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柳陽澤用格外警惕的眼神看著丁倩倩,唯恐她有個什么大動作。
而老九只坐在矮桌子邊上,低頭不敢看對面的婦人,只是手心里始終揪著柳玉的衣襟,輕聲道:“二哥,妻主又要發怒了吧?我是不是又要被打了?”
柳玉輕輕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別怕,最近妻主脾氣改了不少,未必會打你。”
柳陽澤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幾個能聽到的音量開口。
“我看說不準!她若是知道我們為了打點老九念書的事花了不少銀子,必然是要翻臉的!”
幾個兄弟沒說話,只是時不時用眼神瞟向丁倩倩這邊。
這頭的丁倩倩相當郁悶,已經郁悶到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表達自己內心情感了。
她想跟今天剛見上面的老四老九說上兩句話吧,可一站起來,那頭的柳陽澤立刻護住了老九,用一臉警惕的神情看著她。
老九顫顫地看向她,像是一只快被野狼吃掉的小雛雞,臉上的肉一抖一抖,快哭出來了。
丁倩倩想了想,自己還是坐下來吧。
她一坐,那頭才稍微松下了一點警戒。
柳玉摸摸老九的頭,問了他那個教書先生家的近況,老九一五一十地答了,又板著手指數了幾個同村跟他一塊兒在那聽教的小孩。
一邊說,他眼睛一邊怯怯地看向刁淑芬,只覺得自家這個妻主幾日沒見,好像長相比以前更可怕了。
丁倩倩這么坐了一會兒,面對著一屋子把她當惡狼的人,只覺得心情實在郁悶。
她一伸手,往自己的枕頭上一摸。
這一動作立刻引起了柳陽澤的警惕,他一把護住老九,大喝:“你……你別胡來!”
丁倩倩的手停在半空,定格了。
就見老九驚恐地看著她,眼神里泛出了恐懼。而柳陽澤把老九扯到自己身后護住,警惕地看著丁倩倩。
眾人都注意到了,她的枕頭下有一塊凸起來的異物。
看上去,好像是塊板磚,又好像是個大石頭?
此刻她這么一伸手,莫非是想要拿著這個石頭,狠狠揍老九一頓不成?
柳陽澤臉色都變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外面的風不知為何忽然刮大了,如同武俠劇里的特效一樣,拍出了簌簌的聲響。
一卷葉子被吹了進來,在半空中飄了飄,飄啊飄。
木門沒有關緊,屋子里風雨飄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空氣中突如其來的冷意。
僅有的一盞燭火被吹得來回晃動。
丁倩倩感覺到,氣氛已經僵持到極點了。
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造成大面積殺傷。
“你……別激動。”
她一邊說著,然后慢慢地把手往下伸下去,就好像是個被用槍指著的人此刻正想要掏出證物證明自己的清白一樣。
因為她的動作極其緩慢,柳陽澤雖然警惕,但也沒做出什么大動作來。
丁倩倩的手一路摸下去,終于摸到了自己枕頭,然后慢吞吞地掀開,拿出了里面那半個被她藏起來的干裂的饅頭。
見里面只是個白饅頭,一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氣。
丁倩倩摸著這個饅頭,原本是打算自己吃的,但眼下,屋子里不是多了兩位她剛見面的相公嘛。
她忍住了想要咬上一口的沖動,故作瀟灑地把饅頭拋過去。
柳玉接住了饅頭,眉頭微蹙,像是疑惑。
就聽丁倩倩開口:“……你們走夜路回來是不是餓了?要不先墊一口吧。”
幾個兄弟都詫異了。
他們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刁淑芬的口中說出來的。
柳玉遲疑了片刻,然后把饅頭遞給了老九。老九不敢吃,拿在手里,遲疑地看向了丁倩倩。
丁倩倩不耐煩:“……讓你吃你就吃。”想做個好人怎么就這么難吶。
老九確實餓了,跋涉了一天的山路,眼下這半個白饅頭讓他眼神放光。
可他還是不敢吃,又遲疑地看向了柳陽澤和柳玉。
柳玉神情柔和:“吃吧。”
老九最信任自己的二哥哥,既然二哥哥都這么說了,他就咬了一口。
等咀嚼下去,發現對面的婦人并沒有要發難的意思,他總算安了心,掰開一半分給了四哥。
老四樂呵呵地接過這四分之一個饅頭,高興地啃了起來,笑得無比憨厚。
丁倩倩無比不舍、充滿留戀地看著老九和老四啃饅頭,感覺口水又上來了。她扭頭看墻壁,裝作自己并沒有絲毫舍不得的意思。
還是現代好啊,披薩漢堡牛排炸雞再配個啤酒,這才是一頓像樣的夜宵嘛。
前世她為了保持身材做直播從沒敢多吃,眼下卻只能為了半個干裂的饅頭而暗自傷神了。
……
這半個饅頭分出去了之后,局面果然被緩和了許多。
老九吃完,看了一眼丁倩倩,怯怯地問:“妻主真的……不打我?”
丁倩倩很不耐煩,挫敗地揮揮手:“不打。”
老四憨憨地一笑,老大松了口氣。
而柳玉則站起身,拍著老九的肩膀輕輕安撫:“你看,我說妻主的脾氣近日改了不少。”
小朋友顫顫地點頭。起先是不相信,如今倒是有點相信了。
“那……那我去教書先生那兒念書的事情……”
“你要去就去吧。”丁倩倩一擺手,“好好念書就行,別辜負了你幾個哥哥們對你的一番心思。”
老九眼神里閃過一絲亮光:“真的?妻主同意我去了?”
柳陽澤生怕丁倩倩反悔,立刻搶在她回答之前開口:“既然妻主同意了,那你就安安心心去吧。”
“好的,我一定好好用功!”
小朋友看上去很開心。
看到他這么開心,丁倩倩不知從哪兒涌出來的“泛濫的母愛”似乎也得到了一點點滿足。
柳玉去外面燒熱水了。柳陽澤還忙著和剛見面的老四老九敘舊。
“……先生說,每月的學費是半貫錢,住在先生家的吃穿用度往少了算,每天也需八文,一個月便是兩百四十文。”
柳陽澤暗自算了算,有些心驚。
老九去外頭念書,總也要給他留點零用和傍身的錢。這么一加,每月至少需要一兩銀子。
他感到一些擔憂,望著窗外飄搖的風雨,嘆了一口氣。
而此時,丁倩倩思考的卻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她坐在床邊,感慨屋檐下從此要多兩個人了。
但緊接著,她馬上想到一件事:眼下家里一共有五個人,可床只有一張。
今晚大家該怎么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