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丁倩倩還不覺得委屈。
可等柳子曜問出了這句話之后，過往的所有經歷通通化作了一股噴涌而出的情緒，她也不知怎么，眼眶竟然紅腫了起來。
“柳子曜，我……”
她動了動唇，還是不知要說什么。
被莫名污蔑、被村子里圍攻、被一把火燒了家，眼下就連自己身邊幾個倚仗著她的兄弟都保護不好……
可到了鎮子里投奔吳大娘子，又遭遇一場這樣的變故，差點連自己的命都給丟了……
她抬頭，望著放在了窗邊的一盆冷葵。
當時的場面這么混亂，而王弘致竟然沒忘了讓人把她捧在懷里的那盆盆栽也給一并帶回府院中。
原本嬌嫩的花瓣，此刻已病懨懨地蜷縮著，不少枝葉都被折損了。
她望著那盆花，覺得自己也同那冷葵的花瓣一樣，不再復當初的嬌嫩和天真，不再有一處天地間的容身之處可供自己優哉游哉地長大。
仿佛就是這么一夜之間，她成了一株粗糙卻強悍的野花，不得不用頑強的生命力抵御著風雨。
“柳子曜，這本是你的典籍，當初從你這兒借來，我還沒來得及還。”
丁倩倩從枕頭下摸出了自己一直藏著的典籍。從混亂中保護這本凌亂的書冊，一直到雨夜中被雨打濕了她也始終護在懷里。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她也是先摸自己的胸口，在發現典籍還在的時候終于松了口氣，把它藏在枕頭下。
柳子曜沒什么話，只是沉默接過。
典籍早已濕成了一團皺巴巴的紙。可向來對這本書如此重視的他，竟只是把書放在了一旁，問：“妻主，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何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丁倩倩沉默片刻，決定長話短說：“……家里被燒了，柳玉、柳陽澤和老四還沒逃出來，不知道如今下落怎么樣了。小九在學堂，昨晚也應該回家了，現在也不知住在哪兒。”
她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家里是再也回不去了，你若回村子的話，也稍低調一些，不要引起他人注意，順便打探一下他們的下落吧。”
柳子曜看了她片刻，發現丁倩倩的神情平靜得幾乎看不出任何波瀾。
她早已把所有情緒都一絲不茍地藏入了面皮之下。
他沒再問，只是開口：“……是王家的少東家找上了我，讓我過來替他府院上的一個貴客看病，我來的時候，并不知道是你。”
丁倩倩點頭：“嗯，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昨晚恐怕早就死了。他把你叫過來，可能也是希望你能給我帶來一絲慰藉吧。”
……就是不知那個王弘致究竟為何手眼通天，還能知道老五也是她家的夫君之一。
柳子曜并不知自己未回家的短短時日，自家妻主究竟經歷了什么。
但眼下也不是抹著眼淚敘舊的時候，他長話短說：“既然如此，妻主決定之后怎么辦？”
丁倩倩搖頭：“我不知道。”
她對自己往后的人生還沒有任何打算。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嘩的動靜。
門口幾個丫頭迅速出去看了看：“……到底怎么了？是誰在我們家門口鬧？”
等她們回來的時候，抱怨：“……真是吵死人了，今天都來第二趟了，她們怎么就不肯罷休呢？”
“就讓她們鬧唄，咱們少爺也不是好惹的，若她們繼續不知收斂，有她們好看的。”
丁倩倩問：“怎么了？”
“還不是昨晚那幾個——”
丫頭的話戛然而止，似乎并不知對著丁倩倩該不該說。
丁倩倩：“沒事，你說吧，我猜多半和我有點關系。”
那人只好道：“還不是吳家的人，昨晚重傷了她們，現在還來！眼下正在門口嚷著要人呢。”
丁倩倩起身，出了院子，穿過花園，就聽到了門口的動靜。
那些吳家的人正在外頭叫罵著。
“……王家少東家，還麻煩你把我們要的人給還回來！此人是我們吳家的家奴，理應回我們院子里自己處置！”
“……你們平白無故扣下我們的人，若是再不把人給還回來，我們就要報官啦！！”
外頭的人喊了一個上午，據說中途還換了一撥人繼續來喊。
王家院子的門口熙熙攘攘全都是看熱鬧的圍觀群眾，看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一個上午消息就傳遍了鎮子，成了市井茶余飯后的消遣，好不熱鬧。
丁倩倩咬牙：“這件事是因我而起，沒必要連累你們，我這就出去。”
看門的老嬸苦著一張臉：“娘子，你可千萬別！咱們少爺發話了，若是允你往前多走一步，今年他替我跟人說好的一個老伴，可就黃了！”
“撲哧”一聲，一旁跟著的幾個小丫頭立刻就笑了：“……娘子，為了老嬸嬸的終身大事，你還是回院子里好好休息吧！別為難人家了！”
丁倩倩也哭笑不得，看來王弘致是早就料到了她可能會要求出門，并且把她的路子給堵死了。
想來，他該是算定了門口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喊出“這個人玷污了我們家小少爺的身子，我們要把她送去官府”這樣的話來，多半會用“家奴”之類的代替。
而一個“家奴”而已，他王弘致藏了就是藏了，死活不給人還回去，對方又能拿他怎么樣呢？
丁倩倩無奈地往返走了兩步，卻聽外面的人開始罵街，剛開始還能說點道理，到后來就越罵越離譜，已經變成了單純的泄憤。
圍在門口的圍觀群眾那么多，丁倩倩一時無法容忍那些人嘴巴那么臭，還連帶著把王弘致也給罵了進去。
她一轉身，就決定出去跟那些人對峙去。
這才走了兩步，面前一把橫著的扇子攔住了她。
她抬頭，看到身側的王弘致靜靜看了她片刻，問：“……怎么不好好休息？出來做什么？”
丁倩倩一指著門外。
“那些人都這么罵你了，你還無動于衷？”
沒想到王弘致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她片刻，心情倒是不錯：“罵的也是我，關你什么事？”
丁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