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沈林歡總是太淡漠, 一張臉面無表情的,即便三十八度高燒,也能面不改色地應付著周圍人, 淡妝下,還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陸堯就覺得無名火燒, 她是啞巴了,發燒了不會吭聲?還亂跑什么,多著急的事?他是死了要她來送喪?
沈林歡沉默后退半步,卻是先看到他嘴角的傷,微微抬了下手,反應過來又垂下去了,問他, “你怎么……和人打架了!
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沖動的人。
都這個年紀了,更是匪夷所思。
“楚邵!标憟虬欀碱^, 現在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只是沉默地又觸了下她額頭,“發燒了怎么不吭聲!
“沒事,吃過藥了!鄙蛄謿g輕蹙眉頭, “是我自己沒注意,吹了冷風!
“你擱這兒檢討什么呢!”陸堯就奇了怪了,她到底是怎么做得到這么氣人的。
他攥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往外走。
“她發燒了, 我帶她去醫院。”陸堯出了書房, 臉色嚴肅地說著,然后看向爺爺,“我回去反思去, 改天給您寫個檢討!
那語氣,爺爺又想抽他,只是注意力卻在孫媳婦那里,也就沒顧得上抽他,“發燒了怎么不吭聲啊?”
趙卿之剛剛握沈林歡的手就覺得她身上熱,她神色過于正常,倒也沒看出來她發燒了,于是自責道:“你這孩子!
沈林歡微微垂眸,有些不知所措,“……我沒事。”
不過發燒而已。
十二嘴巴張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她,“十一嫂你也太強了,我每次發燒都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你怎么跟沒事人一樣!
沈林歡眼珠緩慢得地轉動了一下,不知道是發燒讓腦子遲鈍,還是面對旁人的關心無措,有些用力地捏住了陸堯的手。
男人的手掌寬大,她轉瞬又反應過來,驀地松了手,片刻后,反被陸堯握緊了,她側頭,對上他深沉打量的目光。
陸堯側頭看著她,把她微妙的反應全都收進眼底,眉眼漸漸沉了下來。
想起有次旁人調侃沈林歡,“牛逼嗎?童年換來的。聽說她小時候練琴,彈錯一個音要打手心一下。大冬天只穿著毛衣站在院子里練口語,她媽說這樣腦子清醒。她一個周末要上四個班,幾個家庭老師見縫插針地把她自由時間填滿,沈林杰每次都嘲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給哪國培養總統呢!”
有人笑問:“真的假的?”
那人聳聳肩,“誰知道,沈林杰說的!
“切,沈林杰的屁話也有人信。”
那時聽著,陸堯也不信,哪有這么殘忍的媽,可這會兒瞧著她渾身防備又無措的樣子,倒忽然覺得她好像真的從來沒得過關心一樣。
她到底怎么長大的?
不清楚,即便從小就認識,可依舊對她很陌生。她好像從來就是讓人捉摸不透那一類人。
沈林歡依舊是固執地搖頭,淡然說道,“我沒事。”
陸堯沉默拉著她往外走。
趙卿之在身后罵他,“你走慢點兒,就你長了一雙腿!
陸堯回頭看沈林歡,她眉頭輕輕皺著,吃力地跟著他,但卻把唇抿得緊緊的。
“你又不是啞巴!”陸堯終于忍不住,“你不會說話。”
沈林歡輕蹙的眉頭倏忽緊皺起來,覺得陸堯生氣得莫名其妙,倔強道:“我跟得上!
陸堯都氣笑了,賭氣似的走路更快了些,沈林歡被他扯得難受,心里再次嘀咕他喜怒無常。依舊不吭聲,她這人,脾氣犟得很,越是有人要她示弱,她越是不服輸。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氣了,或許是被爺爺罵得火氣大吧!又或者是挨了罵又得知她生病,還得勞心帶她去看醫生,所以覺得煩?
沈林歡想不通,于是干脆說:“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陸堯已經把她塞進車里,他親自開車,劃著方向盤,目光專注看路,不理她,怕氣死。
沈林歡是真的覺得,陸家的長輩都很好,幾次下來確定,是真的好,不是裝出來的。于是心下更是珍惜。
也有些明白,陸堯可能更多是迫于長輩的壓力,不得不對她好。十二說,爺爺最討厭拿婚姻當兒戲,上行下效,他即便不喜歡她,也還是迫使自己盡責吧!
所以沈林歡給他臺階下,她說自己可以,她也真的可以,周芙說她這個是毛病,其實不是,習慣了,所有能自己解決的事,何必假手于人。
她沒那么柔弱,不需要人憐憫,也不妄求關注。
但陸堯沒接這個臺階,他開車帶她去了私人醫院,保安認得他的車,閘門打開鄭重敬了個禮,對著對講機說:“陸總來了!
雨聲淅淅瀝瀝,沈林歡一直看著車窗外,整個城市泡在雨里,她其實很喜歡下雨天。
一路兩個人都沒說話。
他的私人醫生迎出來的時候,陸堯正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攥著沈林歡的手。身后司機把車開往車位去侯著。
沈林歡發燒發得有些意識不清,垂著眉眼,被他握住的手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私人醫生,態度很好,知道她是陸堯太太,更加上心了,溫柔地領著她去病房,安置她先躺下來,然后給她量體溫,詢問病情。
“昨晚吹了會冷風,早上就開始發燒了。吃了兩片退燒藥!
醫生點點頭,大致了解了,又問她吃得什么藥。
末了,看溫度表,嘶了聲,“三十八度七呢!”
陸堯一直看著她,等醫生走了,問:“晚上不睡覺干嘛呢?”
沈林歡躺著,第一次僅僅因為發燒就躺在醫院病房里,“睡不著,出去透透氣!
陸堯倏忽想起她凌晨打過去的電話,問她,“給我打電話那會兒?”
“嗯!
“打電話干嘛?”
沈林歡不說話,突然卡殼。
“怕我在外面過夜?”陸堯兀自猜測著,腦補她擔心他到半夜睡不著,皺著眉坐在露臺上打電話的樣子,像個擔心丈夫的妻子,說不定嘴里還罵罵咧咧的,嚷著回來不讓他進門。
他心里得到極大的滿足,可又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估計也就是睡不著,然后忽然想起來他還沒回來,隨手撥了電話,禮貌關心一下。
他在心底輕嘖了一聲,沒想到他有一天竟會卑微得靠這點兒腦補來獲得滿足感,怕她反駁,毀了自己的臆想,于是不等她說話,兀自又說:“放心吧!我答應你的會做到!
婚內不做違反法律和道義的事。
沈林歡聽他這樣說,覺得心下一塊兒石頭落了地。即便地位如此不對等,她還是希望能保住基本的體面。
“嗯!彼c頭。
護士來給她做肌注,肌肉注射,退燒針,一般是要打在屁股上的,護士溫柔說:“陸太太您側著躺,衣服稍稍褪下來點!
陸堯就坐在床邊,靜靜看她。
沈林歡回視他,他也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
護士捧著托盤還在等著,沈林歡心想,算了。
她照做了。
護士熟練地消毒,她皮膚極白,滑膩溫軟,護士呼吸都輕了,生怕把這美人扎疼了。
陸堯瞧著,輕嘖一聲,微微瞥過目光,暗自唾自己:你他么又不是沒見過。
出神這片刻,搭在床邊的手倏忽被攥住了,他抬頭,正好看到沈林歡閉著眼,面色還平靜,只是眼睛緊緊閉著,呼吸似乎也屏著。
陸堯挑眉,喲,怕打針呢!
手上的力道可真重!捏得指骨都發白了。
陸堯再次“嘖”了聲,被她捏得疼得要死,卻沒動。
護士收拾好托盤,叮囑她按一會兒棉簽,沈林歡整個人都在抖,幾次伸手,都沒按準,有些著急,額頭都冒了汗。
一只男人的手忽然伸過來,按住那枚小小的棉簽。
陸堯整個身子傾著,看她。
沈林歡木然和他對視。
半晌……“謝謝。”
陸堯挑眉,“客氣!
沈林歡:“……”
怪怪的。
一分鐘左右。
沈林歡:“可以了……”
“護士說三分鐘!标憟蚝車乐斦f,目光輕落在她腰間那塊兒紋身,眸色黯下來。旋即自我安慰,就當是緣分吧!隨便紋個身都能紋到他名字,多大的緣分吶!天生一對兒。
沈林歡伸手,“……那我自己來!
陸堯靜靜看了她會兒,輕“嘖”了聲,“要求怎么這么多。”
他沒動,沈林歡也就沒再強求,只是兩個人靠得近,她很不自在。
終于,他松了手。丟掉棉簽,扔在黃色醫療垃圾桶里。
沈林歡暗暗吐了一口氣。
陸堯順手把她衣服拉了上去,沈林歡那口剛吐的氣又提起來……“謝謝!
陸堯這次撇撇嘴,沒吭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倆人不熟呢!
過了會兒,他終究沒忍住,“我回去看看結婚證,看看是假的還是怎么著。還是你其實失憶了,忘記咱倆結過婚?”
沈林歡:“……”
兩個人再次沉默對視了會兒。
沈林歡挪開目光,“沒忘!
陸堯笑了聲,半是嘲諷半是好笑。
沈林歡閉上眼,假裝睡覺,不理他。
意識模模糊糊的,安靜下來才想起來他說和楚邵打的架。
腦子里有模糊的關于楚邵的印象,是關于紋身店的,很久遠的記憶了,街道一角,很窄小的一間店面,店里人很多,都是年輕男孩,店是有周芙的一個表哥,周芙和表哥關系好,經常去找他,所以沈林歡也跟著去過幾次。
楚邵長得一張很囂張的面容,斷眉,家里條件不太好,學習也不太好,私立旁邊的公辦學校里的墊底學渣,經常去私立門口晃悠,看不起私立那群公子哥兒,見了面就一副輕蔑的樣子,動不動就挑釁。
有次和陸堯的朋友嗆過一次,陸堯自然也看不上這種不學無術的渣子,拉了朋友一把,“跟這種人計較什么!
楚邵就不服氣,推搡著陸堯說,“你他么什么意思?”
陸堯被推得一踉蹌,脾氣上來,一腳踹了過去。
兩個人打了起來,楚邵是野路子,陸堯從小就武術私教一對一提點教導,體格差不多的情況下,楚邵壓根兒不是他對手。最后被揍得趴在地上起不來。
當時楚邵被嘲笑了好久。
后來沈林歡去紋身,她在紙上寫了那串拼音。
楚邵看了眼,頓時嗤了聲,勸她這個年紀別犯傻,長大了百分之一百后悔。
又說:“不行,我他么看到這個名字就覺得晦氣。”
沈林歡沉默垂眸,“沒事,路遙知馬力的路遙!
楚邵扁扁嘴,勉強接受了,“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是每天雙更。
所以入v就不特意萬更了。
v章每章一百個紅包,給追更小可愛的一點小福利。
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