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丁倩倩而言,她不過是從外頭往里面走進來而已。
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從大門回家的路線。
但對王弘致而言,卻絕不是這樣。
王弘致眼中,這個姑娘是披著霞光而來的。
她在那團混沌不清的陰影之中朝著他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而她周身也漸漸被夕陽給打亮。
昏黃的光線如同有歸屬點一般,圍繞著她而輕微轉動。她漸漸走出了那團昏暗的陰影,半身露在霞光之下。
身后是一片翻滾熱烈的晚霞,遠處是驚飛的一排白鷺。
她就這么走向了他,帶著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一點點朝他走近。
到最后,當她整個人都沐浴在昏黃如夢幻的夕陽下,甚至還挑眉朝著他笑了笑的時候——
王弘致覺得完了。
此生,大概只能栽在她的手里了。
……
看到一地的人都跪在那兒,過了許久都不敢直起身來,丁倩倩挑眉疑惑,環顧眾人一圈。
“你們這都是怎么了?都趕緊起來吧,犯得著如此迎接我嗎?”
管家顫顫巍巍的起來,一旁的婢女和小廝見管家起來,這才的跟著站了起來。
管家抹了一把臉,覺得很是欣慰。
“夫人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她扭頭對王弘致開口。
“公子,你看夫人這不就回來了嗎?啥事也沒有呀。”
丁倩倩這才打量王弘致。
她只發覺王弘致神色異常,似乎和平常的時候有些不太一樣。
她看王弘致許久站在那里都不動一下,還當是自己剛剛偷跑出去再度惹怒了他,只好把手中小禮物遞上。
禮物已經進行了精心的包裝。
“我在外頭市集上逛了一趟,挑選了這個給王公子做禮物。也不知能不能入的王公子的眼。”
王弘致接過這禮物,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都沒說。
丁倩倩倩此時如果仔細看王弘致的眼神,便會發現他眼底似乎帶著一絲炙熱的神情。
但奈何此刻天色太暗,王弘致站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只讓人覺得他神色冷峻,不帶絲毫感情。
管家在一旁連忙勸道。
“公子,公子,夫人這不是回來了嗎?回來了就好,沒事沒事……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大家通通都散了吧!!”
管家顯然心情不錯,勸道。
“公子,既然夫人回來了,你也別再生夫人的氣了,夫人這不是為了替你買禮物才跑了這一趟?都是誤會……”
管家唯恐王弘致又當場發怒,再度與自家夫人撕破臉皮。
但好在這一趟王弘致卻并未再說什么,只揮了揮手,交代下人送夫人回屋子里。
機靈的下人立刻簇擁著丁倩倩回了屋子。
丁倩倩在外頭逛了一下午,也確實有些疲憊,身上衣服也沾了不少的灰塵。
婢女替她梳妝的時候見她如此狼狽,心下便有些疑惑。
“夫人即便去那市集給公子挑選禮物,也只管挑一些近一些的鋪子,你這狼狽樣子必定是去最遠的那處市集里頭挑選了……”
丁倩倩隨口嗯了一聲,并不在意。
“東西兩市通通都是些尋常物件,你們家公子要什么沒有?想要什么,就差人去買便是了。我想到這一層,就多走了一些路去了城郊的一處舊市集,那里雖地方小些,但東西卻是五花八門,有不同的來路,物件也稀罕。”
婢女沒再說什么,微嘆息了一口氣。
夫人這般樣子,如何能說她對自家公子一點都不上心呢。
只是夫人或許自己也未意識到她對公子的不同尋常之處吧。
丁倩倩泡了一個熱水澡,在屋內休息了片刻。
王弘致在外頭叩了她的房門。
“進來。”
王弘致進屋子,停頓了片刻。
丁倩倩剛沐浴完出來,披上了一件外袍。影影綽綽的燭火之下,柔順滴著水的黑發就這么從她的脖頸側流淌下來,偶爾一兩顆映亮的水珠更是在燭光之中閃動著光華。
王弘致微微一窒,別開了視線,忽然覺得自己在這一方小小的地方有些窘迫,竟不知視線是該往哪兒看。
丁倩倩倒是全然沒意識到此刻王弘致的異常。
她披著袍子坐在長長的大方椅上,手肘邊還放著剛才婢女端上來的一盤葡萄。
她剝著葡萄的樣子倒是挺大老爺們的,三兩下剝開就吃進去一個,沒多久就吃完了大半盤,完全沒有紅袖添香纖纖素手的一絲感覺,更不會引人浮現出任何的遐想。
可王弘致卻不知自己為何還是如此窘迫,窘迫到耳后竟然微微的發紅。
“王公子喜歡那禮物嗎?”丁倩倩問。
王弘致:“喜歡。”
“那你——”
王弘致忽然坐在了她對面,視線并不看她,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對著她說的。
“……我可以既往不咎了。”
“啊?”
“對于之前的事。”停頓了一下,他補充道,“關于你女扮男裝騙了我的事。”
“……”
丁倩倩并不明白王弘致怎么突然轉了個態度,這手邊的葡萄也不知道該吃不該吃,一時間就這么怔怔地看著王弘致。
王弘致唇邊露出一抹苦笑。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妥協……實在是潰不成軍。
但方才那險些以為她離他而去的陰霾,還停留在他心中。
他到現在還記得自己推開門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時,心口是怎么的一窒。
他不愿意再承受這種失去的感覺了。
如果她今日真的走了……如果她真的回去了……
如果她從此往后都不愿意再看到他……
他心里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他無法承受這樣的后果。
他所有在她面前的強勢、冷漠、故作疏離,其實都是脆弱的,如同鋼絲上行走那般經不起一點點的風險。
丁倩倩打量著王弘致此刻的神情,小心翼翼問道:“公子今天是經歷了什么事了么?”
王弘致不答這個問題,只是沉吟開口:“若是我愿意放下過往一切,和你重新開始……你……”
燭火搖曳。
有些話,停留在唇齒間,竟然這么難以說出口。
“……你可愿意?”半晌他才問出來。
語氣之中的小心翼翼,幾乎都要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