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滿眼的白，白色的病房，白色的被褥，白色的病服，以及床頭柜上水晶的花瓶里插著的幾支白色的百合，在清晨吐露著淡雅的香氣。

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緊緊的包著，顧良辰疲累的面龐，下巴上大片的胡茬，雙眸濃濃的血絲兒，都在告訴她，他一夜未睡。

“你終于醒了，寶寶，身體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要說出來”，顧良辰見她醒了臉上露出笑容，一夜擔著的心終于有所安放。

昨夜，等他的怒火發泄出來后發現她早已昏了過去，本來還想將她弄醒，微弱的壁燈下，他看見她的身下一大片血跡，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今天是她的生理期，女人的身體在這個時候是最脆弱的抵抗力也是最差的時候。

那一刻，他徹底慌了，看著這滿床的血跡，感覺她下一秒就會血流身亡。

他拍她的臉，喊她的名字，她的眼睛連睜開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她肯定是恨透了他，他這樣殘忍的傷害她。

林夕是被顧良辰用一塊大大的浴巾包裹著光luo著的身子送j進醫院的。

醫生檢查了一番，只說是經期期間喝酒在加著有夫妻生活導致月經量增多，流血過多人有些昏迷，她那里也有些發炎，夜里打了一些葡萄糖和消炎水。

給林夕診治的是個女醫生，看著一個女人在經期期間還被自己老公這樣對待，口氣不好的說了顧良辰很多不是，顧良辰第一次被人這樣說，卻始終沒有吱聲兒。

女性經期期間有xing生活，很容易得病，更容易導致不孕，顧良辰聽到這更是嚇出一身冷汗，因為他一時的不理智，傷害了林夕的健康。

醫生過來查房，問了林夕一些身體上會存在的問題，林夕感覺自己現在下面除了有些微微的痛之外，身體其它的都很好。

醫生聽了，對顧良辰說下午就可以辦理出院了。

醫生走后，林夕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看顧良辰。

顧良辰見她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床邊上的百合，自然是知道她是不想看到自己。

昨夜的傷害讓他們之間本就如履薄冰的關系又重新回到了起點，或許連當初的起點都不如了。

“這花兒是吳嬸兒一早從花圃里摘的，還鮮亮著，你喜歡百合嗎？喜歡我們就將家里的花園都種滿百合好不好，這樣你每天清早打開窗戶就能看見滿園的百合”。

林夕從醒過來，無論顧良辰怎么跟她說話，她就是面無情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吳嬸兒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皮蛋瘦肉粥和小混沌在保溫盒里裝著呢，我打開喂你吃點好不好”，顧良辰說著也不管她有沒有說要不要吃，就將放在病房茶幾上的保溫盒打開，一時間病房流溢著混沌和粥的鮮香，讓人聞著就很有食欲，林夕昨天晚上就沒吃晚餐還吐了那么多，在加著這次留了那么多血，雖然是姨媽血，但整個人此時也是虛弱無比，這時候能吃些東西絕對能滿血復活，不會像現在死氣沉沉無精打采的。

“先喝點粥好不好，這粥我讓吳嬸兒從早上六點鐘就熬了，熬了兩個小時又軟又糯很好吃”。

顧良辰一手端著飯盒一手拿著瓷白的湯勺，坐在她的病床邊上。

“我喂你，好不好。”顧良辰說著就從飯盒里盛了一勺粥遞到她的嘴邊。

林夕將頭扭開，看樣子是寧愿餓著也不打算吃他喂過來的東西。

“不想喝粥嗎，那我們就吃點小混沌好了，你不是最愛吃混沌嗎？”顧良辰說著就將手里的粥放下，又將茶幾上放著的混沌端過來，盛了一個皮薄餡多的混沌遞到她的嘴邊，顧良辰手里的勺子隨著她的頭移動的方向而移動。

其實，林夕這時肚子已經開始抱怨了，如果這東西不是顧良辰喂給她吃的，她肯定是會吃的，她很討厭餓著肚子的感覺，剛進孤兒院的那兩年她又瘦又小，經常被那些大些的小朋友欺負，搶走屬于她的飯菜，一頓兩頓甚至一整天都吃不上一點東西，這在她的童年時代是常有的事兒。

直到她七歲那年遇到了張程，他和他的父親在孤兒院做義工，那天他們帶了好多好吃的東西，都被大朋友搶了，她一個都沒有搶到，那時她已經好幾頓沒吃到東西了，餓的直咽口水，躲在角落里看那些孤兒院的孩子個個捧著大面包狼吞虎咽。

張程走到她的身邊，那是候張程已經十二歲了，是個白凈的少年，穿著一塵不染的白球鞋，林夕再看看自己露著兩個腳趾頭的黑不溜秋的鞋子，自卑感油然而生。

張程從自己的雙肩背包里掏出了一個大大的菠蘿包，蹲下來，與她的視線相齊，將面包遞到她面前并說道：“妹妹，這兒還有一個，吃吧。”

那一刻，林夕只覺得他的聲音他的面容像仙一樣，雖然她也沒見過神仙長什么樣子，說話是什么樣子的，那時她認為神仙應該就像張程這樣的，干凈陽光善良明朗。

張程白凈的手拿著菠蘿包，林夕看看自己黑黢黢的手，就往自己的褲子上噌了噌，哪知，褲子比自己的手還要臟，張程看著她這滑稽的樣子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你看你真是臟死了，臟的像只小花貓似的。張程剛說過這話，林夕收回要接面包的手，低著眉目，深深的自卑。

張程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句玩笑話卻已經傷害到了一個只有六七歲的孩子。

張程撕開面包的包裝，將里面的面條撕成一小塊喂到她的嘴邊：“吃吧，妹妹。”

林夕這一生父拋母棄，更沒有兄弟姐妹，張程的那一句，吃吧妹妹，卻讓她年幼的心為之一振，她癡癡的看著他，張開嘴吃他遞過來的面包。

那天晚上張程隨著他父親離開孤兒院的時候，她第一次大著膽子鼓起勇氣用臟兮兮的小手拉著張程的白色的襯衫衣角，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也不說話。

“怎么了小姑娘。”張程父親彎下腰捏了捏她的臉問道。

她想說話，問張程還會再來嗎？長久的沉默，導致她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她是會說話的。

“張先生，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可能是舍不得你們走吧，你們家也就一個兒子，您要是喜歡的話可以領回家養，這孩子很健康吃的也不多。”說這話的是孤兒院的管理人員，她從被送到這家孤兒院的時候，就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孤兒院的孩子和工作人員都當她是個啞巴。

張程父親對著工作人員笑笑并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些人很希望孤兒院的孩子都能被收養，這樣孤兒院也能省下一大筆開支。

“這么好的姑娘竟是個哎，可惜了。”張程父親憐愛的摸摸她的頭，帶著張程離開了。

張程的衣角也從她黢黑的指尖劃過，剛才他們說的話她都懂，自己的親生父母尚且都不要她，何況是別人呢，看著孤兒院的孩子有的被新父母接走，她也有過羨慕，可她是個啞巴，他們都是這樣說的，她不會說話，所以沒有人要，可她會說話時，她的父母也相繼的拋棄了她，會不會說話又有什么意義呢。

張程再過來孤兒院的時候，已經是暑假了，依然是他的父親陪著他過來的。

帶了很多食物，大點的小孩總是能搶到很好的食物，而她得到的永遠都是他們不要的東西。

此時的張程似乎又高了些，而林夕依然又瘦又矮，沒長個子，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生身父母都很高，很高，可現在的她卻很矮。

她看著張程，心里既開心又難過，她想他早已經不記得了她了吧！

當她啃著工作人員分的那一小塊餅干的時候，張程又從自己的雙肩背包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個菠蘿包，直接撕開包裝袋，將面包撕成一小塊遞到她嘴邊道：“吃吧，妹妹。”

她看著他，這次卻沒有張嘴，溫暖只是一瞬間，她不要，他終究會在離開她，這次吃飽了，未來的幾天幾個月還是要餓著肚子，那就讓她一直都餓著肚子好了，讓她不知道飽著是什么樣的感覺，自然也就不覺得餓著肚子有多難受了。

“妹妹怎么不吃了，這個是菠蘿包新出的新款哦，我媽媽買給我的，我爸跟我說暑假還帶我來孤兒院，我就沒舍得吃完，留著給你。”

“吃吧，妹妹。”

她搖搖頭，繼續低下頭啃著自己的餅干。

滿嘴都是餅干渣，張程從口袋里掏出紙巾想給她擦，警惕性很高的林夕，猛的撇開頭。

“你看你臉上都是餅干碎，我給你擦擦好不好。”張程起身看著院里有個粗陋的洗手臺，一只生了銹的水龍頭，洗手臺太高，這個還不及他胸膛高的小姑娘肯定是夠不著的。

六七歲的林夕比同齡的小孩子要矮個十公分都不止。

“我帶你去那邊洗下臉好不好，小姑娘干干凈凈的多好看。”十二三歲的張程跟個小大人似的說這話。

林夕還是搖頭，張程就自己去找工作人員要了一個塑料盆，一塊毛巾，接了水，端到林夕的面前，強制性的給她洗了臉洗了手，孩童的皮膚很嫩，長時間沒有好好洗洗護理一下，那時林夕的臉被洗干凈后，紅紅的有些脫皮。

“我媽不準我爸爸領養小朋友，但可以助養，你還沒有上學是吧，以后我讓我爸爸送你去學校上學，你就做我的妹妹吧。”

整個暑假張程隔三差五的都來孤兒院看她。

暑假結束的最后一天，張程依然帶著她愛吃的菠蘿包過來看她，給她洗臉洗手剪指甲。

那時候覺的菠蘿包竟是這世上最好吃的食物，也不覺的干，不好咽下。

“我明天就要上學了，上初一了，可能會很忙，不能每個星期都過來，你也要上學了，在學校要好好聽老師的話啊。”

一個暑假，她慢慢放開心懷，開始愿意主動接觸張程。

張父將她安排在孤兒院附近的一所聾啞學校里，那里很貴，孤兒院的院長說張程的爸爸是個好人，讓她要記著他們一家的恩情，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記得報答人家，這句話她記在心底了。

“哎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叫我一聲哥哥多好啊，我沒有妹妹，好不容易有個妹妹還是個小啞巴。”張程給她剪著腳趾甲說著，這個暑假，張程每次來都給她帶吃的，面包牛奶巧克力，還給她買了寶寶霜擦臉，林夕長了點個子，臉上的皮膚也煥然一新，活脫脫是個可愛的萌蘿莉，張程是越看越喜歡，可惜就是不會說話。

“你能聽見我說話吧，我能感覺到你是能聽見我說話的，怎么就是不會說話呢。”張程有些失意的說道。

她看著張程那個樣子是失望是沮喪，小小年紀的她怕在被人拋棄，如果她在不會說話，會不會張程也有一天不在來看她。

她想試著開口，可是她已經好兩年多沒有開口說話了，她不不知道怎么開口發音。

“妹妹你試著喊我聲兒哥哥好不好啊，我覺得你會說話，可能是因為你覺得學說話太難了，所以不愿意說，那我們就學哥哥這兩個字好不好，你要是學會了，我攢錢給你買小裙子穿。”

張程誘哄著她，他說：“哥哥”讓她發音。

她試了試張嘴，可是卻什么聲兒都沒有，張程試了十來次有些失望了，不高興的說道：“你是能聽到我說話的，為什么叫你喊聲我哥哥就怎么就這么難呢。”

張程見她這樣很為難的樣子，也不忍心在強迫她正起身打算將給她剛剛洗過的洗腳水倒掉，林夕以為他嫌棄她不會說話，要走了呢，頓時有些急了，扯住張程的衣服硬生生的喊出了：“哥哥哥。”太久沒發聲了，聲音很干澀像是被枯草劃過一般。

“我就說，你會說話吧，他們都說你是個小啞巴，我不信，我就是不信，我就知道你肯定會說話，你只是不想說而已。”張程高興的抱著她興奮的說道。

從那兒以后，張程就是學業在忙，每周也會抽出時間過來孤兒院與林夕待上半天，教她功課，逼她說話。

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很快什么話都學會說了，但也僅限于只跟他一人說，一年級下學期，林夕就被張父從聾啞學校轉到張程所上的學校附屬小學。

聰明懂事的姑娘知道她欠張程父子的恩，這一生都無以為報，只得在學業上努力，小學初中都跳級，高中本來打算上了高二就參加高考，張程怕她太累不準她這樣做，再說那時候，林夕已經失去了張程家的助養，還要打零工，學習的時間本就很少，高二就參加高考肯定考不上好大學，也就聽從了張程的意見。

顧良辰就這樣舉著勺子對著林夕緊閉著的嘴巴，他知道林夕剛才在走神兒，她那雙大大的眼睛茫然無神，雖然他心里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心里縱是憤怒到想摔了這飯盒，但這個時候，他只能忍。

“是不是不想吃混沌，你想吃什么，我現在就讓人送來，你現在要吃東西才能恢復身子，乖，我們聽話好不好。”顧良辰放下手里的飯盒，他從椅子上起身也坐在病床上，將她的身子扭過來，靠在他的胸膛上，又端起飯盒，盛了一個混沌再次遞到她的嘴邊：“說不出你想吃的東西，那今天早上你就要必須吃這混沌了。”

林夕任顧良辰好說歹說，就是固執的不肯張嘴。

“不張嘴是嗎，我不介意換一種方法喂你。”顧良辰說著就將勺子里的混沌吃進自己的嘴里，然后偏頭就要往她嘴里喂。

“我想吃菠蘿包。”

顧良辰嘴里的混沌太滑了，在他的嘴唇靠近林夕的嘴唇時，混沌就已經滑到他的嗓子眼了，在聽到林夕開口時，干脆直接咽下。

“是包子嗎？你想吃包子嗎？老張就在醫院樓下，我打電話讓他現在就去買好不好，是菠蘿餡的嗎？”，顧良辰說著就打電話給老張。

“是面包，不是包子，城東三環路上賣的就有。”林夕看著他打正給老張電話解釋道。

顧良辰拿著電話：“”

原諒他，一個喝洋墨水長大的千億富豪，早餐基本上都是西式的，在他的印象里他可有見過包子油條豆漿是長啥樣的，林夕在說菠蘿包，他想帶著一個包字，那估計就是菠蘿餡的包子了，就像豆沙包香菇青菜包那樣呢。

顧良辰打電話吩咐了老張去哪兒買林夕要吃的那種菠蘿包，掛完電話后，林夕又已經躺下了，側著身子睡著，眼睛閉著，顧良辰知道這么短的時間不可能睡著，她只是不想看見他罷了。

“怎么，突然想吃這什么菠蘿包了，你喜歡吃這個嗎？以前怎么從來沒見你吃過啊。”顧良辰也躺倒這張單人病床上，從后面將她的身子摟在懷里，吸著她身上散發的體香，突突的蝴蝶谷硌著他的臉，本來就沒二兩肉的身子，經昨天這么一折騰更是瘦的跟根棍似的，顧良辰心里心疼死了。

林夕并不是很喜歡吃菠蘿包，干巴巴的又能有多好吃呢，只是突然很思戀記憶里的味道。

“寶寶，我們都忘記昨晚的事兒好嗎，跟我好好過好嗎？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老公都快要被你嚇死了，千錯萬錯都是老公的錯，以后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這次你就原諒老公好嗎，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好過好嗎？如果你暫時真的不想不生孩子，我們就不生了，緩個一年兩年的都可以，你只要聽話好好吃飯，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

林夕知道顧良辰這又是在向她許空頭支票了。

老張將面包買來了，幾袋普通的真空包裝袋上寫著菠蘿包三個字，里面就是很普通的那種面包，看著就感覺不好吃，顧良辰不知道林夕怎么突然很想吃這個，林夕拿過一袋打開，大口的吃著。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小心別噎著。”顧良辰剛說完林夕就被噎著了。

顧良辰趕緊到了一杯溫水遞到她嘴邊：“喝口水再吃。”另一只手還幫著她順著背。

林夕打開他拿著水杯的手，顧良辰手沒穩住，一杯水灑了一半在潔白的被褥上。

林夕還是大口低著頭啃著面包，口腔里堆的滿滿的都是，眼淚也開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偶爾還會發出一聲嗚咽聲兒。

“呵呵”顧良辰冷笑著，原來不是想吃菠蘿包了是想念某個人了吧！

“你慢慢吃，我出去抽根煙。”顧良辰走到門口，回頭看見正在低著頭吃著面包掉著眼淚的林夕。

“我希望我進來以后，你也已經吃完哭完了，林夕，我請你時刻記住你是我顧良辰的妻子，合法妻子，你的法定丈夫姓顧名進，我給你半小時的放縱時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顧良辰說完嘭的一聲兒帶上了病房門。

站在病房外點燃了一根煙，猛吸了幾口，尼古丁的味道讓他整個腦子都是清醒的。

過來一個小護士友善的提醒道：“先生，這是醫院不能吸煙。”

顧良辰：“滾”

小護士看著這人氣質冷冽，也不敢再言語，灰突突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