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卻已經(jīng)瞬間吃掉了兩串。
“怎么,不喜歡?”見莫梵亞遲疑,蘇瑞沒存什么好心地問道。
“沒有。”莫梵亞搖頭,眼睛一閉,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將烤串送到了嘴邊。
蘇瑞看著他大義凜然,幾如赴死般的表情,不禁大樂,她索性將面前的東西全部推到他的面前,“都很好吃的,是不是?”
“嘗過才知道。”吃過一串之后,莫梵亞反而認(rèn)命了,終歸是要吃的,就不要去考慮它的食材了,他又抓起兩竄烤小黃花魚和花菜。油味真的很濃,太多的調(diào)料品讓食物本身的味道變得可有可無,他壓根不敢深想它的衛(wèi)生程度,不過……豁出去之后,單純只是口味而言,卻也不是那么糟糕。
“喂喂,別辣到了,喝點(diǎn)啤酒。”見莫梵亞竟然一口咬到了蘇瑞特意點(diǎn)的變態(tài)辣雞翅,蘇瑞趕緊把啤酒推了過去。
她的提醒顯然已經(jīng)遲了,莫梵亞被辣的臉色通紅,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忙忙地接過啤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杯。
然而啤酒也是不解辣的,這種變態(tài)辣,會足足辣上半小時,辣得肝腸寸斷。
蘇瑞承認(rèn)自己剛才點(diǎn)它,就是存心不良。
沒想到,莫梵亞果然中招。
半杯啤酒還不能解,一整杯下去,仍然無法可施,莫梵亞被辣得淚水漣漣,那雙漂亮俊秀的眼睛里,蘊(yùn)滿了欲落未落的淚意,臉色緋紅,他看向她,茫然,脆弱,就好像一只迷途的小小狗。
蘇瑞心口一緊,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然后,她含著一口啤酒,站起來,傾過身,在大庭廣眾之中,在這陌生的廣場,陌生的郊野,吻住他。
冰涼的啤酒順著她的唇舌,進(jìn)去了他的口腔,莫梵亞先是一怔,然后,汲取著她的冰涼,被辣得發(fā)燙的舌尖,很快被蘇瑞纏住,交纏中,啤酒的沁涼與她的方向,連同火一般的辣感,全部糅合在一起,辨不清其中的感覺。只覺得沉淪。順著這個吻沉淪下去,無論沉到哪里,地獄或者火海,甚至萬劫不復(fù),都沒關(guān)系。
旁邊漸漸傳來起哄聲,蘇瑞也終于松開他,她已經(jīng)喘不過氣來,呼吸急促,卻比不過此時就要跳出來的心臟,亂到她就要休克。
“還辣么?”她抵著他的額頭問。
“不了。”莫梵亞輕聲道。
蘇瑞于是離開,她坐了回去。兀自喝了一口酒。
氣氛突然變得隨和了起來,莫梵亞開始認(rèn)真地嘗試著許多其他美食,他很快和那盤田螺對上了,蘇瑞笑稱:“這就是華國蝸牛”,可是,無論莫梵亞怎么擺弄,都無法將那層殼里的螺肉弄出來,蘇瑞先是笑了一通,她也使壞,并不將牙簽交給他,知道看莫梵亞幾乎有點(diǎn)氣急敗壞,就要砸盤子了,她才教他,“得先吸一吸。”她將田螺換到小螺紋的那邊,對著用鉗子夾開的缺口,使勁地吸了一口氣,嘶嘶地響,完全沒有任何儀態(tài)可言,最后,再湊到大口那邊,稍一用氣,田螺肉便掉進(jìn)了嘴里。
莫梵亞依葫蘆畫瓢,果然奏效。
他一口氣吃了不少,因?yàn)閯偛藕绕【坪鹊锰保坪跻灿悬c(diǎn)醉了,那種微醺的感覺,讓一切都變得美好了起來,連著這糟糕的環(huán)境,糟糕的食物,也越來越能忍受了,他們喝了很多酒。蘇瑞也漸漸多起話來,她講起從前在大學(xué)時的囧事,講起那個剛剛被她整過的陳老板,講起……他們的第一次。
“你當(dāng)初找我的時候,到底是喜歡我多一點(diǎn),還是想氣蕭蕭的沖動多一點(diǎn)?”蘇瑞搖著啤酒杯,看著酒液金黃的色澤,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沒有蕭蕭。”莫梵亞直視著她,目光已蒙有醉意,“從一開始,就沒有蕭蕭,可是那天,你為什么會在酒吧?”
“朋友生日,聚餐。”蘇瑞淡淡回答。
“我看見你抱著一個男人。”莫梵亞說。
那天的事情,每個畫面,每個細(xì)節(jié),都如此歷歷在目。
莫梵亞進(jìn)酒吧看見蘇瑞的時候,她正抱著一個男人,臉上的笑容如此張揚(yáng),一群人觥籌交錯,所有人都在笑,望著她笑,好像她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交際花。
那副形象,深深刺痛了他。
蘇瑞怔了怔,終于記起,她哂然。
“只是游戲而已。”
“游戲?”
“真心話,大冒險。”蘇瑞回答:“你沒玩過嗎?”
“……”
“玩色子,輸了的人,要么回答一個問題,要么就去做一件大家要求的事情,也就是大冒險。他們那天問的問題都很討厭,所以我選擇了大冒險。”
“那么……?”
“他們讓我假裝交際花,擁抱在場一位看上去最好色的男性。”蘇瑞想起年輕時的荒唐,不禁莞爾。
莫梵亞沉默。
他曾為她想過許多許多解釋,卻獨(dú)獨(dú)沒有想到,這原來只是一場游戲!
他還記得,自己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一幕時,流經(jīng)心底的鄙夷與郁悶。
然后,在走廊里,當(dāng)他再次碰到她,他突然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沖動,他不希望別人在看到她那樣的笑容,他想獨(dú)有她。
所以,當(dāng)著她的面,他打了電話。
所以,他用十萬塊的價碼,買下她的一夜。
當(dāng)蘇瑞幾乎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時,莫梵亞聽到自己心沉下的聲音。
輕賤的女子。
那是他貼給她的標(biāo)簽,他對這樣一個隨便的女子產(chǎn)生欲望,本身就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可是,為什么,在時隔五年,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在幾乎無法回頭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事情的真相,原來只是一場最無關(guān)痛癢的玩鬧?
“我們也來玩游戲吧。”莫梵亞突然道:“真心話,大冒險。”
“怎么玩?”蘇瑞很自然地問。
“……隨便你。”對于撲克或者其他的賭具,莫梵亞都不太熟,相比之下,蘇瑞更精通一些。
蘇瑞看了一眼現(xiàn)場,然后,招手請店家又送來幾杯扎啤。
“一杯酒,一個問題。”她說。
這是最簡單的賭局,最直接,也最傷人。
不然,既然已經(jīng)傷了,那就一傷到底吧。
“好。”莫梵亞輕易答應(yīng)。
他端起面前一杯扎啤,先仰脖,兀自喝完,途中還嗆了一下,但還是執(zhí)意喝到了最后,然后,他放下酒杯,望著她道:“問題,你第一個喜歡的人是誰?”
蘇瑞怔了怔。
隨后眼眸輕抬,靜謐而寧和,“你。”
莫梵亞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
然后,換成蘇瑞,她也嚴(yán)嚴(yán)地喝了一杯酒,問他,“第一次,你說沒有蕭蕭,是什么意思?”
“電話,撥的根本就是空號。那句話,只是說給你聽的,我不希望自己太丟臉。”莫梵亞實(shí)話實(shí)說。
蘇瑞啞然,繼而失笑。她搶在他喝酒之前,自己率先又喝了一杯,然后,緊接著問:“為什么?”
為什么要編這樣的謊言,來騙她?
為什么會選擇她?
“因?yàn)椤以谀菚r就喜歡你了,卻不知道該怎么去喜歡。而你當(dāng)時的行為……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莫梵亞斟酌著回答,可是,細(xì)想之下,卻連自己都不明白,當(dāng)初為什么一定要做出如此荒謬的決定。
蘇瑞卻懂了。
她想冷笑。
終究,還是輕視吧,他想要她,卻連一句誠懇的告白也不肯給,而用如此蹩腳的理由,以及那張該死的十萬塊支票,來試探著她,來維持著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不過,好吧,如此才是莫梵亞。她一直知道的莫梵亞。雖然善良,也并沒有故意擺架子,但確實(shí)優(yōu)越感十足。那幾乎是從小使然。環(huán)境決定,根深蒂固。
“換做我了。”莫梵亞一口氣喝完,然后,趁著酒氣,將那個問題直接送到了嘴邊,“樂樂的爸爸是誰?”
蘇瑞微笑,眉眼彎彎,如此甜美,“樂樂的爸爸,是以后會同我結(jié)婚的男人,如果這個答案不能讓你滿意。那我選大冒險。”
這個問題,她不能直接回答他,不真實(shí),便代表違規(guī),所以,她只能再選擇大冒險。
莫梵亞望著她,許久,才說:“叫一聲我的名字。”
“就這樣?”
“是,就這樣。”他點(diǎn)點(diǎn)頭。
蘇瑞沉默了一會,然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將手?jǐn)n在嘴邊,沖著遠(yuǎn)處蒼茫的夜,放開嗓子,拼命地喊出一句話。
“莫梵亞——”
“我喜歡你——”
莫梵亞,我喜歡你。
周遭笑語暄天,遠(yuǎn)處星光璀璨,夜風(fēng)習(xí)習(xí),燒烤的塵煙充滿了世俗的味道。她的聲音引來許多側(cè)目,也撞出許多細(xì)碎的回響,莫梵亞坐在她的對面,看著此時大聲喊著喜歡他的女孩,看著蘇瑞近乎放肆的笑,和宛如末日狂歡般的大膽。
五年了,這是她的感情,第一次正大光明,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當(dāng)著他的面,告訴他,她喜歡他,曾一度,喜歡到快要瘋掉,呼吸里都全是他的味道。也只有這一次,在遠(yuǎn)離城市的不知名的郊區(qū)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告訴他,她喜歡他。
不是自不量力。不是貪慕虛榮,不是插足不是算計。她就是喜歡他,沒有理由,沒有目的。它純粹得就像一盞易碎的琉璃,是每個人心底最珍貴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