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也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然后，她猛地推開他，打開車門，伴隨著行人的避讓與司機的咒罵聲，她穿過馬路、落荒而逃。

莫梵亞則留在車內，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不遠處的車水馬龍里，在短暫的失落后，也跳下車，很快追了出去。

大概是追得太快太急，馬路中央，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剎車聲，以及行人的驚呼……

蘇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開，只是突然間，那種近乎崩潰的感覺，讓她無法繼續面對莫梵亞。

她不能怪他，對他的所作所為，自然是無法反感的，然而……莫名矛盾，說不清道不明的矛盾，她的心被堵住，幾乎不能呼吸。

可是，真正地跑出一段路后，她卻茫然了。

在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都市，她甚至連法語都不會說，該怎么辦呢？她還是要回莫家，等會，向莫梵亞道歉吧。

她剛才的行為，一定嚇到他了。

蘇瑞這樣想著，手撫著嘴唇，再次回憶剛才那個吻，莫梵亞突然的強硬與勢在必得的決然，讓她恍惚而陌生。

她在路邊信信地走了一會，周圍全是陌生的人，高挑的，金發的，碧眼的，櫥窗很美，整潔的街道，周圍彌漫的全是異域風情，她越發孤獨，她想給莫梵亞打電話，她知道他在擔心，可是電話撥過去，卻一直無人接聽。

——這是在F國，蘇瑞知道的唯一的電話號碼。

如果莫梵亞繼續不接電話，蘇瑞可能真的要流浪街頭了。

她甚至不知道莫家準確的地址在哪里。

掛斷電話，她苦笑了一下，繼續沿著街道閑逛，等著莫梵亞打電話給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莫梵亞始終沒有給她打電話，蘇瑞只能沿著自己還有點印象的街道往回走，走著走著，漸漸覺得眼熟，這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剛剛離開的酒吧門口。

她在門口兀自怔忪了一會，正想轉身離開，林峰的聲音頓時從門口很驚喜地傳了過來，“蘇小姐？”

蘇瑞哂然，她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去而復返的行為。

不過，林峰也根本沒問，只是快步跑到蘇瑞的面前，很熱心道：“是不是想自己轉一轉巴黎？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當向導。”

他閉口不問莫梵亞的事情，好像她一個人出現在這里，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罷了。

蘇瑞搖頭，淡然道：“不用了，……如果不麻煩，可不可以，將我送回莫家？”

她已經別無他法了。

林峰點頭，“好，等一等，我去取車。”

蘇瑞站在門口等他。

她再次接通莫梵亞的手機，這次并不是無人接聽，而是直接被人按掉了。

莫梵亞……生氣了嗎？

蘇瑞有點頭疼，她越發覺得，剛才自己跳車跑出去的行為實在幼稚而過激。

明明都已經這么大了，為什么總是會忍不住做那種幼稚的事情呢？

林峰的車很快開到了蘇瑞的面前，非常炫的跑車，香檳色，敞篷，蘇瑞依稀在什么雜志上見過，也依稀記得車名叫做柯尼塞格。

“上來吧。”他打開車門，招呼她。

蘇瑞坐了上去。

她現在急著回去，急著見到莫梵亞，不管他現在怎么想，她要告訴他，其實自己并不是討厭他，只是……真的還需要時間。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心情不好？”大概是察覺到蘇瑞的低落，林峰轉過頭，很細心地問。

“沒有，只是逛街有點累了，可是，又不太懂得法語，這次真的謝謝林先生了。”蘇瑞勉強笑笑，轉向那人道。

“不用謝，梵亞是我的朋友，你初來乍到，也是客人。”林峰微笑道：“不過，我真的還蠻佩服你的，竟然真的敢嫁到莫家，莫家的情況很復雜，你一個女孩子，也沒有背景，……抱歉，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就是論事就事。”他好像察覺到自己的失言，連忙道歉。

蘇瑞不以為意地笑笑，“沒關系，這是事實。我應該謝謝你的坦白。”

林峰的直接倒是讓她頗覺好感。

“恩，那我繼續說了，也算給你打一個預防針。我知道莫梵亞會將你照顧得很好，可是，他現在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你該知道，他們家族直系與旁系的斗爭非常厲害，莫梵亞還有幾個堂兄弟，每一個都是很強勁的對手。而且，他們也都到了婚齡，如果他們的婚姻是門當戶對，勢必對莫梵亞的地位造成影響……這些事情雖然很丑惡，可是，卻是事實，希望我的話不會引起你的反感。”林峰又停了停，很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不過，身在這樣的家庭，婚姻真的是很重要的因素，莫梵亞的父親莫博石，當初也是因為迎娶了上官家的小姐，才能坐穩那個家主的位置。”

蘇瑞默默地聽著，這些事情，她原先是有耳聞的，只是第一次從莫梵亞的朋友口中聽來，才知道它的真實與殘酷。

難怪莫家的人都那么不待見她，她的出身與能力，真的幫不到莫梵亞，反而成為了他的累贅。

“我并不懷疑梵亞喜歡你，他如果不喜歡你，就不會拋棄蕭蕭，轉而要你了。蕭蕭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她和梵亞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他，可是，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顯然比蕭蕭高。我只是為你擔心，他家里的人……會不會排斥你？”林峰的態度很真誠，事實上，他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

蘇瑞沒有做聲，只是倚著車窗，看著外面迅速滑過的景色。

林峰也沉默了下來，再繼續說下去，就有點討人嫌了。

他明白其中的分寸。

蘇瑞再沒開口，不過，在路過一家高級賣場的時候，她突然叫住了林峰，“麻煩，能不能停一下？”

林峰將車停到了路邊。

“可不可以等我幾分鐘，我想買點東西。”她不好意思地望著對方。讓他送自己回去已經很不過意不去了，中途還要他等自己，蘇瑞自己都覺得簡直過分。

“沒關系，我今天很閑，很樂意為你服務。”林峰卻很紳士，甚至提前下車，為她打開了車門。

蘇瑞很快進了賣場。

她昨天去莫家，一點東西都沒有準備，確實很糟糕，可是莫家什么都不缺，問莫梵亞也是白問，他根本不曾關心過這種瑣事。昨晚蘇瑞特意留意了一下：外公很喜歡華國古典的玩意兒，譬如硯臺，青花瓷，古董家具……，她買不起古董，總可以自己作一副水墨畫吧，蘇瑞好歹是學過國畫的。莫博石不茍言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別的愛好，然而，蘇瑞注意到他的一個小習慣，總是會不自覺地按一按腰，大概腰骨不好，她可以買點保健儀器。

至于上官雅芯，只怕很難取悅了，首飾和衣服她已經有了一大堆，而那些也是上官雅芯唯一感興趣的東西，蘇瑞決定買一些精致的首飾盒或者帽盒，無功無過。

打定主意，蘇瑞決定速戰速決。在她進去后沒多久，林峰直接給蕭蕭打了一個電話，“我們還在路上，她去買東西了，現在怎么辦？”

“耗著，別讓她回去。”蕭蕭在那邊吩咐。

“我耗著莫梵亞的未婚妻，他不會找我嗎？”林峰笑著問：“放長線才能釣大魚，我看，還是將她盡早送回去吧，改天我再去拜訪。難道你還不信我的能力？”

“莫梵亞不會找你。”蕭蕭淡淡道：“他出車禍了。”

“他出車禍了？！”林峰也是一驚。

“沒關系，小傷，送醫院很及時，沒什么大礙。只是現在還沒醒來。莫家的人，還有我，現在都在醫院。”蕭蕭微笑道：“后面的事情，你知道該怎么辦了吧？”

林峰“哦”了一聲，心領神會，“我知道，我會將她拖到天黑才回去的。”

“……如果你能耐大，今晚可以別讓她回去啊。”蕭蕭笑意更濃，“不過，她可不是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女生，只怕林大少爺未必能搞得定……”

“別小看我。”林峰打斷她的話，賭咒道：“如果今晚我不讓她回去，我明天就要你。”

“好啊，林大少爺，等你好消息。……別讓我空等。”蕭蕭低低地笑了笑，收了電話。

林峰很謹慎地刪除了通話記錄，在車里耐心地等著蘇瑞。

蘇瑞果然很快就出來了，她的運氣不錯，希望買到的東西，基本都買全了，只是，賬上的余額也差不多快成赤字了。

F國的東西可不便宜。

——她回國后，必須馬上開始工作才好。

從賣場出來，蘇瑞手中還多了一盒彩色的巧克力糖，當她上車的時候，蘇瑞將糖盒送到了林峰的面前，“這個，其實不能算謝禮。只是我很喜歡吃的，推薦給你。”

林峰愣了愣，接過來道了聲，“謝謝。”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女孩手中收糖果，不過，這種情況，實在覺得詭異。

“不用謝，順手買的而已。”其實道謝的人應該是蘇瑞，林峰這樣客氣，反而讓她不好意思。

“……不是，一定要謝謝你。”林峰很鄭重道：“因為今天……其實是我的生日，這是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蘇瑞困惑地看著他。

生日？

那么巧嗎？

而且，這些大少爺大小姐的生日，不是應該被很多人記得，并且大張旗鼓嗎？

似乎看出了蘇瑞的困惑，林峰垂下眼，有點自嘲道：“我媽是死于難產的，她生前和我爸是很恩愛的一對，所以，每年我的生日，也是我媽的忌日。大家都不敢提起，長這么大，其實我沒過過生日。”

“抱歉，還有……生日快樂。”蘇瑞突然覺得別扭起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再說下去，就交淺言深了。她不介意與莫梵亞的朋友交往，只是覺得……這樣探聽別人的隱私，似乎，不太合適吧。

“既然收到了生平第一份生日禮物，那么，你能不能在回去之前，先陪我去一個地方？”林峰一時風一時雨的。

然而態度一直是很真誠的。

蘇瑞雖然覺得他的故事很讓人遺憾，卻并不想耽擱下去。

她急著回去見莫梵亞，還有樂樂。

然而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林峰又道：“陪我去祭拜我媽吧。”

蘇瑞一臉黑線。

這都是哪跟哪啊。萍水相逢的兩個人，何至于深刻到去見亡母的地步？

“我一直沒有勇氣去，而且，我小時候就有一個愿望，要和第一個祝我生日快樂的人一起去。”林峰轉過頭，很真誠地看著蘇瑞，那樣誠摯而憂郁的表情，可以去應聘臺灣言情男主了。

蘇瑞卻并不覺得感動，事實上，她就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

“很抱歉，雖然很榮幸成為第一個人，可是……我真的沒時間。”她為難的拒絕著，再次掏出手機，給莫梵亞打電話。

這一次，連一聲都沒有響到，電話再次被掐斷了。

蘇瑞盯著嘟嘟響的電話發了一會呆，然后，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梵亞，林峰正送我回家，如果看到短信，能否回個電話，剛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就算莫梵亞真的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接電話，至少，能回條短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