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陽澤推開這扇門的時候,從王弘致的角度也能清晰的看到那屋內的場景。
柳玉躺在病榻之上,臉上一副病容,但那雙眼睛里頭卻意外的有一些光彩。
或許是因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丁倩倩的緣故,他拖著瘦弱緩慢的身體,可看向丁倩倩的眼神,卻帶著明亮的光。
仿佛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巨大的光源,是他所有快樂與幸福的所在。
柳玉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想坐起來,似乎是想親自端一杯茶給丁倩倩,丁倩倩卻是一個箭步上去,趕緊把柳玉手中的快拿不穩的那茶杯搶過來,放在一旁的小茶幾上,又扭頭對柳玉溫柔說,“我不知道你病情竟如此嚴重,你趕緊先躺著,我會派人去尋找一些藥方子給你……總而言之,有我在,必定不會讓你病重的。”
柳玉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眼神之中似乎有水霧,但又很快隱去了。
他笑著,溫和的對丁倩倩開口,“勞煩妻主了。”
丁倩倩擺手,“不勞煩不勞煩,這怎么能是勞煩?我還怕你們怨恨我這么久才過來看望你……”
柳玉說道,“不礙事,妻主日理萬機,一定會有更加繁忙的事情,你住的遠,過來探望一趟也極其不方便,能見到你的面我已經覺得相當榮幸了……”
他對丁倩倩笑了笑,那一抹笑溫和柔軟,帶著純粹的真誠。
那明亮的笑意在一瞬間刺痛了王弘致。
他無聲無息的側過了身子,避免自己被里頭的丁倩倩捕捉到身影。
院子里頭的風不知何時開始大了起來,柳陽澤在兩人身旁站了片刻,見到有風吹過來,趕緊跺著腳將門關上,免得把柳玉吹得更加病重。
王弘致的視線也在那一瞬間被隔絕。
他不知道屋內的人究竟在說什么做什么,但多半也能想象的出來,應該是丁倩倩倩與柳玉兩人在病榻邊上含情脈脈互相慰藉的畫面。
他心中有一絲心酸,想自嘲,卻笑不出來。
那車夫在外頭等了許久,也不見自家公子有什么動靜,忍不住開口道:“公子,你有沒有看到夫人在里頭呀?若是在里頭……咱們就趕緊把她喊出來,回家吧?若不在,眼下天色還沒黑,我們還可以繼續再尋找尋找。”
王弘致搖搖頭,抬頭對那車夫說道,“不必尋找了,我們回去吧。”
那車夫不明所以,就見王弘致坐上了馬車,已經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了。
車夫只好駕一聲,掉了個頭慢悠悠的回去。
門外的這點動靜沒有驚動門里的人。
丁倩倩也必然不會知道,王弘致是如何在雪中蕭索的轉身離開的。
這一天晚上丁倩倩回來的很晚。
她從柳家院子里出去之后,便私下開始替柳玉尋訪草藥。
只可惜的是,如今大雪封城,外頭才要的藥夫都沒有辦法進來賣藥,而京城里頭幾家有名的大藥房已經少了庫存,不愿意再將藥賣出去了。
柳玉又是這沒有身份,沒有顯赫身家之人,自然也得不到重視。
如今想要在京城里頭弄到藥,怕是要費一番周折。
丁倩倩知道柳玉的身體狀況實在是糟糕,生怕自己再拖個一天兩天,他就這么一病不起了,當天晚上丁倩倩聯系了自己在京城之中幾家認識的藥房,挨個與人家掌柜攀交情。
她原本不喜歡和人在場面上逢場作戲,虛與委蛇,但眼下柳玉病情嚴重,她也管不了這么多了。
好在其中有一個掌柜與丁倩倩之前有過生意上的合作,兩人聊得不錯,又頗有一些來往,那掌柜看中丁倩倩的面子,愿意提出將藥房里頭的庫存挪出一點給柳玉。
丁倩倩見大喜過望,要重金酬謝,但那掌柜卻不收下,只連連擺手道:“你我是什么交情,這點小忙我如何能不幫?”
丁倩倩又是對這掌柜連連道謝,最終順利的拿到了那些藥,然后打包回柳宅交給柳陽澤。
柳陽澤詫異于丁倩倩的行動效率如此之高,趕緊就去把這些藥給煎了。
丁倩倩又去探望了一下柳玉,柳玉躺在病榻上,握著丁倩倩的手,對她溫和的一笑。
“我都聽我大哥說了,你這一次帶回來的藥,我能吃上個大半個月,如此一來……此事,妻主便不必掛心了,喝完藥之后我的身體定然會好的。”
丁倩倩也是松了口氣。
“那你好好養病,若是還有些什么需求,盡管叫人來告訴我,可千萬不許自己將事情給憋著!你這病可不是小病,耽誤不起了……”
柳玉見丁倩倩如此擔心自己,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他眨眨眼睛,忽然之間感覺自己像是個孩子一樣被如此疼愛。
妻主眼神中那份關切和深情和擔憂并不作假,若是能一直這么病著,一直被她如此掛心,這其實也是一樁讓人覺得幸福的事情吧……
柳玉察覺到自己腦海中竟然都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不由啞然失笑。
他側頭,催促丁倩倩:“王公子大概在家里頭等急了,妻主可別再逗留,回去之后多與王公子解釋解釋吧,免得他有所誤會。”
丁倩倩想到王弘致,就想到自己之前所作出的那撒潑的行為。
她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怎么去面對王弘致,只好保持了更長時間的沉默。
柳陽澤煎好了湯藥,端到柳玉床邊。
丁倩倩看著柳玉親口將這些藥喝下,連點渣都沒留,這才滿意的離開了。
臨走之前,她又是對柳陽澤和其他幾個兄弟交代,讓他們不管是遇到買藥的事兒,還是缺銀兩,通通都要告訴她。
柳陽澤見丁倩倩對自家老二如此上心,倒也松了口氣。
眼看著丁倩倩回去,他對著她的背影喃喃:妻主這一趟回來,柳玉的精神都好了不少。有了求生欲,怕是這病也能好得快些了……
丁倩倩回到王弘致的院子已經是深更半夜,回來時手中捧著一個畫軸。
她滿身疲憊,進來之后也懶得與幾個下人打招呼,徑直回了自己的臥房。
走到一半她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扭頭問下人:“公子呢?”
下人說道,“公子正在書房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