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炎承仰頭望天,怎么又哭了啊,怎么辦,好想去揍唐錦兮。
她鋪墊了那么多的問話,遮掩她最后一句的害怕和不甘心,忘記一個人難嗎...
很難啊。
俞炎承背著方菲,就沒有辦法幫她擦眼淚,他頓住腳步,身后跟著的那輛車也停下來。
音音探出頭,“怎么不走了。”
“走累了,歇一會。”
俞炎承把方菲放在路邊,她不算很醉,勉強(qiáng)能站穩(wěn)。
蕭條的冬日深夜,積雪未化的馬路邊冷風(fēng)凜冽,吹在皮膚上凍得生疼。方菲呼氣都變成了一片白霧,她吸了吸鼻涕,睫毛上還粘著水珠。
俞炎承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他伸手替她抹了下睫毛上的眼淚,她是看著方菲長大的,在他心里,這永遠(yuǎn)都是個孩子。
是個孩子就需要人寵,需要人哄。
于是俞炎承騙她,“很簡單的,忘記一個人很簡單的,吃飯忙碌,不經(jīng)意間你就會忘了他。”
“騙人,騙人!”
方菲裹著圍巾,凍得一張臉通紅,她帶著濃重的鼻音指控俞炎承,是個大騙子。
在俞炎承眼里,她孩子氣的就差沒有跳腳了。
一時覺得好笑,一時玩心沒掖住,俞炎承開口,“你蹦兩下。”
方菲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抹了抹鼻涕,把紙巾團(tuán)成團(tuán)扔在地上,她蹲在沒人的路邊,抄著手。
“我不蹦,我是人我不是動物園里的猴子,我為什么要蹦給你看。”
俞炎承心道你就這幅樣子蹲在這,跟動物園的猴也差不多。
音音探出頭,看著這幅畫面,震驚的好一會沒合上嘴,末了又被逗笑了。好溫馨的家庭相處啊,那是他一直羨慕卻觸及不到的溫暖。
俞炎承跟著方菲蹲下來,他的姿勢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軍姿蹲,似是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
“你認(rèn)識唐錦兮多久了?”
方菲想了想,“半年。”
“你看,你認(rèn)識他才半年而已,他只是你人生中特別小的一部分。所以,忘記他,比你想象中要容易。”
俞炎承說完,方菲沒有回答,她看著有些冰渣的柏油路,似是在思量什么。
隔了一會她起身,把手從袖子里拿出來,“舅舅,你背我回去吧,我有點累。”
“好。”
俞炎承把方菲重新背起來,分毫都不費力。
“舅舅,你調(diào)回來吧,在市里謀個職位,別滿世界跑了。我想你的時候,就能看見你,心煩的時候,就能找你聊聊天。”
“好,忙完那邊的事情,我就安排回來。我也老了,跑不動了...”
“不,舅舅你還年輕。”
俞炎承笑的開懷。
歲月再怎么輕饒過他,笑起來時,他的眼尾還是有了些褶皺。
...
轉(zhuǎn)眼12月底,天氣晴朗,離過年還有一個月。
方菲城西的項目順利動工,城中村的拆遷事宜也接近尾聲,拔除了幾個釘子戶,剩下一戶始終不滿意拆遷款,怎么都不肯走。
極為頭疼,左右兩邊都動工了,中間也差不多拆完了,卻單獨留了一家老宅子,偏偏地處中心,很是難辦。
方菲很忙,股東大會還有十天就要召開了,她一點岔子都不能出,偏偏趕上這么個事。
方華整個人氣定神閑,好似勝券在握,每次方菲見了他,都恨得牙癢癢。
如果當(dāng)初沒有讓這個私生子進(jìn)家門,她用得著夜防日防的那么辛苦?
唐錦兮的工程也已經(jīng)動工,據(jù)說他已經(jīng)順利拿到了長楓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他回去了岸城,遠(yuǎn)程掌控這邊的工程。
除非必要,他可能不再想跨足安城這個地方。
...
方菲坐在辦公桌后面,過目年會安排方案,她看的仔細(xì)嚴(yán)謹(jǐn),一目十行。翻閱完了以后,她在文件批了個同意,簽上自己的名字。
趙墨敲門,方菲點頭,“進(jìn)來。”
“老大,查到了,的確是副總的人在搗鬼。”
方菲把文件夾合上,“猜都猜到了,城西項目進(jìn)行不順利,再出點差錯,股東會上批判我一番,他好上位啊。”
趙墨不恥,“這樣做真是太卑鄙了。我們這邊,要不要還擊回去?”
“窩里斗傷的還是自己利益,只不過他不懂,既然不懂,當(dāng)然要還回去,給他點教訓(xùn)。我讓你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樣了?”
“一切都就緒了,您發(fā)話的話,今晚就讓狗仔爆料了。”
“猛料放在最后,你去安排吧。那個終極釘子戶,還不肯遷?”
趙墨揚(yáng)眉,似乎覺得方菲的這個叫法很可愛,“那老頭有兩個兒子,都不孝順,兒媳婦也是在那片出了名的潑婦,對老人更是差勁。李經(jīng)理已經(jīng)讓人著手去跟老人談,提出條件,賠償金之外,還保證老人的晚年生活和給老人相個老伴。老人是那棟房子的持有人,談的愉快的話,最遲明天會將所有手續(xù)弄好。”
方菲點頭,“陳六一貫鬼點子多,只是小心,一家人那么難纏更要速戰(zhàn)速決,別鬧出事來。”
“這個我會吩咐下去,讓他們務(wù)必小心。”
方菲點頭,趙墨離開去辦事了。
第二天,方盛門前圍堵了一群記者,好在方菲有準(zhǔn)備,派的人手夠多,車一路開進(jìn)停車場,也沒被記者拍到分毫。
但是方華就不一樣了,車剛來就被記者堵死了。
他坐在車后座,好似還沒有睡醒,一幫記者拍著車窗,乒乓作響。
“方少,傳聞您玩弄未成年少女,強(qiáng)迫其打胎后給千萬封口費的事情,是否屬實?”
“方副總,有人爆料錄音說您吸毒,是否屬實?方盛是否存在于不法交易行為?”
“方少,可以對微博的爆料給出一個解釋嗎?”
“......”
七嘴八舌,方華一個激靈,罵了句,“我艸,什么情況,阿覓...”
阿覓急忙打開手機(jī),微博上已經(jīng)罵聲一片了。
方華看了看頭條文章和那個所謂的錄音,差點把手機(jī)摔了,“誰造我謠,這女的我是認(rèn)識,我請她吃過飯給她買過衣服,但是老子沒有碰過她,哪來的孩子?!還有這吸毒,聲音都啞成這樣了,都能屎盆子扣我頭上?”
方華坐在車?yán)铮治粘扇盟茻徨伾系奈浵仭?
“阿覓,走,快走,不能被記者堵住。”
阿覓滿頭是汗,“這些人沖出來的太突然了,路都堵死了,我沒辦法開。”
方華罵了句臟話,拿起手機(jī)開始聯(lián)系人。
方菲站在方盛的五樓,居高臨下的看著那輛被記者和攝像包圍著的車,她唇角的笑意很冷。
動用輿論說她強(qiáng)制拆遷,那倒要看看,誰比誰會玩。
趙墨站在方菲身后,盯著她的背影看,這一個月她好似更瘦了一點,每天忙不完的事情好像更應(yīng)和了她的心意,常常很晚才走出這棟辦公樓。
應(yīng)酬的時候也不要他擋酒,一個人喝到吐,胃折騰的也不怎么好好吃飯,簡直不要命。
趙墨無聲的嘆口氣,光鮮亮麗的背后是怎樣不為人知的苦澀,有時候他都想過去告訴唐錦兮真相,方菲為他頂了多少壓力。
也好讓那男人管管她,在這么下去趙墨都擔(dān)心她有一天紅顏薄命了。
“走,回去,沒什么好看的了。”
方菲吩咐了趙墨一聲,趙墨看了一眼窗外。的確沒什么好看的了,副總的人手到了,建成一堵肉墻,把人都擋在了外圍。
車開進(jìn)停車場了。
趙墨跟在方菲身后進(jìn)電梯,還沒走到總裁辦公室,方華氣沖沖的跑上來。
“方菲,站住。”
方菲揚(yáng)了揚(yáng)眉梢,看看,表面功夫也不想裝了,阿姐都不喊一聲。
方華推開趙墨,站到方菲面前,俊美的臉上盡是陰沉,他就差沒揪著方菲的衣領(lǐng),揮著拳頭了。
“是不是你做的?這樣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臟水,除了你還有誰能潑我身上!”
方菲沒有被方華的氣勢嚇到,在她眼里,他的怒氣仿佛不值一提,“拿著證據(jù)說話,都不是小孩子了,別你覺得應(yīng)該是我,就是我做的。”
方華冷哼,“除了你還有誰,你以為我會怕嗎?清者自清,我沒做過的事情,想要辟謠,也不過一晚上的時間。”
方菲不在意的點點頭,“是啊,方少本事通天,想辟謠太簡單了。”
方華皺眉,反應(yīng)了一會,指著方菲,“你...”
好一個方菲,她的槍口對準(zhǔn)的根本就不是外界媒體,更不是方盛,她要對準(zhǔn)的,是那些支持著他的股東們。
就算他辟謠辟的再快,公關(guān)做的再好,也只是瞞瞞外界那些人。公司里那些人,一個個眼睛精明著呢,就算他公關(guān)做的再怎么好,他們也會留個心眼。一邊是幾乎沒有過任何黑料的方菲,一邊是名聲爛臭時不時鬧個花邊風(fēng)流債的他...
股東們在乎的永遠(yuǎn)只有利益,他們心中的那桿子秤,自然會傾斜到方菲那邊。
方菲盯著方華看,她沒有絲毫露怯。
方華深呼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阿姐一貫厲害。”
他說完這句話,帶著助手走了。
方菲抿唇,神情沾染了些不屑,她當(dāng)然要厲害,她不厲害怎么整治那小王八羔子。
哦,不能這樣罵,怎么說都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
方菲好似心情不錯,收拾收拾去開早會了。
晚上有個應(yīng)酬,方菲喝的微醉醺,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近深夜。
意識尚且清醒,她沒有讓趙墨扶,打發(fā)走趙墨以后,她自己走花園的石子路回去的。
路上因為石子路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個坑,她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了。
好半天沒有起來。
方菲趴在冰涼的地上笑,她這日子過的,真是一點都不精致啊。整天沒日沒夜的忙,花園的路上有個坑她都沒有留意,也沒有人替她補(bǔ)一補(bǔ)這個坑。
晚飯沒吃飽,喝了一肚子酒,胃疼的難受。
罵了句艸,方菲撐著手從地上爬起來,她坐在冰涼的地上仰頭看月亮。
她掏出手機(jī),翻了翻唐錦兮的朋友圈,沒有更新什么狀態(tài),最新的一條是拍了一杯紅酒和他的手,配字‘聽聞誓言,十諾就假。’
她還聽聞過愛情,十人九悲呢。
方菲正準(zhǔn)備收起手機(jī),趙墨的來電顯示在她的屏幕上跳動,方菲劃了接聽,“我進(jìn)家了,你不用擔(dān)心。”
“不是,老大不好了,起火了。”
方菲登時一個激靈,“方盛起火了?”
趙墨好似急的都不會形容了,“不是,工地,工地那個釘子戶的老宅,起火了,聽說還有人在里面,消防車已經(jīng)趕過去了,估計媒體都到了。”
“過來接我,我要過去。”
“您...好的。”
掛了電話,方菲朝門外面走。她沒有等多久,因為趙墨就沒開走多遠(yuǎn),車很快就停在了方菲的面前。
“怎么會突然起火了,是不是手底下人故意放的?”
趙墨一邊開車往城西去一邊搖頭,“不會,這邊都已經(jīng)洽談好了,合同都簽完了。那家人承諾明天搬出去,我們這邊也承諾明天就打款過去,不知道怎么就著火了。最近天氣干燥,老房子又都是木頭,麻煩了。”
方菲的心也跟著沉,股東大會還有九天就召開了,偏偏這個時候出問題,背后一定有人搗鬼和推波助瀾。
這件事情鬧大來,最直接得到好處的就是方華,他的確有這個動機(jī),畢竟她早晨剛陰了他。
方菲冷笑,還真是下狠手啊,把她往死里弄。
要是出了人命,她怕是洗都洗不清。
“開快點,我去現(xiàn)場看看。”
趙墨勸,“現(xiàn)場應(yīng)該很危險,您...最好不要去。”
“我的工地,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不第一時間出現(xiàn),真的出了人命,我會成為第一個被譴責(zé)的對象。有些事情可以躲避,有些事情必須迎難而上。”
趙墨沒有吭聲,暗暗下決心護(hù)好方菲。
方菲到工地的時候,老遠(yuǎn)就看見一片火光沖天,她踏著不怎么平坦的路朝前走,越走近越能聽見木柴燒斷的噼里啪啦聲,濃煙滾滾。
火警的聲音響徹天地,消防員拿著水槍滅火。
方菲去到前線,抓住負(fù)責(zé)人問,“有沒有人員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