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聲清晰可聞。

蘇瑞幾乎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張海市蜃樓般的臉。

“我想，我真的愛上你了，此生唯一，此世所有。”最終的最終，他開口了，唇角上揚，眸光游動，“所以，……務必要幸福。蘇瑞。”

留言戛然而止。

蘇瑞的手停在半空。

一切停頓得那么突然，風從敞開的門外呼呼地吹了進來，空蕩蕩的大廳里，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再無其它。

她突然覺得心痛得厲害，痛到站不起來，只能彎下腰，蹲在地上。

然后，手機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錄著斯冠群聲音的那枚手機，立刻變得七零八落，零件、外殼、全部散了一地！

“斯冠群，你他媽混賬！”她抱著膝蓋，使勁地罵了一句，痛快淋漓，聲音未落，淚卻已經滿面。

你怎么能在即將離開的時候，用最后一句話，讓我愛上你？

她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愛過他，在蘇瑞的意識里，她對斯冠群，一向是選擇多于愛情，她覺得自己很理智，可以用一種淡漠的謝意游離在感情之外，可是，在他真正離開她的那一刻，她才驚覺——原來，竟是愛上了。

原來，她竟然是愛他的，在一次次被他維護，在一次次拒絕與依賴之間，她的第二次愛戀，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短命夭折，剛剛意識，便已失去。

“混蛋，混蛋！”她不住地咒罵著那個不負責任，又自以為是的男人。

為什么要離開，就算要離開，為什么要采取這種無聲無息的姿態？

還是那么唯己獨尊，斯冠群，你這樣的男人，真的很可恨，很可恨！

城堡？財產？

將這些留給她又有什么用？

她不要城堡，她的城堡從來不是財富，她要的是城堡中的人，她想要城堡的主人，站在頂樓，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去任何地方。她可以在那個目光里無知無畏，可是……不是城堡，一個空蕩蕩的城堡，對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蘇瑞蹲在地板上泣不成聲，漸漸的，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手捏著手機的殘片，尖銳的外殼刺穿了她的手指。血也是冰冷的感覺。

風越來越大，呼嘯著，盈滿了整間房間，好像一夜成冰，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呆了多久，直到指尖淋漓的疼意終于讓她驚痛，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滿手的血，好像在看別人的手一樣，蘇瑞兀自發了一會呆，然后，她索性跪了下來，慢慢的，一片一片地，將手機的殘骸撿了起來。

幾張紙從桌上飄落在她的身側，蘇瑞瞥了一眼，是律師行財產公證的影印。她很快收回目光，將手機的零件全部收集起來，然后，站了起來。

再開門的時候，外面凜冽的風卷起地上的那幾張文件，極快地翻卷過門道，落在了草叢里……

斯冠群離開的消息傳得極快， 這些文件，也很快公布了。

大家紛紛猜測，另外一個受贈人是誰，可是，官方并沒有公布她的名字，出于對她本人的保護，以及斯冠群的特別交代，一切交接儀式都是在暗中進行的，可是，到了真正轉接的時候，律師行給蘇瑞打了幾個電話，她都懶懶的沒有接。

在別墅里聽到那個留言后，蘇瑞再也沒有表現出半分焦慮或者擔憂，她很平靜地回來了，很平靜地與許少白談論樂樂的身體狀況，許少白對樂樂的態度是樂觀的，出院手續也正在進行中。

她的賬戶里突然多出了許多錢，即便還沒有履行轉接手續，她都不必再為經濟擔憂了，可是，蘇瑞看見存款里那一串幾乎數不過來的數字時，她卻反而不想取錢了，她將銀行卡從柜員機里拿了出來，踹進兜里，在大街里信信地走著。

接到李艾的電話，已經是第五天的下午了，李艾說：“蘇瑞，你知道了嗎？”

“什么？”

“斯冠群，把他的錢全部留給你了。”李艾道。

蘇瑞“哦”了一聲，停下來，靠著欄桿，看著面前的蕓蕓眾生，車水馬龍。“我知道。”

“……就這樣？”李艾本來以為蘇瑞的反應會更激烈一些，可是，蘇瑞的語氣那么坦然。好像根本意識到，這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

所謂天下掉餡餅，一個餡餅才值多少？可是，斯冠群的財產……那幾乎能讓所有人瘋狂，憑借它，蘇瑞可以從一個一名不文的小丫頭，一躍成為世界矚目的神秘貴族，它將徹底顛覆她的世界。

如果每個世界都有階層，每個階層之間都壁壘森嚴，那么，它就是世上最鋒利的矛，可以帶著她無往不利。

如此重大的饋贈，蘇瑞竟然如此淡然處之？

“恩。……李艾，你在哪里？”蘇瑞將話題輕而易舉地轉了過去，終于問。

她擔心李艾。

那天宴會之后，李艾也有五天沒有露面了，她知道，李艾必然與斯杰在一起。

而現在，斯杰也在風口浪尖，商天南上次栽了那么大的跟頭，早已經風聲不斷，李艾作為他的前妻，又怎么會免俗。

這三人，是真正的話題人物。

相比之下，蘇瑞的名字真的被隱藏得很好，甚至沒有人提及她，她一夜之間成為了世界巨富，卻沒人關注。

世上最幸運的事情，也不過如此了吧。

“我……”李艾的聲音稍微頓了頓，回答道：“我現在正在律師行。……和斯杰在一起。”

“恩。”

“蘇瑞。”

“嗯？”

“你會不會……怪斯杰？”李艾小心翼翼地問。

畢竟，如果沒有斯杰的攪合，此時的蘇瑞，應該已經斯冠群幸福大婚了，而現在，卻落了一個生死不知的境地。

“沒關系。都沒關系，抓住你自己的幸福吧，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會支持你。一直支持你。”蘇瑞微笑。

不管怎樣，終究還有一個人是幸福的。

她已經對不起Alex，又如何能拖李艾的后腿？

而且，斯冠群也一再交代，不要去怨斯杰。她記住了這句話，也會非常嚴苛地執行它。

“還有一件事，你知道嗎？”李艾又問。

“嗯？”蘇瑞這幾日不看報紙，不看電視，只是專心處理樂樂出院的事情，哪里有機會聽到八卦？

“莫梵亞，和蕭蕭的婚約，取消了。”李艾道：“聽說，還是蕭蕭主動提出來的，而且，雙方家長都表示沒有意見。”

“……為什么？”蘇瑞略微遲鈍了一瞬，還是忍不住問道。

為什么蕭蕭會主動提出來解除婚約？蕭蕭不是一直在處心積慮要維持這個約定嗎？

畢竟，蕭家是需要莫氏的。

“小道消息，因為隱疾。莫梵亞有什么隱疾。”李艾壓低聲音，有點擔憂地說：“蘇瑞，你知道是什么隱疾嗎？為什么會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

蘇瑞指節發白，她的心不停地落，不停地落，根本觸不到底。

“……不知道。”無比艱澀地回答了三個字，蘇瑞吃力地轉開話題，“你和斯杰，還好吧？”

“還好，你知道……斯冠群把股份全部給了他，他可能要去學習一些管理，我的意思是，讓斯杰重新回學校深造一段時間。”李艾淡淡道：“斯杰向我求婚了。”

“啊……恭喜。”蘇瑞一怔，然后極快地接口。

“嗯。那就這樣了。”李艾并未說任何寬慰的話，也似乎不想寒暄更多，她丟下這一番話后，便急急地掛斷了電話。

蘇瑞握著已經開始嘟嘟響的手機，有點發愣。

……為什么她有一種極強烈的感覺。也許，她連李艾都要失去了？

李艾按下了掛線鍵，卻久久未能將話筒放下來，在她的旁邊，坐著斯杰。

“怎么了？”見李艾有點發怔，斯杰抓住她的手，欠過身，輕聲問。

李艾兀自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覺得蘇瑞現在好可憐。我應該陪在她身邊。——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那我呢？”斯杰輕聲問：“這已經是一場戰役了，如果你選擇站在她那邊，我會一敗涂地。不過，我不會逼你做出選擇，即便現在回到蘇瑞身邊，我也無話可說，而且，只要你的一句話，我可以將現在的一切拱手相讓。可是，李艾，你覺得一個為了錢財會拋棄Alex 、拋棄你們珍視的人友誼的人，還值得你信賴嗎？”

李艾神色微滯，隨即有點惱了，“蘇瑞不是那樣的人，不許你這么說。”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樣的人，可是，斯冠群借著她的名義，將本該屬于我父親的財產轉移，這是事實。以這種饋贈的方式，然后，他再直接消失。這個手段實在太高明了，我們甚至無從查起。”斯杰的眸光有點冷，甚至于，有點陰暗的痕跡。“你是她的朋友，她卻沒有提前向你透露半分，難道這一點，還不值得可疑嗎？”

“也許蘇瑞自己也不知道……”

“那她的反應如何？”斯杰追問。

“很平靜。”回答完三個字后，李艾沉默了。

蘇瑞甚至都不再關心莫梵亞的事情，這真的很不尋常。

那么，蘇瑞，你果然有太多事情瞞著我么？

在知曉了Alex父母的事情后，李艾已經氣了個半死，為什么你還要站在那個人的身邊呢？真的，是為了……錢么？

斯杰所說的戰役，李艾不置可否，她并不想攪合其中，只是……她真的無法理解蘇瑞的行為，那天在宴會現場，也許李艾還不敢篤定，從斯杰口中又得知了Alex的事情后，她實在沒辦法認可斯冠群。

想一想他對楊一一的冷漠甚至冷血，李艾不再懷疑，可，倘若斯冠群真是那樣的人，以蘇瑞從前嫉惡如仇的性格，又怎么會維持在如此曖昧的位置，當然，毋庸置疑，斯冠群的財富是驚人的，足夠讓這世上的人都為之瘋狂了。

蘇瑞……也不過是凡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