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快的飛起,我還沒來得及補完語文試卷,就開學了。
高三最后一個學期,按照一中的慣例,開學第二天必是要把所有高三學生招呼到操場,開一場浩浩蕩蕩的動員大會的。
今年有些的是,新任校長對于升學率執著到瘋狂,把高二的學生也集合到了操場,高三靠中間,以方便校長訓話,高二的被分成了兩撥,環繞在高三隊伍的兩側,我腦子里突然蹦出歷史書里的一句話“農村包圍城市”,我果然是著魔了。
二月份的天氣,寒氣沒有半點消退的意思,我裹緊了衣服,一邊避著班主任巡視的目光,一邊在兩側尋找著他的身影。
一陣冷風吹過,冷的我直打哆嗦,還好,從右往過數,隔了七排,就是他了。
梁生俊發現了我在偷窺,略微低了頭,側身,我開心的招了招手,他也笑了。
他嘴角的笑還未消散,一件碩大的校服外套蓋從天而降,蓋在我的腦袋上,眼前哪里還有他淺淺的笑意。
我胡亂抓了一把,把校服拿到手里,怒目回視,對上李子揚的嬉皮笑臉“你干嘛?”
我已經有些生氣了,語氣十分不耐煩,李子揚見我生氣,語氣瞬間慫了,摸了摸鼻子說:“看你冷的直打哆嗦,就把校服給你穿一穿。”
李子揚的校服最終還是披到了我身上,我自私的想著,他可以接受張萌的好意,那我接受了李子揚的好意,他會不會像我一樣難受,那種抓心撓肝的難受。
我披好校服,側身再去尋找他的身影,他坐的筆直,沒有一點點想看我的意思。
第一周還沒結束,教學樓實驗樓和青蘭舍大門前都貼上了成績單,是上一學期,四次月考,一次中考,一次末考,總共六場考試的綜合成績單。
聽說,要根據這成績單,重新排班了。
所謂排班,就是把實驗班里成績排名靠后的發配到普通班,再把普通班里排名靠前的換進來。
我對這個事情不是很熱衷,一心撲在依舊薄弱的英語上。
李子揚被拉著去看了,過了幾分鐘,QQ傳來了幾張照片,第一張是我的成績單,全班第五,全級第十八名。
第二張是他的,全班第一,全級第二名。我仔細對比了一下他的成績,單論總分差第一名六分,可是他的數學和文綜英語都要比第一名高,只有語文,勉強過了及格線。
看完成績單,我其實挺開心的,大概是因為我的付出得到回報了吧。
李子揚回來的時候嘴里咬著一根烤腸,滿嘴都是油光:“薛檸,可以啊,你這跑的快的,成績終于出來了。”
他是為數不多的知道我在為成績努力的人,只要是人,在得到肯定的時候,都是會小得意一下的。
我搶過他手里拎的另一根烤腸,:“謝謝李大人的幫助,小女子感激不盡。”
李子揚扔掉了竹簽,順勢坐在了對面:“我幫了你這么大忙,你要怎么謝我?”
做完閱讀理解的最后一道題,我問他:“你想怎么謝?”
“請你吃飯可以不?”
他沒說話,又從口袋里掏出一瓶酸奶:“吃完了喝個酸奶,解膩。”
晚飯是跟婧婧一起吃的快餐,經過六號商店的時候,我看到了他,不出意外的,他在抽煙,不知道怎地,我竟然從他的神情里看到了一絲落寞。
想著這里,吃完飯還是拉著婧婧去實驗樓看了他的成績。
高二的學生人數曾是是一中新生入學的最大記錄,成績單也要比我們的多好幾張,我找尋了好幾頁,才瞅見他的名字。
全班三十八,全級一百九十三。
婧婧對此好奇,發問:“梁生俊以前學習成績挺好的啊,怎么現在連前一百都進不去了?”
婧婧好奇的,也正是我好奇的。
晚自習結束的那十分鐘相會時間,他落寞的神情一直在我腦子里,我終究是沒有問出口。
立春那天,我們組織了一次模擬考試,在幸運的眷顧下,我成功的分到了實驗樓高二四班的教室,也就是他的教室。
可是,從第一堂考試開始,到最后一堂考試結束,我沒能見到他。
碰到康文權和王占東,他們說:“藝術生最近幾周把文化課停了,一直在科技樓那邊練習呢,梁生俊,應該在畫室吧,他都好久沒來上課了。”
模擬考試結束,高三級所有老師都被拉去批卷子了,全級上自習。
第一節自習課最嚴,不能溜,第二節自習課最安全,上課前一分鐘,我溜到了科技樓門口,李子揚從窗戶探出個腦袋:“薛檸,你干嘛去?”
隔著老遠,我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生怕他招來老師。
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我那天在畫室看到了什么。
因為,即使是現在,我想起來,都是抓心撓肝的疼痛。
畫室的燈光很亮,零零散散的只坐了幾個學生,而梁生俊,就坐在靠左邊的窗戶那里,他的隔壁,就是張萌。
他們兩神情認真且專注,拿著畫筆的手,擺動幅度都是出奇的一致,我看了幾分鐘這樣的畫面,自卑感從內而外的散發著。
他從小就喜歡藝術,而我,對于藝術最大的造詣可能就是在李子揚物理筆記本上涂抹,我想著,張萌跟他有著自己同樣的愛好,是不是以后都是她陪在他身邊了。
這樣的思緒不敢繼續,張萌放下了畫筆,從包里拿出便當盒,獻寶一樣的遞到梁生俊面前,隔著玻璃,我看到了,那是一盒糖拌西紅柿,看張萌的口型像是在說:“我做的,你嘗嘗。”
從梁生俊吃下第一口糖拌西紅柿,我已經走了,不,是,落荒而逃。
一連好幾周,我都沒有主動去尋找過他,無論是他背書的身形,還是他經過花壇路過我窗邊的背影,我統統沒有去關注過。
直到四月二十七號的晚上,下了最后一節自習,老遠我就看見他在宿舍樓下等。
小跑了幾步,我還是主動走到了他跟前,梁生俊摸了摸我的腦袋:“明天我生日,那幾個朋友說晚上在豪丹給我過一下,你要來嗎?”
我掙脫他的手:“那……你希望我去嗎?”
他笑了笑,“當然希望了!”
最后一下熄燈鈴聲響起,我特別小聲的說:“我明天請假了……”
其實我并沒有請假,我是逃課了。
牽著他的手走在公園的石子路上,李子揚發了消息,我不看也知道,一定是問我為啥不去上課,可是,我并不想回復。
我就想這樣牽著他的手,特別特別希望,能這樣一輩子走下去。
天快黑的時候,梁生俊帶我去了他們定的包間。
人很多,除了之前見過的那幾個,還有些新面孔,當然,張萌也在。
梁生俊拉著我到旁邊坐下,倒酒的聲音,唱歌的聲音,切蛋糕的聲音,此起彼伏的。
從進門開始,他牢牢牽著我的手,這無疑為我增加了許多勇氣,所以,我面對張萌的敬酒時,也不膽怯,直接接過來喝掉了。
梁生俊為了擋了幾次,但效果甚微,他看著我玩的高興,也沒在說話。
酒喝到興頭上,他同宿舍那幾個男生突然開始起哄了,非要讓我跟梁生俊親一個,我十分不好意思,梁生俊倒大大方方的。
左手依舊牽著我,右手扶著我的肩膀,啤酒的氣息越靠越近,我感受到了一絲清涼,初戀是青澀的,他的吻并不青澀,落下來的時候我能感受到溫熱觸感背后的那抹不舍與貪戀。
也就這在這里,我知道了,他心里有我,一直都有。
這一夜太美好,后來,我再回憶起高考,都會想起這個夜晚,眼前會浮現清涼的月光,并不好喝的啤酒,愉快的唱歌聲,以及他唇畔清涼的薄荷味兒。
四月就這樣結束了,五月過后就是高考。
一整個五月,我見到梁生俊的次數少之又少,我也忙起來了,每天除了刷題就是背書。
可能是因為我的成績起來了,老師們在我身上看到了一點點可以上重點的希望,在學習上,也開始照顧我了,我的卷子除了對錯號,慢慢的也有了紅色字體,我才知道,老師在閱卷子的時候,是會寫分析的。
2014年的高考在6月7與8號兩天,總共四科考試,一天兩科。
剛過完兒童節,準考證就下來了,隨著老班發完準考證,高中最后一堂課也結束了。
2號下午放假,我以為他會來送我,從我走出校門到坐上班車,他都沒有露面,倒是李子揚,咋咋呼呼的,非要送我回家。
高考那兩天,我印象已經不深了,還能想起的就是,開考前婧婧顫抖的手,以及校園里聽到的最后一遍廣播“考試已經結束,校門即將關閉,請所有考生離開考場。”
婧婧媽媽來了,帶著婧婧先走了,我在校門口坐了很久,手機上是我發給他的消息,他一條沒回。
6月10號,梁生俊終于回消息了,約我去鎮子上的列寧學校走一走,我欣然答應。
我見到他依舊是跑著過去的,自行車扔在路邊,一如當年。
那天下午,我們繞著街道一圈一圈的走,天快黑的時候又去了河邊,他不知道從哪掏出兩個紙船,遞給我:“本來想帶你去爬山放燈的,孔明燈都買好了,可惜九泉山太高,天快黑了,不安全。”
我笑盈盈的搖了搖頭,“沒事,以后有的是機會去,我們今天先放船,等我成績出來了,我們再去爬山放燈。”
他沒有說話,蹲下撥了撥水,一圈圈的水痕散開,他沉了沉聲音:“檸檸!”
我沒有回頭,輕輕“嗯”了一聲。
我目送著兩只小船消失在視野里,他才開口:“我們分手吧!”
我以為我聽錯了,緊抓住他的手,“你說什么,我沒聽見。”
梁生俊卻像狠了心一般,推開我的手:“我們分手吧。”
我沒有勇氣去問為什么,也沒有勇氣回頭看他,因為從他說出“分手”開始,我的勇氣已經四散潰逃了。
回家的路上,他跟在我身后,直到我打開大門,背后的腳步聲才離去,我小跑了幾步,追到路口,聲嘶力竭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梁生俊……”
可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