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嬉嬉笑笑地從包間走出，剛好經(jīng)過衛(wèi)生間，幾名男士的目光落在路唯身上，雙眸瞬間一亮，正欲搭訕，卻被同伴拉住了臂膀，指了指路唯三步開外的裴言。

人群中不知誰先吹起了口哨，甚至有人豎著大拇指拍了拍裴言的肩膀。

而在裴言目不斜視的眸光中，路唯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僵硬了。

“嗯？”久未得到回應(yīng)，裴言的聲音變得不耐。

“……好久不見。”此時的路唯面色已經(jīng)有點發(fā)白了，在裴言的注視下垂首呼出一口氣，嘴角是強扯出來的笑容，仔細聽的話，連聲音都帶著顫抖。

但這一帶即便相較舞池要寂靜些，也沒到能讓人聽出這種細節(jié)的地步。

“好久不見？”裴言頓住，半晌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一聲冷笑，“是挺久的。”

那聲音里明顯帶著慍怒。

路唯不敢看他，連笑容都是對著空氣強扯出來的，胸腔里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怎么？”裴言盯著路唯低垂的腦袋，有那么一瞬間的心疼，疼痛感密密麻麻，在他的心臟上一點點踩過，但他很快便將這點情緒壓下，勾出一個極為淡漠的笑容，“你的新男友呢，就帶你來這種地方玩？”

話音落地，路唯的大腦在剎那間仿佛被什么東西用力炸了一下般，血液瘋狂往頭頂沖，原本還在狂跳的心臟被瞬間射穿，無力地倒在血泊之中。

收緊的指甲在包包上嵌出了幾個深深的印。

“小唯？”一道聲音從遠處的喧鬧聲中響起，路唯一愣，旋即猛地轉(zhuǎn)過頭去。

那張臉在衛(wèi)生間微亮的燈光照射下，終于完整地出現(xiàn)在了裴言眼里，微微發(fā)紅的眼眶和鼻尖，讓裴言心里一堵。

“你在這啊，這酒吧兩個廁所，你也不說清楚在哪邊---”來人是柳妍妍。

“我不知道這是哪。”柳妍妍的出現(xiàn)讓方才在裴言的攻勢下連站都快站不穩(wěn)的路唯終于有了個依靠，原本僵硬的身體恢復過來，路唯想也沒想地就往柳妍妍的方向快步走過去，乘著暗光輕輕吸了吸鼻子。

“那你也回個微信呀，我剛剛看見那男的靠近你了，就擔心他是個登徒子，乘你上廁所干點什么，哎你在舞池里待個幾分鐘的差點沒把我給嚇死，算了算了，都是我的錯，就不該帶你來這兒---”

柳妍妍一邊說一邊拉著路唯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回頭朝衛(wèi)生間門口看了一眼，隱約看見一個人影，瞇起眼睛，壓下聲音，“咦，那位是？”

路唯的背脊僵了僵，用力搖頭，“不認識。”

“哦。”柳妍妍應(yīng)聲，狐疑地看了路唯一眼。

路唯心里正亂著，沒關(guān)注那么多，就聽旁側(cè)的柳妍妍接著說。

“你既然不喜歡，就回家吧，明天的衣服我到你家再給你挑挑，還早呢，我也能順便看看叔叔阿姨---”

路唯腦子還有些發(fā)脹，對外界的感知仿佛隔了一層薄膜，隱約聽見了柳妍妍口中的“回家”“看叔叔阿姨”之類的詞眼，胡亂點頭。

跟著走出去了好幾步，周圍再次嘈雜起來的環(huán)境和人群卻完全沒能進入她的耳目，腦子里裝的全是裴言剛剛的聲音和氣息。

她一直沒敢抬頭，就算是最后扭頭的那么一瞬，也沒敢去看裴言。

不知道他是胖了還是瘦了，也不知道他這一年過得怎么樣。

被柳妍妍帶著穿過舞池時，路唯最終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裴言還在衛(wèi)生間的門口，就著剛剛的姿勢站著，周圍的人來來往往，燈光錯亂，只有他還停在原地，好似路唯依舊在他面前，沒有離開過一般。

·

回去依舊是柳妍妍開車，途中路唯過分沉默，柳妍妍也沒往心里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見路唯總接不上來，慢慢也就不說了，將車往路唯家的方向徑直開去。

路唯家在市中心的一個老房區(qū)，鄰里間二十多年處下來，關(guān)系特別融洽，晚上八/九點的時間還有挺多人坐在樓下聊天打牌。

柳妍妍和路唯認識的時間太長，長到那些鄰居也認識了柳妍妍，見柳妍妍來，立馬笑瞇瞇的。

“妍妍來啦？”

“哎喲，那老路兩口子可得高興壞啦。”

“兩小姑娘穿得可真漂亮---”

柳妍妍一邊笑瞇瞇地應(yīng)著打招呼，一邊拉著路唯往單元樓走。

“咦，叔叔今天居然沒下來打牌？”上樓到一半，柳妍妍想起了什么。

路家在市中心不遠處的新建小區(qū)還有套房，一百四十多平，不算小。但路唯的父母一直舍不得搬離這個老房區(qū)，尤其是路唯的爸爸，對鄰里間的深夜打牌項目十分熱衷。

二老本想著等路唯畢業(yè)了，就給她獨立的空間讓她去住那套新房，但后來出了點事，導致老兩口一直不放心路唯一個人，路唯也沒提，一家三口就一直在老房區(qū)住著。

“可能在追劇。”一路的沉默的路唯稍微緩過了點神。

“追劇？”柳妍妍一愣，旋即笑道，“叔叔又看劇啦？”

路唯點頭，“最近有個大熱的宮斗劇，他很喜歡，每天拉著我媽看。”

“哈哈哈，”柳妍妍瞬間在樓道里笑停住了，“這么多年叔叔還是沒變啊，還是那么熱衷這些，而且每次都愛拉著阿姨看。”

路唯的媽媽是個新聞聯(lián)播和真實法制節(jié)目的忠實維護者，以前柳妍妍在路唯家吃飯，每每都能被二老吵著到底誰陪誰看哪個臺的過程給笑得不能自已。

“他兩現(xiàn)在談妥了，”說到這個，路唯也忍不住有點想笑，“我爸之前給我媽買了個ipad，現(xiàn)在他們一個看電視，一個看ipad，輪著來。”

“咦？”柳妍妍一頓，“阿姨之前不是還在票圈發(fā)文章呼吁說，少用手機ipad，要跟著專家走，堅決反抗電子產(chǎn)品輻射什么的嗎？”

“嗯，但她后來想通了，覺得輻射和宮斗劇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她寧愿被前者荼毒。”

路唯清清冷冷的一段話音下來，柳妍妍笑得差點沒在樓道里直接劈個叉。

“妍妍？”半段樓梯往上的門不知什么時候開了，路媽媽出現(xiàn)在門口，看清楚樓梯口的人時，瞬間眼睛一亮。

“嘿，我就說這笑聲是妍妍丫頭的吧。”路爸爸得意地站在了路媽媽身后，笑瞇瞇地看著樓下的兩個人，“兩小姑娘玩完回家啦？”

“哎，叔叔阿姨！”柳妍妍眼睛一彎，踏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快步上樓。

家的氣息傳入走廊，路唯心里一暖，也跟上去，“爸媽，我們回來啦。”

“哎喲，回來就好，來來來，今天去哪啦兩小姑娘都這么漂亮---咦？妍妍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啊？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啦？”

“剛工作壓力大多正常，餓不餓？我讓路唯爸爸去給你兩炒個菜吃？”

“哎哎哎，今早煲的湯還在，喝一碗喝一碗，兩個人都得喝一碗啊！”

看著瞬間忙活起來，連劇都舍得落下的路爸爸，和看上去很鎮(zhèn)定，實際上也跟著一塊兒去廚房乘湯的路媽媽，柳妍妍笑得眼睛彎成了一條，扭頭沖路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路唯也在笑，一邊笑一邊主動去廚房幫忙，柳妍妍也跟上，結(jié)果兩個人一起被路爸路媽嫌棄地推了出來。

·

喝過路爸爸的愛心煲湯之后，柳妍妍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得到了升華，并在路爸爸的熱情邀請下，用保溫盒裝了滿滿的湯，晚上準備帶回去。

“哎，果然不管過多少年，叔叔阿姨都是一樣的。”柳妍妍躺在路唯的床上，幸福地打了個滾，回想著小時候來路唯家，路爸路媽也這么熱情的模樣。

“嗯，他們很喜歡你，你家不在這邊，他們就想你多來這吃吃飯，像家一樣。”路唯坐在床邊。

“真好。”柳妍妍幸福道，然后直起身來，一把摟住路唯，“那叔叔阿姨既然都這么待我了，我可得把你照顧好啊。”

路唯以為她指的是之前夜店里說要幫她挑衣服的事，指了指衣櫥，笑道，“嗯，衣櫥在那邊，交給你啦，柳大造型師。”

柳妍妍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是說這個。”

“嗯？”路唯看她。

“你知道相親……或者說認識新男朋友什么的，重點其實不在著裝方面吧？那只是個第一印象，第一印象固然重要，但真正決定你能不能收獲一段新戀情的不是這個，”柳妍妍說著，松開路唯，正了臉色，指了指路唯的胸口，“是你的心結(jié)，心結(jié)解不開的話，你怎么去相親都沒用。”

路唯一頓。

“之前那么多事接二連三的發(fā)生，你狀態(tài)太糟，所以我就一直沒問。”柳妍妍想著，微微嘆了口氣，“但就剛剛夜店那會，我還是覺得我該問問。”

路唯沒動，她想她已經(jīng)預感到了柳妍妍會問什么，腦海中也因為柳妍妍的話，出現(xiàn)了一些過往的畫面。于是目光垂下，雙手用力地絞在一起。

下一秒，柳妍妍的聲音響起。

“你和裴言，當初到底為什么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