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白的名字從歐爾嘴里說出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法安愣了一下,下意識反問。
“誰?”
“南白。”歐爾看起來有點不耐煩了,他輕輕嘖了一下,別扭地側過了頭,“剛剛不是還在視頻嗎?”
“啊……”
法安看著他,“他是我在黎安新認識的好朋友,我們住在一個寢室……你怎么會認識他?”
聽到法安說和南白是室友,歐爾的耳朵動了動。
“在海茵和黎安的聯誼會上認識的。”他含糊地回答。
法安想起來南白學習的專業和歐爾相近,確實是會讓歐爾高看一眼的那種O,頓時就沒多考慮什么了,只是帶著些驚喜地笑起來。
“那很巧啊!怎么樣,他人很好吧?”
歐爾動作一頓,他抿起嘴巴,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別站在這了。”
法安記起他還有事要和歐爾說呢,連忙催他。
“你快去吃飯吧,吃完我們聊一聊。”
“聊什么?”歐爾臉上恢復了平日冷淡的表情,他一邊朝餐桌走,一邊隨口道,“沒什么重要的事就現在說吧。”
法安目送歐爾走到餐廳,拉開桌邊的椅子坐下,看著已經長得比自己高過一個頭的弟弟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
“其實……”
法安看了歐爾的背影一會兒,忽然從沙發上跳下來跟著跑進餐廳,坐在了歐爾對面。
“其實我要說的事情還挺重要的。”他小聲地說。
歐爾叉了一大塊牛肉送進嘴里,抬頭看了他一眼。
“對不起。”法安道。
歐爾愣住了。
他幾口把嘴里的牛肉咽了下去,看向法安的視線里透出疑惑,過了會兒,問。
“你把我房間里的模型拆了?”
法安露出尷尬的表情,“不是這個。”
“你不會拆的還是我放在柜子頂上的那個吧?”歐爾的眉毛警覺地擰了起來。
“都說了不是了!”法安一拍桌子,“十二歲的事情你要一直記到現在嗎!”
十二歲的歐爾參加競賽得了第一,贏回來一艘人類探索宇宙的初代星艦的模型。他想送給法安,就把模型放在了法安最喜歡的那張長椅上,藏在小毯子下面,結果被法安一屁股坐碎了。
當然,事后歐爾不可能承認那是他想給兄長一個驚喜,只能擺出憤怒的臉來掩蓋失望。
歐爾不說話了,繼續吃他的牛肉。
“我都好幾年沒進過你房間了……”法安嘟囔著,聲音慢慢輕下來。
“對不起啊,把你的模型弄壞了。”
“沒關系。”歐爾平靜地說,“你也說了,是小時候的事。”
法安沒有立刻接話。
餐桌上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叉子和瓷盤碰撞的輕微聲響,還有歐爾移動菜肴的聲音。
半晌。
“我要為小時候的事情和你道歉。”法安看著歐爾孩子氣地把喜歡的菜挪到面前,開口道。
“都說了,模型的事我已經……”
歐爾的話被法安打斷。
“不是模型。”法安認真地望著他,頓了頓,“不只是模型。”
“在你小時候我所有做的不正確、疏忽了的地方。”
法安的目光和歐爾相對。
“讓你一個人待在家里,在長大的過程中寂寞了那么久……”
他鄭重地說:“對不起。”
歐爾的身體僵住了。
他的餐叉上還叉著一顆青菜,是要從盤子里挑出去的,現在因為他凝固了的動作,又從叉子上滑了下來,掉回了餐盤里。
“……干什么呢?”
他的臉下意識沉了下來,表情看起來很兇,像是要發火的前兆,“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因為我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法安的脊背挺直了一些,雙手半握拳放在桌面上,眼睛愧疚地垂了下去。
“對不起,我發現的這么晚。”
歐爾沒回話,他臉上維持著冷冰冰的表情,叉子插起了盤子里的青菜送進嘴里,無知無覺地咽了下去。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片刻后,歐爾道,“什么寂寞不寂寞的,我完全沒感覺到。”
“我長到這么大,一直過的很好。”他叉起了盤子里的另一顆青菜。
“所以你也不用道這種莫名其妙的歉。”
法安看著他把本來要扔掉的青菜吃下去,緩慢地點了下頭。
“……嗯。”
“那你。”法安低聲說,“原諒我了嗎?”
“不是說本來就不用道歉嗎!”
歐爾忽然暴躁起來,他扔掉了叉子,抬頭對上法安視線的時候卻猛地止住了話頭。拳頭攥起又松開,短暫地過了一會兒之后,轉過臉不再看法安。
“……你非要這么問的話。”他啞聲說,“就當做我原諒你了。”
他的側臉還能看出一點小時候的影子,法安注視著歐爾隱約泛紅的眼眶,露出一個笑容。
“謝謝。”
法安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梗著。
“你真的已經長得很好了。”
“啰嗦。”
歐爾飛快地按了按眼尾,語氣不好地說了一句,埋下頭吃飯。
法安一點兒也不計較,他坐在旁邊看,時不時就伸長胳膊給歐爾叉一塊肉。
“多吃一點。”他說。
歐爾臭著臉把盤里的肉都吃完了。
這餐飯由于法安的慈兄之情泛濫,歐爾最后就像之前的法安一樣,撐得一步路也不想多走,靠在沙發上消食。
兄弟倆并排癱在沙發上。
“……我是見到你喜歡的那個O才反應過來的。”
法安放下心里的重負后懶洋洋的,和弟弟講述自己的心理路程,“希維爾他們說你現在喜歡的類型和我完全相反,說不定就是因為我太不盡職了,哈哈。”
歐爾在他說“你喜歡的那個O”時后背猛地挺了挺,聽完后面的話才慢慢落了回去。
“我喜歡的……那個O?”
“蕭蘭啊。”法安隨口道,“是叫這個名字吧?”
歐爾的眼神變得復雜了起來。
“也許我喜歡這個類型吧。”
他這么說著,看了法安一眼,“但是我現在喜歡的人不是你說的那個。”
“啊?”
法安愣了下,脫口而出,“你移情別戀了?”
他對上歐爾無語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
“‘也許’?你以前不是一口咬定自己就喜歡那個類型的O嗎?”
“難道你現在喜歡的O不是那樣的嗎?”法安敏銳道。
“他啊……”
歐爾眉眼間天然的冷淡忽的散去一些,臉上的神情柔和下來。他的目光帶著點恍惚,像是在回憶什么,然后唇角凹陷,情難自禁似的笑了一聲。
“他真是……太奇怪了。”
剛認識的時候看起來明明很堅強,越接觸反而感覺有點軟綿綿的。但是又很懂事和聰明,和他聊天就和小呆瓜一樣舒服,雖然對比起來與他原定計劃里應該在一起的O有很多出入……可連這些和他“理想型”不一樣的地方他都覺得可愛。
法安一臉“我懂得”的樣子。
“說起來,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應該有一個固定的模型的!”他以過來人的身份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只用看你剛剛那個表情,就知道你是真的喜歡他!”
歐爾搭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
他突然坐了起來。
“我喜歡他。”歐爾說。
“是的。”法安下意識接口。
“我……”
歐爾轉頭看著法安,臉頰微微鼓了鼓,停頓了幾秒后,“我喜歡的那個Omega,就是之前和你說的那個。”
“啊?”法安茫然。
“南白。”歐爾道。
“啥?”法安掏了掏耳朵。
“南白!”歐爾的聲音提高了,他的耳朵紅了起來,不耐煩地提醒,“總之,就是聯誼的時候認識的,你那個室友。”
法安驚恐地看著他。
“不用那么驚訝。”
歐爾看了一眼他,清了清嗓子,“我也覺得很巧。”
“本來想再等一等的,我現在決定要告白了。”
“——告白?!”
法安的聲音走了調!
“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歐爾嫌棄地皺起眉毛,不過很快松開了,有些不自然地說,“他不是你的室友嗎……你有沒有什么建議?”
法安和歐爾四目相對,大腦一片空白。
“喂?”歐爾催他。
我建議你放棄這個想法。
法安絕望地想。
“算了。”歐爾收回視線,自言自語道,“問你算作弊了,這個還是我自己想比較好。”
“就這樣吧。”
他起來活動了一**體,抬腳輕輕踢了一下法安的小腿,“我上去了,你別又睡在沙發上。”
法安木然點頭,眼睜睜看著歐爾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他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好一會兒,終于理順自己的弟弟喜歡上自己心有所屬的室友這一件事,一顆心無比沉重。
這該死的緣分!
“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法安猛地站了起來,著急地繞著沙發走來走去,他搓著小手,團團轉了半天,忽然停了下來。
一咬牙一跺腳……法安撲回沙發上,給南白發了通訊請求。
他的脊背板得直直的!睜著大眼睛,目光炯炯,渾身緊繃!
通訊一接通,南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法安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鎮住了。
“……怎么了?”
南白遲疑著,“是你和上將有了新情況嗎?”
不是我和安德烈,是你和我弟弟啊!
法安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想要咆哮的沖動,問。
“南白,去海茵聯誼的時候……你是不是和歐爾認識了?”
南白心里一驚!
“啊。”他偷偷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觀察著法安的表情。
“確實認識了,不好意思沒有和你說,其實我……”
“你覺得!”法安急迫地說,“你覺得他怎么樣?!”
說完,他好像也反應過來自己語氣太激動了,勉強緩和下來。
“你覺得歐爾,他、嗯,人怎么樣?”
“挺好的呀。”
南白不太敢看他,心虛地轉開視線,“是很優秀的Alpha。”
“那……”法安難以啟齒,艱難地問,“和你喜歡的那個A比,你覺得呢?”
“什么?”
南白呆了一下,“這怎么比?”
法安卻誤解了他的意思,沮喪地垂下了腦袋。
“說的也是,喜歡的人在心里當然是最好的。”
南白有些驚奇地望著法安,摸不準他到底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對歐爾的心思,試探道。
“法安,我和歐爾……”
“你不用說了。”法安落寞地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們只是朋友。”
“對不起,突然給你打電話。”
法安勉強對著南白笑了一下,“明天見。”
通訊掛斷了。
南白:“……”
這通通訊后兩個人各自平復了一下心情,雖然腦子里想的東西完全就是南轅北轍——
南白愧疚無措還有一些小心虛,決心快些拿下歐爾告訴法安真相,而法安……
他覺得自家弟弟根本就是涼涼!
墻上的掛鐘鐘擺搖晃,指針滴滴答答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圈,窗外夜幕低沉,法安在樓下坐了快兩個小時,終于下了決定。
他動了動被壓的發麻的腿,深一腳淺一腳地上樓尋到了歐爾的房間。站在對方房間門口,他的心也深深淺淺地一起一伏的,掙扎許久才抬手敲響了房門。
敲門聲響起,幾秒后房門應聲而開。
歐爾穿著睡衣出現在門口,他看見法安,明顯愣了一下,還沒說什么,就聽法安道。
“歐爾,你還是不要喜歡南白了。”
法安閉上眼睛,一口氣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