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
顧二老爺聽著這句調侃,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顧勛榮則背地里松了口氣,原先聽到顧云策抵達顧家在大廳鬧開,他就已經派人去請顧老太爺過來,省的情勢不為他所控制。
現在看來的確是明智之舉,云策這孩子也就只有與他親近的顧老太爺能壓制了。
“爺爺怎么過來了?我本想處理完這里的事情再去給您請安的。”
顧云策朝顧老太爺行了禮,先前咄咄逼人的模樣在這位花甲老人面前收斂起來。
童年在顧家生活的六年里,顧老太爺對他和云歸都是一視同仁,甚至因為云歸不能修煉的體質格外疼惜寵溺兩人,這讓自小就發誓保護顧云歸的他對顧老太爺極為親近。
即便十年不見,看見那張愈發蒼老的容顏,還是有種發自內心的親切。
這些年爺爺為了父親將云歸送走的事情沒少發火,甚至還發怒靜居后院不再插手家族中事情,這些作為在往來的信件中他也有所了解。
毫不夸張的說,顧老太爺是顧家除了他與蕭嬤嬤,最關心云歸那小子的人。
“呦,我不再晚點過來,你是不是把屋頂都掀了?瞧你那氣沖沖的模樣,怎么還想和你父親二叔打一場不成?”
顧老太爺邁步進了大廳,松弛如樹枝的手指點點顧云策的額頭,撇了撇嘴道。
“云凌閣是云歸小子欽選的院子,他走之前就住那里,回來之后也是要住在那里的。即便是現在他不在帝都,那處院閣也沒人有資格動用。”顧云策冷哼一聲,手中凌霄劍一扭,銳利的劍意帶著靈力的攻勢掠出,在大廳中形成低沉的風壓。
打一場?
他是有這個想法的,云凌閣是云歸的東西,哪輪到顧振霆肖想折騰。
顧老太爺輕咳一聲,大掌揮出兩道靈力將劍意驅散,解除眾人壓在心口的一塊巨石。
既然老太爺出面,想必顧云策沒那個膽量與能耐對他們動手。
“云凌閣不是一直留著呢?”
顧老太爺眉一皺,云凌閣與云霄閣相鄰而建,占地的位置不大卻很雅致幽靜,中間有一道拱橋連接來往通行極為方便。
當初顧家小輩選院子的時候,顧云歸選了云凌閣,顧云策為了兄弟倆住得近就選了旁邊的云霄閣,這是顧家人盡皆知的事情,怎么聽云策這孩子的意思,振霆這混球動了云凌閣?
“那便要問二叔,我也正等著他給我一個交代。”
冷語擲地,凌霄劍在顧云策手中,經過靈力的催發輕輕發顫,尖銳的劍意尚未展露時便又被顧老太爺抬手壓制。
顧振霆原本看見顧老太爺出現就心中發憷,他這大半輩子可沒少挨訓,現在瞧見顧老太爺凌厲的視線轉到自己身上,額頭冒了一層虛汗,“這……”
他猶豫著,剛剛還腆著臉朝顧家主告狀的顧二老爺,此刻慫的恨不得縮成一團。
“說!”
顧老太爺濃眉緊皺,就知道這混球又惹事了。
顧振霆縮了縮脖子,“我從烙家得了三只馴化過的小魔獸,想著……想著云凌閣一直沒人住,附近又沒有其他人居住的院閣,就暫時養在那里了。”
烙家是馴獸世家,顧老太爺與烙家老太爺明面上關系還說得過去,暗地里一直不對付,因此顧家內部禁止私自圈養魔獸。
他就是想著云凌閣附近幽靜,旁邊的云霄閣也沒人居住,偷偷圈養小型魔獸只要注意點不會被人發現,誰知道顧云策突然回來還進了云凌閣!
“家里明令禁止圈養魔獸,你不僅陽奉陰違,還養在嫡系子弟居住的院閣,難怪云策他會對你這般生氣,是你這個做二叔的辦的事情不對,還有臉向勛榮訴委屈,說——你和烙家到底接觸了多久!”
顧老太爺氣的一腳踹向太師椅中的顧振霆,這個混球到了這個年紀還是不消停,真是非得氣死他才行!
顧振霆受了一腳,屁股下的太師椅已經散架,還是強忍著腹痛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從百里拍賣場購買的,來源……來源是烙家,私下里我哪會和烙家的人有交情”
到底再奇葩,也是顧老太爺的骨肉,那一腳,他沒有動用靈力。
否則武皇強者的一腳,顧振霆那里還有命殘存。
“最好是這樣。”
顧老太爺瞪大了眸子,但凡與烙家那個老匹夫沾邊的人和物,入了他的眼都會讓他心里不舒坦。
“給你一個時辰,讓你的人把魔獸攆出去,將云凌閣騰出來,里面都要給我恢復原樣,一分一厘都不能有偏差!”
顧云歸瞧向發號施令的老太爺,一柄凌霄劍已經被重新負于背后,“不用麻煩了,來之前,那些畜生我已經順手宰了,二叔派人收尸就行。”
顧二老爺一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黑。
那可是幾百萬枚金幣買來的魔獸,就這么被顧云策悄無聲息地宰了?
“撲騰——”
顧二老爺兩腳一翹,徹底暈了過去。
二房的夫人小姐慌了神,手忙腳亂的上前扶起來。
“爺爺無需再費心,畜生住過的地方,不干凈,云歸不會再去云凌閣居住。”
三句中兩句離不開顧云歸,顧老太爺焉能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不過他也料到了這個場面,若是云策不鬧上一場發泄火氣,那才顯得不正常。
畢竟云策可是把顧云歸放在了心尖上。
“唉……云策,你跟爺爺過來書房一趟。”
顧老太爺嘆了口氣,生怕在眾人面前,他再次提起顧云歸的問題,到時候勛榮也下不來臺。
瞧著院落中步伐穩健的白發老人,顧云策滿是失望的瞥了眼顧勛榮這位十分霸氣的顧家主,邁著欣長的雙腿,跟著走出這處雜亂的場所。
……
書房。
顧云策一路上抿唇不語,書房內的擺設,與印象中模糊的記憶重疊。
這顧宅,一如既往沒什么變化。
“怪我嗎?”顧老太爺問。
瞧著眼前風姿清逸出塵的白衣少年,顧老太爺心中有些忐忑。
兩人單獨相處時,顧云策的陰翳與怒火盡數收斂,面前的花甲老人只是他的血親爺爺。
溫潤如玉,翩若謫仙。
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少年,在危及同胞兄弟的問題上,會變成一個偏執冷酷的易怒癥患者。
“不怪。”
顧老太爺撇嘴,“不怪才怪,要是心里沒什么芥蒂,你會十年都不曾抽空回來一趟看看?”
“真話!”顧云策朝著顧老太爺篤定道,“我知道爺爺為了云歸回歸帝都的事情煞費苦心,所以我不會怪您,因為您盡力了。我只是為了利用一切時間,將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我怕自己一旦回來見到云歸小子,心里就會舍不得離開。龍騰大陸太廣闊,直至現在,我仍然不能保證武王巔峰的實力是否能夠將他護的面面俱到。”
沒有人知道,那些內宗弟子回家探親的時候他有多羨慕。
但是他一次次告誡自己忍住,他怕一旦見到那張和自己相似的容顏后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內心,他怕自己一旦享受了安逸的生活便喪失斗志。
除了他自己,顧家便再沒有人會傾盡一切的維護那個被人稱作廢物的小家伙兒……
“可你在怪你父親。”
“是,我在怪他。在所有人欺辱云歸時,他不僅沒有承擔起作為父親的責任,反而擔心那些流言蜚語波及刺傷他,他對顧清遠有多看重,我便知道他對云歸有多狠心。”顧云策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一番話說得咬牙切齒,
剛才大廳之內,他等了許久,也沒見父親給他一個解釋。
云歸去巖城,也十年了!
原來在他心中云歸早就不是顧家的成員,一家團聚,虧他說的出口!
“他是顧家家主。”顧老爺子嘆了口氣,心知父子倆之間是有條裂縫了。
“他也是個懦夫,根本不配我母親拼死為他生下孩子的恩情。”顧云策長舒一口氣,制止顧老太爺接下來的勸說,“爺爺不用多說,我今日便會趕往巖城,什么時候父親決定將云歸接回帝都,我便什么時候一同回來,請恕云策不能侍候爺爺身前,那個小子比您更需要我的陪伴。”
顧云策撩起衣袍,雙膝下跪,重重的朝著前方磕了個頭。
“你這孩子就是這執拗脾氣,難道你覺得我不想讓云歸回來嗎?即便你這樣向我施壓,爺爺也無法越過顧家家主的位置重掌家事,但巖城……你不能去。”
“爺爺也要阻攔我?”
顧云策面色一黯,爺爺他現在的階別是武皇,如果他明令禁止自己前往巖城,那自己便絕無悄悄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可能。
更可況,他不想與這個關懷寵溺兄弟倆的老者起沖突。
顧老太爺緩緩搖頭,“并非要阻攔你,只是云策你要明白,帝都中各大勢力的子孫與皇室子弟實力天賦都不算弱,在這群佼佼者眼中廢物二字注定了云歸會受到冷眼甚至欺凌,哪怕你能夠以強橫的實力封住他們的悠悠之口,可暗潮涌動的流言蜚語被云歸聽進心中難免會讓這孩子心里不舒坦,爺爺也是明白這點,現在才沒有繼續要求你父親將云歸召回巖城,或許,這也是你父親對云歸的一種保護。
巖城雖然是在南嶺邊境,但也是一處四季如春的大城市,巖層顧家分支又是城內一大勢力,云歸在那里度過的生活會比帝都輕松很多。”
“誰敢辱他,我便揍誰,誰敢欺他,我便滅誰!既然帝都容不下云歸小子,我便陪著他在巖城生根發芽。”
雙眸一瞇,顧云策周身寒意漸漸攏起。
這帝都,看哪個人不長眼的找死!
“說氣話不是?”
顧老太爺濃眉一揚,人人都覺得顧家是塊肥肉有滔天的權勢,怎么這孩子一點都不在意,要跑到巖城那生活,難不成顧家會愿意將這個武王級別的強者往外攆?
如果他百年之后,顧云策就是最有可能晉階武皇成為顧家保護傘的存在。
他上前將顧云策從地上拉起來,苦口婆心道:“你和云歸都是嫡系子弟,帝都才是你們應該待的地方,你們還想去哪生根發芽!爺爺已經派人通知巖城分支的家主,四個月后我的壽宴,云歸這孩子必須趕到帝都參加,這一次,我不會讓你父親再將他送走。我給你四個月成長的期限,爺爺希望你能在顧家乃至帝都穩固自己的地位,這樣一來,云歸回來,你所能給他的保護便更周全。”
顧老太爺話已至此,顯然是掐滅了顧云策離開帝都的念想。
“爺爺放心,云策明白。”
穩固地位?
既然如此,在云歸小子來之前便將這里的麻煩解決了吧!
只是人的實力,還是不能全部暴露出來呀,否則在爺爺面前不也是處處受制?
……
巖城,醉仙居。
這處酒樓同樣也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存在,錦宴樓平日專供有錢人家吃喝享樂,而醉仙居價格則比較親民,更加受魔獸傭兵與尋常老百姓喜歡。
一入酒樓,嘈雜的聲音幾乎震耳欲聾。
“臭小子,往左邊走。”
耳畔傳來玄老的提醒,顧云歸抬腳的方向轉向左側,店內跑堂小二忙的忘乎所以,壓根沒有人來騷擾她。
樓內左側盡頭,是通向二樓的樓梯。
上了二樓,與錦宴樓無異都是一間間廂房,只是醉仙居的裝飾相對錦宴樓有些相形見絀。
但畢竟針對的人群價格不同,內里差異可以理解。
“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
顧云歸點了點頭,腳步飛快奔向玄老感應出指引的位置。
盡頭倒數第二間,十九號房間。
一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坐在桌前,面前桌上的茶已經失了熱氣,看其不停敲打在桌面上的手指顯然黑衣人也失去了耐性。
青嵐雙眸緊閉失去意識,身體被繩索捆綁的嚴嚴實實丟在角落中,衣服上滿是泥濘,看起來狼狽不堪。
覆面的白紗伴隨一路疾馳,早不知掉落什么地方。
白皙如玉的光潔臉頰上,兩道肉粉色疤痕縱橫面部,雖不如先前那般猙獰,看著也是讓人心中略有不適。
“吱呀——”
房門推開。
黑衣斗篷人起身沖著門外便是一聲低喝,聲音中夾雜著氣惱:“你怎么才過來,說好了一個時辰在醉仙居把……”
待看清了走進房間內的黑衣少年容顏,斗篷人頓時失聲,后又喃喃詫異道:“顧云歸?你怎么過來了!”
門口黑衣少年握著匕首,淡笑著轉身將房門關緊。
斗篷人下意識的挪動步伐,將青嵐的身影遮擋住,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等的人沒有過來,反而等到了顧云歸這個煞星。
“我若不來,我家青嵐可不就被你們帶走了,你說對么——顧越崀?”
聽見顧云歸一語道出他的身份,黑衣人向后退了半步,一副飽受震驚的模樣,即便隔著斗篷看不清他的五官,顧云歸也能猜出那張枯黃老臉上的滑稽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