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我的眼睛
我坐在床邊，外面卻響起了小伙伴歡快的笑聲，他們玩得可開心可開心了。
“你一定很想出去，和他們一起玩吧。”我嘀咕了句，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小時候的自己……也記得自己那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有一雙漂亮、明亮，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眼睛。
我有這想法很久了，但從來不敢和奶奶說，我也怕奶奶因為無法滿足我而傷心難過，所以只能把這樣的想法深藏，并不敢表露出來。
但我想要什么，奶奶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他會常常撫摸我的眼瞼，一邊撫摸一邊搖頭嘆息，“小秋啊，我可憐的小孫孫呀，明明是你父輩的錯，為什么要讓你個無辜的孩子承擔(dān)？你還是個孩子，便沒有了眼睛，真是可憐呀。”
奶奶甚是嘆息地開口，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她經(jīng)常如此，如果走得慢些，還能聽到她繼續(xù)哀怨輕嘆，“我能救得了人，也能渡得了鬼，便連地府的冥王也得給我三分面子，和我約定就算死了，也可以滯留人間，不用去地府領(lǐng)罰投胎。可縱然是這樣的我，還是救不了她，真是可惜可惜……”
我那時還小，并不知道走陰人是什么，但聽說奶奶可以救人渡鬼，便覺得她好厲害、好本事。
但我現(xiàn)在明白了，奶奶這話里，更多的是無奈。
我正在回憶，門外卻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奶奶聽到走了出去，還非常貼心地把我的門關(guān)上。
對，她還專門用了術(shù)法，在門的另外一邊貼了符咒。
這樣，我就出不去了，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我怔愣著，腦海里突然有了個非常可怕的念想……奶奶她，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吧？
她不希望我聽到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還有那個來拜訪的客人，為什么如此似曾相識……
我猶豫了下，還是走了出去。
我……我想去看看。
這，這應(yīng)該不是個夢，而是曾經(jīng)確確實實發(fā)生在我的過去，是曾經(jīng)被塵封被以往的過去……只現(xiàn)在，突然一日被揭發(fā)出來，浮上水面。
來拜訪奶奶的，是一只從地府爬出來的厲鬼。
我怔愣地看著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和聲音，都特別熟悉。
仿佛是刻在了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所以不能忘不掉。
…………
我很確定他是乾元，只不確定他找奶奶，是為了什么事情……
對，他還面色蒼白，說話時需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膛，卻是一副重傷初愈的模樣。那樣子我見過幾次，每一次看到，都會膽顫心驚……
這次，也是如此。
不過更多的是，心疼、心痛。
他似乎每次都是這樣，會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然后再獨自找個沒有什么人的角落，輕輕地舔著傷口，不需要人同情，也不需要人憐憫。
但，其實或是需要。
“三殿下這是剛剛從鄞州過來嗎？我聽說那地方異族勢力突起，地獄王不能鎮(zhèn)壓，只能祭出他最引以為傲的皇子，讓你帶著鬼族士兵前往鎮(zhèn)壓，那一役據(jù)說大獲全勝？”
“是。”乾元懶懶地，卻是快一步打斷奶奶的話，似是不想奶奶再繼續(xù)往下說。只明明勝利了，為什么還是一副憂心、傷心的模樣呢？
“我吧，根本不是引以為傲，只是地府鬼將大多閑置久已，許久沒有練兵打戰(zhàn)，地獄王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才把重任托付在我的手里……我也謝謝自己還有那本事，能被他臨危受命。”
“不然，我只怕他不會用我。”他自嘲地笑笑，這話說得有些大聲，竟被奶奶聽到了。
我第一次在奶奶一貫波瀾不驚，特別平靜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縷驚慌，她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了乾元眼，“可我記得你當(dāng)初弒父殺兄，做了這么多事情，也只是擁立了你的伯父為地獄王。你們之間本來就是親戚，再加上你如此豐功偉績，他沒理由不重用你吧？”
弒父殺兄這四個字，一直是乾元深深的禁忌，所以奶奶提到，他也是眉頭一皺。
不過很快恢復(fù)平靜，“地府的事情，實在紛繁錯雜，不過索性你生不入地府，死后也不去那，所以也無須告訴你知道。只你之前救了我的性命，我今日來，是要來說謝謝的。”
他一邊說，一邊招呼之前就侯在一旁的小鬼過來，小鬼手上捧著箱子，如獻(xiàn)寶一樣地遞到奶奶的跟前。“老祖宗，這是我們?nèi)钕陆o您準(zhǔn)備的禮物，請您收下。”
它畢恭畢敬，并且稱呼奶奶為老祖宗，可他看著又不像新死的小鬼，說不定她做鬼和做人的時間加起來比奶奶還長，叫奶奶老祖宗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抹不開面子。
“你給我這些東西？”箱子打開之后，只是些金銀珠寶的玩意兒，就我瞧著非常喜歡，財迷的本質(zhì)已經(jīng)暴露無遺，但奶奶看不上，也不惱怒，只輕輕地嘆了口氣。
“老身本以為救了三殿下，您得有多感激，只沒有想到不過是些金銀俗物，還是三殿下覺得自己的性命不值錢，所以才用這些東西抵押。”
奶奶說話從來不會拐彎抹角，也從來不會特別刻意地討好某人，一向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也虧得她本事，性格如此直來直去也還行，如果換成其他人的話，還指不定會如何……
“那，你要什么？”乾元臉上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他之所以還留在這里，是因為奶奶確實救過他的性命，他欠她一個好大的人情。
“我有一個孫女，她看不到東西，我想請三殿下幫我一個忙，給她尋一雙可以用的眼睛。”奶奶開門見山，只沒有想到她和乾元談條件，竟然是……竟然是為了我？
乾元的眼睛微瞇，顯然來了興趣。
一雙魅惑的眼睛在奶奶的身上掃了遍，再是輕輕地哼了一聲，“你的孫女？怎我以前都沒有聽說過？我給不給眼睛的，不重要，你先讓我看看吧。”
“好。”奶奶點頭。走到禮物把小小的我牽了出來，囑咐我不要開口不要大驚小怪。
在我出來的那刻，聽到了椅子落在地上的聲音，再回頭看乾元的時候，他竟然已經(jīng)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小小的我，模樣驚愕……
那樣的表情我從未在他那張一貫鎮(zhèn)定的臉上看到，竟覺得有趣，便是多瞅了兩眼。
不是我說，他這張臉上有各種表情的時候，倒是比一本正經(jīng)或者漫不經(jīng)心的時候更多了些情趣。
“她，是你的孫女？”唯一遺憾的是，乾元很快便將自己所有的情緒壓了下去，再看他時，已經(jīng)端得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一雙眼睛在我身上輕輕掃過，卻是一聲輕嘆。
“所以，你是要給她找眼睛嗎？”
“是的。”奶奶推了我一把，將我重新推到房間，重新將門關(guān)上，把符紙貼上。“人我已經(jīng)給三殿下看到了，也請三殿下履行自己的承諾，給我們家孩子一雙眼睛。”
"可是老祖宗，眼睛這東西需要養(yǎng)在眼眶里，一旦取出來就是個死物。現(xiàn)在除非有人自愿把眼睛給您家小姐，否則就只能硬取，可硬取的眼睛未必合適，我們家殿下還會因此領(lǐng)罰。"乾元領(lǐng)著的小鬼以這拒絕了奶奶，奶奶也不說好與不好，只繼續(xù)神情平靜地看著乾元。
一切，都要他拿主意。
“她，真想要一雙眼睛？”乾元的聲音淡淡的，也甚是低沉。那略微沙啞的聲音，打在我心頭，弄得我心尖兒忍不住地一顫。
再往下，咽了口口水。
我要摸著自己的良心表示，乾元說這些的時候，簡直是蘇到了極致，更別提他本就秀色可餐，我……我都打算撲上去了……
就，幸虧還有那么一丟丟的理智，最后是忍住了。
因為，這畢竟是在夢里。
“她當(dāng)然希望有雙眼睛，有了眼睛之后，她便可以看到這個世界，也能和周圍的孩子打成一團(tuán)。她很懂事，當(dāng)著我的面總說看不到也挺好的，但說這話時的違心，我又不是不知道……”
奶奶一邊說一邊嘆氣，還將一抹懇求的目光落在乾元身上。
他是巴望著，乾元能答應(yīng)呢。
“她，希望自己有雙眼睛？”他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終于是悠長悠長地嘆了口氣，走回到椅子上坐好。
“那好，本君就給她一雙眼睛。”他定了定，無比認(rèn)真地看著奶奶，“我給她的這雙眼睛，就無論如何她都能用上，而且我也不會受罰，他們就是再有意見，也不會妄言。”
話音落地，乾元竟沒有絲毫猶豫地以手插眼，將一雙眼珠子挖了出來！
“三殿下，您這是？”奶奶驚愕地瞪大眼睛，愣神了好久才顫抖地問，至于那只跟著乾元一道來的小鬼，則是直接跪在了地上。“三殿下，您……您把自己的眼睛挖了？”
他聲音發(fā)顫，許是想不明白……
“我的眼睛，放在她的眼眶里，應(yīng)該合適。”乾元把眼睛遞給奶奶，“眼睛給你，反正過個十年八年，我的眼眶里又會重新生出一雙眼睛，無窮無盡，倒是沒有什么損失。”
“可是……”奶奶有些為難，手里捧著眼睛，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就收著吧，救命之恩，能如此作罷，最好，最好。”乾元一連說了兩個最好，在小鬼的攙扶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