件事。也罷，只能以后再去了，明日就要進宮了。

“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進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