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凌突然轉過頭，雙眼紅腫地看著她：“你去做什么？還嫌人家沒給夠羞辱嗎？”
楊翠蓮緊緊握住她的手，流著淚搖頭：“就算是羞辱，那也是我罪有應得。從接回兮兮到家的那一刻，我就……我就討厭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對她真心付出過，我把一切好的都留給你跟小毅，尤其是你……我恨不得把屬于兮兮的一切都搶來給你！你能變成今天這副樣子，就是對我的懲罰跟報應！”
簡凌死死咬著唇，扭過頭不再說話。
“小凌，聽媽的話，放下過去吧，別再執(zhí)著了。我們一家都對不起你姐，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離她遠遠的，不讓她再想起過去那些難過的往事。”
許久，簡凌才哽咽著出聲：“可我就是不甘心！憑什么她要那么幸福，憑什么她就是千金小姐，憑什么她會找到那么好的男人，憑什么她身邊會有那么多真心以待的朋友？而我……我卻什么都沒有……”
楊翠蓮望著女兒，抬手撫過她的臉，幽幽道：“那是因為，我們沒有經(jīng)歷過兮兮的痛，從來沒有像她一樣懂得珍惜和感恩。生活是公平的，不曾付出過，又怎能奢望回報呢？”
簡凌抿緊唇不說話。
“你爸爸……你爸爸沒剩下多少日子了�！�
楊翠蓮一句話，令簡凌渾身一震，“他……”
“醫(yī)生說，最多三個月�！�
楊翠蓮扭頭抹抹眼淚，輕聲說：“我經(jīng)常會后悔，我們明明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好好經(jīng)營我們的幸福！為什么一定要在失去的時候，才來后悔呢？”
簡凌此刻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跟你爸爸商量過要搬到鄉(xiāng)下去住，這段時間，我什么也不想，就想靜靜地陪著他�！�
“我也……”簡凌突然出聲，看著母親，眼神變得漸發(fā)空洞，“一起陪著他，可以嗎？”
楊翠蓮一怔，隨即眼淚再次決堤，不停地點頭：“好，好，好。”
門外，簡方岳笑了，淚光混著幸福的光澤。此時此刻，恐怕是他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刻了。
簡凌在醫(yī)院待了三天就要求出院。
簡兮推門走進病房，楊翠蓮正在收拾東西，一見是她立即笑道：“兮兮，不是跟你說過不用你來接嗎？”
“我剛好有空�！�
簡兮走過來，簡凌坐在輪椅上別開了臉。
反正也不奢望會從她這里聽到什么感激的話，簡兮只是單純想要送他們一程。
“出院手續(xù)都辦好了�！焙喎皆肋@時推門進來，一見簡兮，先是愣下，然后不好意思道：“兮兮啊，你怎么來了？”
楊翠蓮道：“兮兮是特意過來送咱們的，唉，我都跟也說了不用這么麻煩，可這孩子就是不聽�！�
簡兮溫和一笑：“反正我也沒事。”
東西收拾好，幾人往外走。
見他們推著輪椅吃力，簡兮上前：“我來吧。”
楊翠蓮愣了愣，“呃，好……”
簡兮接手，推著輪椅往前走，楊翠蓮跟簡方岳跟在后面，復雜的目光對視一眼，然后默默地跟在后面。
簡凌坐在輪椅上，咬了咬唇，說：“我、我以后都不會去找你了，你終于可以擺脫掉我了！”
簡兮只是“哦”了一聲。
簡凌自嘲一笑，將視線調向別處：“你是不是早就盼著呢！有我這么個丟人現(xiàn)眼的‘妹妹’，這可是黑歷史，你巴不得我馬上消失吧？”
簡兮卻是笑了聲：“你別太高估你自己，關于你，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論是好是壞，你對我都不構成任何威脅�！�
簡凌只是咬著唇，又不作聲了。
跟楊翠蓮將她扶上了車，簡兮坐進駕駛位，徑直從醫(yī)院開車到鄉(xiāng)下。
大概兩個小時車程，這一路，車內出奇的安靜，簡凌一直扭頭看窗外，許多景致，都存在于小時候的記憶中，如今再看，她竟驚奇地發(fā)出，一般無二。
考慮到她的傷，簡兮的車速并不快。
楊翠蓮突然指著前面的河興奮道：“你們還記得這條河嗎？”
簡兮跟簡凌都看過去，只聽簡方岳笑了一聲：“怎么會不記得呢？那回開車經(jīng)過這里，小毅吵著到河里抓魚，沒辦法，我們只得停下來陪著他一塊下了河，結果……”
楊翠蓮笑著接口：“結果，他的鞋子被水沖走，兮兮和小凌趕緊幫他去撈，結果兩個小家伙都掉進了河里！”
簡兮想起來了，那個下午，他們一家五口玩得真的很開心。而簡凌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同樣記得那個午后。
簡方岳大笑：“可不是嘛，好在那條小河很淺。不過可把小毅嚇壞了，抱著她們哭了半天，一直在說不要鞋子了不要鞋子了……”
“是啊，他說，只要兮兮和小凌，其它都不要了……”楊翠蓮說著說著，眼里有了眼花。
車內又陷入了沉默。
許久，簡兮出聲：“到了�！�
簡凌抬頭看到一幢老房子，籬笆墻外爬滿蔓藤，郁郁蔥蔥的。
“這是……爺爺家？”
她有很久沒來了，差點都快要忘記這里原來的樣子了，見到的一剎，兒時的記憶又都一股腦的塞滿。
“是啊�！睏畲渖徯Φ溃骸拔腋惆职忠呀�(jīng)把這里打掃干凈了。”
簡兮站在房前，也是感慨頗多。
她是在這長大的。
爺爺奶奶，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他們心心念念的希望孫女嫁個好男人，如今卻看不見了。
“兮兮，進去啊。”
簡方岳在前面招呼，她回過神來，回身去扶簡凌下來。
簡凌滯了片刻，猶豫著還是將手伸出，握住了她的。
簡兮扶著她坐到輪椅上，然后推她向前，不曾想，輪子被顆小石子絆住。怎么用力都推不動，簡兮低頭檢查發(fā)現(xiàn)，費了半天勁才把卡在輪子中間的石子摳出來。
簡凌坐在那靜靜地看著她，竟不覺紅了眼睛。
“姐……”她突然叫了一聲。
簡兮身子一震。
“姐�！�
她只是低著頭叫她姐，余下的，什么也沒說。
將她推進房間，簡兮環(huán)顧一圈，還跟記憶中一樣，是她熟悉的樣子。
楊翠蓮在收拾簡凌的房間，簡方岳則到院子的井里壓水，拎著水桶進來準備燒水做飯。
簡兮安靜地坐在院子里，安靜地看著，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她跟弟弟妹妹在這里玩耍的畫面，記得，那時他們最愛到爺爺奶奶家，喜歡在院子里又蹦又跳。
如今再坐在這里，剩下的，只有時光里的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