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倩倩不明白：“怎么，你的意思是……”
王弘致深深看了她一眼。
“……原本家奴走失這樣的小事，是無需驚動官府的。而我的手下打探到，吳家人這幾日忙著上下打點，恐怕給了官府不少好處，這才使得官家同意出面。”
這下丁倩倩明白了。
自己一個無依無靠沒什么背景的小嘍啰，若是一定要跟她們硬碰硬，最后可能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吳大娘子既然已經認定了自己就是那個拐了她小兒的“奸婦”，必然會不擇手段，讓她嘗到一點苦頭的。
她看向王弘致，發現對方的面龐倒是很從容，像是早已有了主意。
她忍不住征詢他的意見。
“那……那王公子有什么主意？”
王弘致卻在這個時候看向了柳子曜。這一眼意味深長，讓丁倩倩摸不著頭腦。
“很簡單。娘子眼下恐怕在鎮子里待不下去了，最好離開這里，到一個吳家人怎么尋也尋不到的地方。時間一長，這件事就能漸漸被壓下去。”
“你的意思是……讓我離開這兒？”
“是。”
“可我能去哪兒呢？”
“……娘子有想去的地方么，”王弘致問，“若是有，我現在就命人給你準備車馬和盤纏，你準備上幾天，趁著某日吳家人放松警惕的時候，天黑無聲無息地出去。”
丁倩倩脫口而出：“我能帶上家人一起去么？”
這句話出口，空氣沉默了片刻。
王弘致的目光并不看丁倩倩，只是看著自己扇面上的幾個提字。
丁倩倩注意到，他不知何時換了一把扇子，上面不再是幾個灑金的“博施于民”之類的字，而是一行洋洋灑灑的小詩。
具體是什么她也沒看清，反正，眼下她只等著王弘致的后半句話。
終于，王弘致道：“……恐怕不行。”
“為什么不行？我帶著他們一起走……難道不行么？是因為路上不方便么，還是……”
她有些著急。
王弘致于心不忍，卻還是道：“……人一多，目標就太太，你無法在吳家人的嚴密監視之下安全出鎮子。再者，這一去恐怕數年不得回，漂泊在外，隱姓埋名，你——”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可丁倩倩卻有點聽明白了。
是啊，她現在是在逃命。自己尚且還顧不過來，見過還帶著一家九口一起的么？
況且，她這一走不知道會不會有重新回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會不會挨饑荒、染時疾，性命能否無恙。在古代行路比不得現代，風餐露宿，條件艱苦，外頭許多地界不受官府管轄，亂的很，許多人都是在半道上死的。
就算柳玉他們愿意跟著自己這么顛沛流離，她又怎么忍心把他們置于這樣的境地？
畢竟被村民誤以為下毒的人是自己，在吳家被嫁禍成“奸婦”的也是自己。這些都是她該背的鍋，幾個兄弟通通都是被她給連累的啊。
看到她神情閃爍，似乎是意志動搖了，王弘致補充了一句：“還有一件事，你不得不做。”
丁倩倩抬頭，神情里帶著幾分茫然：“什么事？”
王弘致神情平靜：“……你要休夫。”
丁倩倩：“……休夫？”
站在一旁的柳子曜眉心一跳，看向了王弘致。
可王弘致依然是淡淡坐在床邊，神色里毫無愧疚，大概絲毫不覺得自己剛才說的是一句拆散他人夫妻關系的話。
“……休了他們，無論是大岙村里的村民，還是吳大娘子，都不會再找他們的麻煩。”
丁倩倩聽了半天，總算回應過來。
她的反應并不算大，訥訥片刻，點頭答應：“我知道了。”
柳子曜著急了：“妻主——”
丁倩倩舉手：“我已經做了決定了，若我要逃，決不能帶上你們。而且我一去許多年，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來，若是走之前不寫下休夫的書，對你們也是不公平。我若是寫了，吳大娘子和村民都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而你們以后要改嫁的話，也可憑你們自己的喜歡，來去自由，我沒有權利干涉了。”
柳子曜聽聞這番話，對上了丁倩倩木然的神情，倒是不再勸阻，卻是怒極反笑：“……那就全聽憑妻主安排，妻主要休，那就休吧。”
王弘致多看了柳子曜一眼，神色有點意外。
沒想到這個五郎卻是個果決的人，一點沒有尋常小男兒家的磨磨唧唧、拖泥帶水。
……亦或者說，如他聽說的那般，家里的幾個兄弟與刁淑芬的感情實在是一般，談不上和睦，更別說有什么夫妻感情？
丁倩倩：“等我傷好了，就寫一封休書，王公子替我作證，往后我跟柳家的兄弟也算是沒有關系了。”
沒想到王弘致早已有了準備。
“……不用等你傷好，我已然命人寫好了，你只需簽字畫押。”
在丁倩倩目瞪口呆的神情里，有個下人推開了門，在面前的桌子上鋪出了一封信紙。
開頭的兩個字很是清晰：休書。
下面寫著：刁淑芬，原系霞田鎮大岙村人士，有夫柳陽澤、柳玉、柳嘉良……
洋洋灑灑幾個名字占了一大半的紙頁。
末尾總結了一句：……情愿立此休書，任其改婚，永無爭執。恐后無憑，自愿立此文約為照。
最后的角落里，就等著丁倩倩簽字畫押，這張休書就這么算是生效了。
丁倩倩有點詫異，看了看王弘致，又看了看這一行字跡。
字倒是寫得挺漂亮的，聯想到了王弘致扇子上的幾個字……
“這莫非是……是你親筆寫的？”
王弘致點頭：“是。”
能勞煩這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替自己寫一紙休書，丁倩倩覺得自己還真是有面子。全鎮子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個人有這樣的待遇。
只是……
“這樣直接簽字畫押是不是太突然了？我……我可能還要再考慮一下。”
王弘致不急不躁，反問：“考慮什么？你不妨說說，我替你鋪排。”
丁倩倩也說不清自己在考慮什么，只是覺得這王弘致拿出休書來拿得太突然了，沒給她一點喘息的余地。
再瞥了一眼一旁始終沒說話的柳子曜。
他就這么靜靜站在那兒，如月如玉，沒一點言語，臉上的神情像是在說：我任由你處置，你想怎樣便怎樣罷。
丁倩倩沾了墨水，想要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