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先從雅格郡邊境不發達的農業區域開始傳起的。
最初只是在農民中間傳遞。
后來就開始進入到莊園主的宴席。
接著一些小貴族們也開始談論了。
人們往往幾人成群,湊在一起,指指點點,如果有人經過就立馬緊閉嘴巴,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關于那位被稱為黑死公爵的雅格公爵的真正死因還是迅速在雅格郡流傳開了。
人們都說,他死于觸怒霍頓公爵。
黑死公爵那身敗名裂的死法,是霍頓公爵對他往霍格斯郡投放神罰黑死病的報復。
黑死公爵當然死于神罰。
因為,霍頓公爵就是神明。
只有神明能夠對抗神明,所以霍格斯郡的人民才能從黑死病中死里逃生。
來自霍格斯郡的教士們已經承認了,在過去的兩次黑死病爆發事件中,除了一位不出席霍頓公爵承爵儀式的神父在事后亡故之外,整個霍格斯郡沒有因為黑死病死去一人所有感染者都活了下來,因為霍頓公爵有治療黑死病的神藥。
一名不幸感染過重癥黑死病的瓷器商人給路人看他留下的疤痕。
那大片的疤痕讓人們想起一些感染過黑死病卻活下來的老人身上遺留的痕跡,那代表著他們是百里挑一的幸運兒,同時代,和他們一起感染黑死病的其他人都死光了。
來自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和教士將霍頓公爵當日對抗黑死病的言行說得惟妙惟肖。
“所有有條件的人都在計劃著逃命,可是誰能保證,自己不是已經感染了呢不安和絕望像厚厚的黑云壓著我們,我們像被蒙住眼睛的老鼠慌忙亂轉
“這時候,霍頓公爵和她的騎士們來了,他們像斬破黑暗的天神。”
“所有人都被勒令禁行,連最傲慢的貴族也低下了頭顱乖乖配合,霍頓公爵和她的騎士穿著神國的衣服,帶著藥親自上門救助病人,別驚訝,那對霍頓公爵不算什么,霍頓公爵愛民如子。”
“當我發現自己感染黑死病的時候,我一度以為自己死定了。我比別人感染的黑死病都要嚴重,我身上出現了大片的潰爛,一個人在房間里發燒到失去意識,我從未如此絕望,我憎恨命運恐懼死亡,我以為我會在痛苦和無助中死去。可事實是,我在睡夢中被喂下了治療黑死病的神藥,醒過來的時候,潰爛已經開始結痂了。”
“只有和死亡親密接觸過的人才會對黑死病如此恐懼,也只有感染過黑死病,才會知道黑死公爵有多么惡毒。如果公爵沒有及時控制住郡南的疫情,黑死病說不定就會擴散到雅格郡。我知道雅格郡的舒米爾城建立了黑死病人射殺防線,但是霍格斯郡有無數條避開舒米爾城的路。只要一個感染者逃出來,我敢說,整個雅格郡的人都可能死。”
“更可怕的是,黑死公爵自己就在舒米爾城養黑死病人。你們猜那些新的黑死病人是從哪里來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場震驚南部的黑死病展覽會,可是還有誰知道,就在舒米爾城開黑死病展覽會的前幾天,我們公爵在自己的家中感染了黑死病,而感染的來源,竟然是黑死公爵寄給親弟弟諾伯特的信”
“如果不是我們公爵有治療黑死病的神藥,那么不僅是我們公爵,你們的新公爵諾伯特大人,也將喪命黑死病。因為黑死公爵為了對付我們霍頓公爵,不惜用自己的弟弟作為黑死病傳遞者。”
“這徹底激怒了我們公爵,也讓我們公爵對諾伯特的遭遇前所未有地同情。”
“她深深地感悟到,如果雅格郡不換一位主人,那么,不僅是她和霍格斯郡人民會長久地處于黑死病的陰影下,那些被黑死公爵控制著的,無辜卻無力反抗的雅格郡人民也將持續被黑死公爵荼毒,這片大地上曾經飽受折磨的人們又將重新被黑死病的陰云籠罩。”
“所以她來到了維克多港,她施展了神明的能力,她降下神罰,她欽點了那位經過她考驗的代言人作為雅格郡的下一任統治者。”
“這才是那位諾伯特能成為新任雅格公爵的真正原因”
“因為她不僅要庇護霍格斯郡的人民;雅格郡的人民,還有這片大地上生活著的其他所有虔誠善良的人民,都是她祝福庇佑的孩子”
“因為她是神明的轉世”
“神愛世人”
伴隨著這句振聾發聵的聲音在維克多港人民耳中回蕩,維克多港中的人們望向總督府的目光也開始發生改變。
那些試圖用名貴新奇的禮物獲取霍頓公爵芳心的人變少了。
人們送給她的禮物卻變得更多了。
如果在此之前人們常常用討好女人的華而不實的名貴物品,譬如寶石、項鏈、裙子作為禮物,那么當霍頓公爵的“神愛世人”之名開始流傳開后,人們開始更偏重一些真正珍貴的東西。
陸瑤在自己收到的禮物里看到了熟悉的黃色晶糖、散發著薰衣草氣味的淡紫色紙張、精心制作的鎏金墨水筆,鵝肝、松茸、某種從未見過但是肉質極嫩的魚肉,以及許許多多的其他珍惜特產。
這里面,一小袋漂亮的種子引起了陸瑤的注意。
送禮者將它們送來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它們看起來很美麗又具有很好的象征意義是用來敬獻神明的上好貢品。
但是陸瑤注意到的是里面有幾顆深黃色的小扁粒,這種熟透的種子在經過些許歲月的打磨后泛著玉器一樣的光澤,像是某種盤得極好的黃玉,同樣的,陸瑤也知道它確實有一個和玉很相近的名字玉米。
人們用玉這個美好的詞形容它,因為它給人們帶來的價值的確如玉一樣美好。
玉米,世界三大主糧之一,耐寒、耐旱,且高產,不管在怎樣的環境里都具有強大的生存能力,小小一粒,隨便往地里一撒都會得到至少十倍的收獲,從不辜負農民的辛勞和汗水,是這個世界上對樸實農民最慷慨的生物,是窮苦土地里結出的玉之米。
當看到這份禮物后,即使在百忙之中,陸瑤也特意抽出了時間找人去關注種子的來源“我要知道這份禮物的主人是誰,越快越好。”
這么一份小小的不起眼的禮物,誰能想到,里面竟然混著可能解決這片大地人民饑荒的神賜之物呢
四月二十八,一支冗長繁重的隊伍重新從霍格斯郡出發,轉向雅格郡。
陸瑤手里也收到了霍格斯堡的來信。
海鳥在天邊鳴叫著,紛紛落在島嶼上,燈塔照耀處,海船從濃霧中破水而出,安全駛入港灣,水手們卸完了貨,蜂擁般涌入港口附近的旅館。
太陽徹底落下去了,今夜的海面溫柔沉靜得像母親懷里的嬰兒。
只有熟悉大海的人知道,風暴要來了。
陸瑤將信件在油燈上點燃燒盡,在窗邊站了許久,終于拉動了搖鈴,將尤利西斯叫了進來。
“差不多了,讓他們開始吧”
風猛烈地刮著,天空中掛著層層陰云,雨卻總也不肯下來,只有溫度一日低似一日,讓人們不得不放棄準備好的夏季薄衫,重新翻出厚衣服來御寒。
維克多港最繁華的街面上,人們眉頭緊皺,步履匆忙。
安格爾帶著一頂樸實的灰帽子,穿著寬大的灰色大衣,籠著袖子,狀若自然地用咯吱窩夾著某些不太適合被別人看到的東西從街上走過。
等走過了人最多的那一條街,他匆匆閃進一條小巷子里,那里點著一個火爐,一群帶著灰黑色帽子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在那里等了。
一見到安格爾走進來,他們紛紛站起來,拉長了脖子往安格爾身上看。
“買到了嗎”
“買到了幾本”
“買的人多不多”
“沒被人發現吧”
他們七嘴八舌地問著,有的人得體的袖間不小心露出些許補丁,也有人灰撲撲的大衣下是精制的絲綢花邊,這是一群鼻尖上還冒痘痘的年輕人,此刻他們偷偷摸摸圍在一起,兩眼發光,鼻尖冒汗,神情興奮,不是為了一起觀看某些少兒不宜的刊物,而是為了一本書。
一本。
一本不在官方禁止傳播名單上的。
它的名字叫神的言。
沒有人敢禁止神的言傳播。
他們手中的書之所以會被稱為,是因為這本神的言不是常規意義上那些被信徒虔誠地用拉丁文抄下來的,而是直接被印刷出來的。
更重要的是,這上面書寫的文字,是通用語,而不是被稱作神的語言的拉丁文。
早在印刷廠風靡全大陸的時候,教會就公開抵制印刷廠印刷神的言,稱這種機械又粗暴的方式會褻瀆神明。
而更加根深蒂固的觀念里,只有拉丁文配用來書寫神的言的內容,因為它足夠深奧,足夠復雜,足夠高貴。
只有少數極其有學識的天才或者出身高貴的人才掌握這門語言,這正是配直接閱讀神的言內容的人群。
而現在,這本代表著神明所有崇高思想和智慧的圣書,就這么堂而皇之地被印刷在一張普普通通的紙上,用最廣為流傳的通用語,現在,任何一個識字的普通公民都能看懂那上面的內容
曾經獨屬于高級神職人員和大貴族的內容。
神明的話語,神明的教導,神明的旨意,這一刻,變得這么觸手可及。
只要得到一本用通用語印刷出來的神的言。
“到底是誰這么大膽他們就不怕被教會的人追殺嗎”小巷子里的人飛快地交了錢,把屬于自己的那一本通用語版的神的言塞進衣服里,匆匆留下幾句驚嘆的話,然后離去。
狹窄陰暗的小巷只剩下安格爾一個人。
他從袖子里拿出最后一本通用語版的神的言,坐在火爐邊將它翻開,看到第一頁最下角,那句似乎浸滿了墨汁的“神愛世人”。
神的確是愛世人的。他想,不然,怎么會容許他們這么輕易就得到祂們的智慧和言論呢。
暴雨前的陰云越壓越低,維克多港的風刮得窗戶“咔咔”作響,安格爾一刻也舍不得抬眼地翻著這本輕易就從街邊的書店里買到的書。
隨著一個想法在他的腦海里越來越突出,幾乎要溢出來。
如果神愛世人,慷慨地將祂的智慧撒播給人們,那教會為什么要禁止人們用通用語書寫神的言呢
作者有話要說以后,我就叫卡文迪許,專業卡文一百年疲憊微笑jg。感謝在2022032023:00:532022032222:49: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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