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還是眨眼。
“想到不由自主,不得不來到這里。”斯冠群盯著她的眼睛,明明是那么肉麻而露骨的情-話,偏偏說得那么自然,就好像在宣布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厄……”她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可是心臟確實縮了縮。他的目光太過深邃而醇厚,好像只要一接觸,就能被醉倒似的。
“讓我抱一下。”斯冠群自然不給她時間回神,或者說出什么煞風景的話,他突然傾過身,松松地環住了蘇瑞的肩膀。
蘇瑞僵在那里,動彈不得,好半天,才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就好像哄小孩一樣。
斯冠群想笑,唇角勾了上去,卻沒有讓笑聲逸出來。
他很珍惜此時的寧靜,夜色凄迷,街上的人很少,偶爾有過路的汽車遙遠的發動機聲,蘇瑞沒有噴香水的習慣,可是,她的身上本身便帶著淡淡的奶香,并不濃烈,濃度堪堪好——當然,也或許是沒有的。
有一個很資深的化學家說,其實,所謂愛情,便是一場氣味的游戲。你可以聞見她身上不為別人所知的味道,并且為之深迷,那么,恭喜,你已經愛上她了。
他們維持著這個姿勢,十分鐘后,斯冠群松開了她。
“上去吧。明天中午我過來接你。”他說。
蘇瑞有點怔忪地望著他,“就這樣?”
他開車那么久,到了醫院樓下,又在下面等了足足兩個小時——根據手機的來電提示,斯冠群的第一個電話是在兩小時前,卻原來,只是想抱一抱自己?
“嗯,哦,對了,這個給你。”斯冠群好像被她提醒,轉身,從后座上拿出一個很大的紙盒,遞到了蘇瑞的面前。
“這是什么?”蘇瑞問。
“小孩子看熱的書,還有玩具什么的,我不太會選這些東西,剛才開車經過一家店,請店里的售貨員幫忙選的。”斯冠群淡淡道:“送給樂樂,他一個人在醫院呆著,也許會無聊。”
蘇瑞低下頭,將紙盒打開了一角,往里面望了一眼,頓時一頭黑線。
斯冠群果然不太懂得選這些東西。
什么格林童話啊,什么小鴨子的故事,什么變形金剛,或者積木、遙控飛機——這些都已經被樂樂玩膩了吧。
不過,他有這個心思,還是讓蘇瑞心中生暖。
“我代樂樂謝謝你了。”她抬起頭,微笑道。
“謝謝兩個字,以后不用再說了。”斯冠群神色未動地糾正她。
蘇瑞先是一愣,然后點頭。
是了,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后,還在謝謝來謝謝去,那就太累了。
“嗯。”想了想,蘇瑞交代道:“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好。”他的回答亦很安靜。
蘇瑞突然覺得很古怪。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見面,莫名其妙地擁抱,莫名其妙地再見,然而說出“再見”后,她沒有動,他也沒有動。
拖泥帶水啊,兩個人分明都是冷靜決斷之人,可是,在這一刻,他們都深深地被自己這種拖泥帶水的行為困擾了。然后,由衷地鄙視自己。
“那我先上去了。”最好,還是蘇瑞先行動,她一手拎著盒子,一手就要推開車門。
斯冠群這才回神,手搭在方向盤上,可是,在蘇瑞真的要跨出車門的時候,他轉過頭,叫住她:“蘇瑞。”
“嗯?”
“……沒事。”他垂眸,唇角又溢出一縷自嘲的笑來。
蘇瑞卻在原地怔了怔,然后,她猛地轉身,手放在斯冠群的肩膀上,直接將他壓在座位上,頭低下頭,順直的長發垂在他的頸邊,柔柔的,輕輕的,好像風吹楊柳一般,湖水蕩起一層層漣漪,便如她此時的吻,細碎,生澀,又異常美好。
斯冠群幾乎不敢動,他怕自己一旦妄動,就打算了此時江南湖岸的景致。
“明天見。”蘇瑞抬起頭,目中蘊水,臉頰也緋紅無比。剛才明明是她主動吻了他,可是離開的時候,她卻逃離得像個受害者。
車門一推。“蹬蹬蹬蹬”,就跑得不見影了。
斯冠群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他的手指按在唇上,目送著蘇瑞跑進了醫院大廳,許久,才淡淡一笑。
……那么,明天見。
蘇瑞一直跑到了醫院大廳,才收住腳步,她也驚異于自己的大膽,可是,在剛才,莫名地有種沖動,想回抱他一下,她不忍看到他在說再見時,那一瞬失落的眼神。
她的心跳現在還紊亂不堪,灼熱的感覺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
喜歡上這個男人,是多么順理成章的事情,他讓一切變得簡單,感情亦然。
蘇瑞噙著笑,仰起臉看著漸漸降到一樓的電梯,渾不覺,身后有一個人,正慢慢地靠近她。
直到蘇瑞看見映在電梯門上的那團陰影,她才猛地回頭,后面卻只是一個很美麗的妙齡女子,見蘇瑞回頭,她也似乎嚇了一跳,先是退后一步,然后,拍了拍胸口,笑語嫣然道:“你突然回頭,嚇死我了。”
蘇瑞趕緊道歉,自己也覺得自己神經過敏。
不過,在女子的陰影投在她的身上時,蘇瑞確實感到一陣難言的心悸,那是一種后怕的感覺,蘇瑞能清晰地分辨出來。
這個女子,是危險的。可是,那張臉又是陌生的。
蘇瑞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還是確信:她真的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沒事,只是這么晚了,又是醫院,我這個人特膽小……”那女子似乎真的被嚇得不輕,一面擺手,一面念叨道。
蘇瑞微微一笑,盡可能禮貌道:“您是在這里住院?”
如果是尋醫就診,這個時辰太晚了,而面前這位漂亮的少婦,臉色紅潤,看上去蠻健康的,估計也不是什么急診患者。
“是啊,寶寶這幾天不太安寧,我怕有個萬一,還是住在醫院里比較放心。”女子說起寶寶,臉上不由得浮現出類似于母性般的光暈,蘇瑞一愣,低下頭,這才發現女子的小腹微微凸起,似乎已經有近五個月的身孕了。
她也是當母親的,對準媽媽有種與生俱來的責任感,蘇瑞最后的戒備心也很快消失無形,她趕緊讓了讓身,請女子先進電梯,“你在哪間病房,我送你去吧。”
剛才她說,她的膽子很小,如果母親受到了驚嚇,對胎兒是沒有好處的。
蘇瑞覺得自己有義務送她回去。
女子很感激地笑笑,沒有拒絕,“謝謝你啊,你真是個好人。”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窄窄的空間里,再也沒有第三個人,自然免不了要交談一番,女子自稱姓楊,全名楊一一。
一一的年紀不大,才不過二十三歲,不過,她打扮得頗為成熟,反而讓蘇瑞看不出她的真實年紀。
“蘇瑞。”蘇瑞落落大方地介紹完自己,又問了一句,“孩子的爸爸呢?”
怎么能夠讓媽媽一個人在醫院亂轉?
“哦,孩子的爸爸不要我們了。”一一用手摸著小腹,低低地說:“他喜歡上了別的女人。”
蘇瑞吃了一驚,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按照她從前的性格,這個時候肯定要把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罵給狗血淋頭,只不過,她這個時候罵那男人,其實也是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
在社會上混跡久了,蘇瑞也變得更通曉人情世故,她也知道,現實中很多事情,不能靠著一腔熱血來解決。
所有的熱血,都免不了零落成泥的命運。
“那個男人,很差勁吧?”倒是一一自己感嘆了出來。
蘇瑞沉默了一會,只能寬慰道:“還會有更好的男人的,那種男人不值得你留戀。”
拋下懷有自己孩子的女人,還光明正大地以移情別戀的借口,這種男人,確實沒有什么可取之處。
“可是,怎么辦呢,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就算他喜歡上了別人,就算他不要我了,我還是沒辦法忘記他,還是想回到他身邊,蘇小姐,你說,我是不是有病?”一一哀哀地望著蘇瑞,儼然已經把蘇瑞當成了傾訴對象。
蘇瑞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些事,當事人都搞不明白,她一個外人,哪里有任意評價的資格。
不過,不忍讓一一失望,蘇瑞還是多嘴問了一句,“那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都已經做到那么渣了,還有什么值得女人為他念念不忘的?
“他啊,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男人,有能力,長得英俊,永遠知道你需要什么,卻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心動,是個又冷漠又有魅力的人,這世間的男子,沒有比他更好的了。”一一的表情已經完全癡迷了。她那副模樣,似乎又陷入了對男子的追憶中。
蘇瑞不置一評,既然對方還在執迷不悟,她又能說什么?
“嗯,如果你真的放他不下,就只能等著他回心轉意了。”
“是啊,我這次來,就是要讓他回心轉意的。”一一的臉上重新泛出希望的光芒來。
蘇瑞還是不好說什么,她笑了笑,腳步已經停在了一一所在的病房前。
“那我先回去了,我兒子也在等我。”
“哦,你有兒子了嗎?”一一有點吃驚地問。
“是,有一個四歲的兒子。”蘇瑞點頭道。
“孩子的父親是誰?”一一又問,非常直接,完全沒有一點客氣的意思。
蘇瑞忍不住反感了起來:她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就交情而言,還不至于言簡意賅如此吧。
“嗯,你自己多注意身體,別亂想。孩子要緊。”蘇瑞四兩撥千斤,將一一的問題給繞了過去,終于告別離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蘇瑞走出老遠后,她還是覺得,那個一一正盯著自己。
而且,那眼神,幾乎是……幾乎是……怨懟的。
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了。
那天,一整晚,蘇瑞都處于極易驚醒的狀態,她總是側著耳朵去聽樂樂那間病房的動靜,可是,病房里一直很安靜,到了黎明的時候,蘇瑞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
她也承認,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大概經歷了胡娟的那件事,她已經有了被傷害強迫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