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農民聽完陸瑤的話,愣住了。
他不禁有些猶豫道“這樣這樣豈不是會非常麻煩”
作為一名普通的雇農,他既要忙活從領主家租來的地,為了減免一部分租金,他每個月也會到領主的自留地上干活,當聽到來自領主的“建議”時,他首先想到當然不會是領主準備幫自己改進耕種方式,而是領主作妖,他又要多干活了。
農民抬頭,見陸瑤的臉色看不出喜怒,但是站在她背后的侍衛們看起來都十分兇的樣子,心中一縮,又連忙解釋道“我不是嫌您的命令麻煩,我只是我只是沒聽說過這種方式,一時驚訝,我我”
陸瑤見他嚇得冷汗都出來了,趕緊解釋“沒事沒事,你不用誤會,我不是要強迫你這么做,只是看到你這么任意播撒種子,想到你辛苦一年也不過得七八倍的收獲,覺得霍格思郡人播種的方式還有待改進罷了!
“你想,你如果按照我的設想,將種子均勻地播種到土地里,那么種子能夠成活的幾率就大大增加了。”
“如果每一顆種子都能發芽,長大,最后接穗,一顆小麥至少也能結幾十上百的麥子,那換成一袋種子,那就應該獲得幾十上百袋的種子,即使稍微損失一些,種同樣面積的土地,至少也會也原來兩三倍的收獲。”
“比起這樣的收獲,前期繁瑣一些又算什么呢”
“你在一塊地上繁瑣了一些,但是同樣的,你可以少種很多塊地了呀。”
聽著公爵大人那算得一套一套的說法,農民伸著十根手指來回比劃,怎么也算不明白。
不過過程他算不明白不要緊,結果他是聽明白了的如果按照領主說的這么做,到時候一塊地能抵好幾塊地的收成
這樣他的收入豈不是就能比原來翻幾番
想到這里,農民的心里一片熱乎,他想到了小女兒總說鎮上的白布漂亮,想起妻子念叨家里的菜刀缺口好多年了,就連他,也想把家里那把用了好多年,已經不夠鋒利的短鐮刀換一換了
如果收入能夠翻幾番,不,只用比今年翻一倍,那他就完全有能力實現上面這些夢想。
然而對一個普通的農民而言,像今年這樣不用欠債,能夠全家吃飽的年景就已經是難得一遇的好年了,要再比今年的收入更翻上一倍,那又要如何去拼命才能得呢那是他過往想都不敢想的美夢啊。
“真真的能翻很多倍嗎”農民的手急切地搓了搓,他咽咽口水,激動地想在原地蹦起來,卻因為面前的人是那樣尊貴的公爵大人而不敢造次,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陸瑤,想再確定一下。
陸瑤笑笑,指著這片并不算大的土地道“這我不確定,但是你可以在這一塊地里先試試,這塊地不大,要是收獲好,明年就可以在其他地上繼續了!
她越是說得這么含蓄,農民反而越是覺得她說的就是真理,只是因為剛剛自己的愚蠢質問,才讓公爵大人不好再把話說得太滿了。
“謝謝公爵大人,謝謝公爵大人我一定好好按照您的話試試”
陸瑤溫和地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多禮,最后在農民的一連聲道謝中,重新回到了馬車上。
農民看著那輛白色的馬車慢慢地朝著遠方奔去,心中涌起無數的感慨卻不止如何用貧瘠的語言來形容,最后他只能按照心里最淳樸的愿望,大聲地念起了在修道院前聽教士為公爵大人作的贊歌
“那潔白的美麗的人啊,從天野盡頭來;頭上戴著神明所贈的花冠,腳下踩著神明所賜的玉鞋。”
“她走過的地方遍地金黃,她走過的地方處處芬芳,谷物成熟,牲畜產仔,風調雨順,疫病不來”
“山下的神鳥問她要往哪里去也她的旅途終點在白房子之下,神明所居的白房子下!
回去的路上,陸瑤腦子里仍然回蕩著農民質樸的感激,想到這時候落后的種植手法和少得可憐的收獲,她輕輕嘆氣。
播種的事慢不得,雖然陸瑤領地里的百姓各自耕種的進度不一,但是他們播種的日子也就在最近幾天了。
第三天上午,陸瑤便讓克勞德派人到雇農們的村莊下了通知,今年到領主家干活抵扣的稅可以增加一成,代價是要他們今年要按照領主的想法,在領主的田里劃壟播種。
在領主家做事可以抵扣更多的稅,那么自己租種的地收獲的糧食就可以少交很多給領主當稅金了
雇農們雖然不明所以,但是紛紛高興地前往領主的自留地替領主耕作。
當農民們來到陸瑤的自留地里時,已經霍格思堡的管事在那里等他們了。
管事們按照之前在霍格思堡訓練學到的內容,手把手教起了這些雇農什么叫做劃壟播種,每壟之間間距如何,如何挖坑,每個種子坑里撒多少種子又怎么培土等等。
而當農民們在領主家的地里如火如荼地開干時,第一波霍格思郡的貴族們來到了霍格思堡,按下契書,交付完保證金后,他們從陸瑤手里各領到了一批低端瓷器。
考慮到霍格思郡這狗屎一樣的路況,以及路途中十分可能遇到的打劫跑路等等狀況,為了能把這些瓷器完整地運出去,陸瑤也是費了一番腦筋。
首先最內里的包裹物品不能太粗糙,不然瓷器會在顛婆中被摩擦出劃痕,那就不值錢了。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在瓷器之間的縫隙里放些什么填充物防止瓷器在顛婆中被震碎。
這件東西首先要價賤,其次要夠輕又有一定的承重力,再其次還要量大易得。
如果是在現代陸瑤當然選擇泡沫塑料,但是在霍格思郡,要滿足這樣條件的物品卻沒那么好想。
最后陸瑤想到了麥稈。
其實如果是稻草那會更好,稻草比麥稈更柔軟,但是霍格思郡哪里來的稻草,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麥稈了。
這些麥稈是陸瑤自留地里收割回來的,收割回來的麥稈本來會被放進牛馬圈里發酵,正好陸瑤當時正在為瓷器中間的裝填物發愁,看到這些麥稈,才有了靈感。
這批低端瓷器最后被分為一份五只,分別放在不同的木匣子里,最里層包裹一層柔軟的綢布,綢布外用干草包裹,空隙中填滿厚厚的被割碎的輕質麥稈,這樣,哪怕運輸的馬車在路上翻滾,四周都被碎麥稈包裹的瓷器也不會四處滾動亂撞。
每一個都放著五只瓷器的木匣子們被來自郡南的貴族們小心翼翼地搬進更大的匣子,匣子外面套箱子,中間再次用碎麥稈裝填滿所有空隙,箱子被搬上馬車,這些賭上小半身家的貴族們便揚鞭,從霍格思堡出發了。
與這個國家的其他郡相比,其他霍格思郡的確落后無比,這體現在方方面面,其中一面便是它的路。
郡南的貴族們運著這些寶貴的瓷器踏上出郡的路途時,心中不免感慨,同時也對那些不遠萬里來霍格思郡買糧運糧的糧商們的心情稍稍多了一點體諒當然,那些該死的黑心糧商還是去死吧。
精品瓷器被施以更加小心的包裝,填充它縫隙的東西是布匹,雖然僅僅是粗布,但是在普通農民家要用一年的收成才能給全家換一套衣裳的現在,這已經是一種奢侈行為了。
當然,對比起它們所保護的精品瓷器而言,那點粗布又太過不值一提了。
這一次前來和陸瑤交接的都是三大家族真正的核心人員,貝德家族和博格特家族兩家來的都是家主的兒子,漢納家來的也是漢納家家主的侄子古斯塔夫漢納家目前最可能的繼承人。
三大家族的人在霍格思堡受到了熱烈的款待,第二天,那三家的車隊從霍格思堡啟程,他們的目標分別是隔壁貝比陶來郡最大的城市馬來城,帝國最大的港口莫烏斯港,和外來車隊進出霍格思郡的咽喉努比爾城。
陸瑤遙望著他們遠去,忍不住默默地替他們祝福了一句。
“您的祝福必定會使他們一路順遂的。”一個聲音從后傳來,陸瑤回過身,發現是特蕾莎修女。
這段日子特蕾莎修女過得不怎么好,她的難過之處不在于外界,而來自內部。
自從那天陸瑤提示她,她從小到大所學習背誦的神的言可能有缺漏之處,甚至很可能被當地的教士篡改過意思,連身為高級神職人員的奧斯維德神父也肯定了這個事實后,特蕾莎修女就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這段時間,她嘴里始終在念叨一些神的言的內容,甚至想過將它們寫出來,但是最后還是沒能成行。
因為全世界各地的修道院都規定,神的言只能用最高貴的拉丁語書寫,用除此之外的任何語言書寫記錄都是對神明的褻瀆,是判教。
特蕾莎修女是一名虔誠的修女,她確信是修道院將她從痛苦的泥濘中拯救出來,而信仰神明就是她一生最大的事業。
特蕾莎修女陷入了糾結。
陸瑤在回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一點,好幾次,她聽到特蕾莎修女一次又一次地背誦神的言,將一篇話翻來覆去地念,看起來是嘗試尋找其中是否有缺漏的地方。
她暗暗觀察著,想看看特蕾莎修女會不會忍不住偷偷將神的言寫下來進行對比查看。
因為很明顯,人的大腦的容量有限,想要檢查一本長篇大論的書的內容里面有沒有缺漏,最好的辦法就是寫下來進行對比查看。
但是特蕾莎修女至今都沒能下定決心。
陸瑤回過頭看著特蕾莎修女日漸消瘦的臉,在心里嘆了口氣。
要是敢于挑戰人間教徒權威的人這么多,中世紀又何至于黑暗千年。
她不應該苛求特蕾莎修女,能產生懷疑,對她而言就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特蕾莎,你想聽我為你念神的言的原文嗎”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今晚好抽啊orz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淦20瓶;愛吃魚的喵小夢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