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扮一新的警察局大廳上,吊著白色的精巧水晶燈,燈上微微顫動的流蘇,配合著鋪著紅毯的地板與低低垂下的天鵝絨藍色帷幔,一到這里,就給人一種迷離恍惚的感覺。當爵士音樂抑揚地疾緩不同地響起來時,一群珠光寶氣的艷裝婦人,在暗淡溫柔的光線中,開始被摟在一群達官顯貴們的胳膊上。酣歌妙舞,香風彌漫。
有些人陶醉在其中,還有一些則更加關注樓上所發生的事情。
于成嘴里叼著香煙,手上拿著一杯香檳,悠閑自得的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
“哎呦,看看這些個官太太。”于成向著舞池里的方向吐了一口煙,譏笑著說道:“不放過任何一個炫耀的機會,這穿金戴銀的,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
“怎么,你嫉妒了?”韓德培反問。
“俗話說無利不起早,真正賣命的有幾個?還不都是為了那些個利益。”錢斌晃動著手里的酒杯,眼睛的注意力則在樓上。
“我說,陳副主任上樓已經有段時間了吧,怎么沒見影啊?”于成蔥位子上站了起來,走了兩步,瞧瞧會議室,希望能看到些什么。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韓德培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舉著手里的香檳說,“這種悠閑的日子不多見,來,我們幾個先干一杯。”
天色已低暗了,三個音樂師竭力吹奏,這些靡靡之音也讓人短暫忘去了戰爭的傷痛。
二樓會議室,有關76號的工作,也正在交談中。
“我對你這位保安科副主任已經有所了解,心夠狠,手夠快,懂得拿捏分寸,76號就是需要你這樣的人,你是做大事的料!”會議室里,唐惠民對著杜雨霖和馬坤侃侃而談。
“慚愧慚愧,都是馬副廳長的提攜。”杜雨霖謙虛的回答。
“陳老弟啊,如果非要給你指出一個缺點來,那就是你這個人太謙虛。”馬坤大笑著說道。
唐惠民把身體向前傾,盡量靠近桌子對面的杜雨霖,說道,“76號工作性質特殊,你準備好了嗎?
“我本事特工工作出身,脫下警服就是76號的人,為汪先生做事,為政府做事,我萬死不辭。”杜雨霖一臉嚴肅的盯著唐惠民。
“很好,我很欣賞你。”唐惠民滿意的點點頭,然后轉過身對著馬坤問,“馬副廳長,你送給76號的這份人才大禮,我代表76號謝謝你了!”
“哪里了的話!都是為了政府做事嗎!”馬坤笑著附和。
“明天你就去76號報道吧,位置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唐惠民用手輕輕敲了兩下桌子,“情報處處長,怎么樣?”
“多謝唐副主任!”杜雨霖滿心歡喜,難掩心中的興奮,一個情報處處長已經讓他距離76號核心進了一大步,而這一切都要感謝他帶到上海的那份“死亡名單”和潛伏在警察廳,代號“蝴蝶”的嚴小梅。當然,還有那幾顆要了他命的子彈。
“好啦,我看樓下的授勛晚會也已經差不多了,我也好久沒有放松放松了,一聽到樓下傳來的舞曲聲,我就心癢癢!”唐惠民打趣道。
“沒想到唐副主任,還有這愛好。”杜雨霖說。
“唐副主任就好這口,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馬坤站了起來,對著唐惠民做出一個“有請”的手勢,“唐副主任,那我們現在就去喝酒跳舞吧!”
“好!好!好!那就沾沾陳希捷陳處長的喜氣了!”唐惠民話音剛落,杜雨霖已經來到了門口,并且打開了門。
“走!”馬坤領著唐惠民向樓下走去。
音樂聲充滿了整個大廳,可以望得見喜慶全部的情景。掛在墻補上的彩燈,照得裝飾用的盆栽發出青灰色的光彩。這些屈服在強權鐵蹄下的充滿奴性的上流社會的氣息迎面而來,香檳紅酒與美食都是點綴,真正的主角是那些衣著華麗的男女,那些奴性十足,任人魚肉的男女。現在的杜雨霖就是一根扎在對手心中的刺,藏得深,讓對手忘了疼,孤軍深入的他,也許更像一根斷刺。
“喲,這不是唐副主任嗎!”眼尖的錢斌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唐惠民。
“哈哈,錢主任,你也在啊!”唐惠民和錢斌我了握手,客氣的問道,“好久不見啊錢兄,別來無恙啊!”
“今晚來了,那就要多喝幾杯了!”錢斌給了于成一個眼神,于成馬上心領神會的從身邊端來一杯香檳,畢恭畢敬的送到唐惠民身邊。“先喝酒,后跳舞!”
“好!先喝酒,后跳舞!”唐惠民接過遞過來的香檳,和錢斌碰了杯,然后一飲而盡。
站在身后的杜雨霖品嘗著紅酒的儀態,那種冰冷的高雅是從骨子里流露出來的。他雖然有一種疏離感,但是卻極有耐心。
大廳里;男人們只關注臀部與胸口,在混雜的胳膊中間擺動。音樂輕柔,燈光曖昧,突然,紅的面孔,膠貼在皮膚上的散亂頭發,一對一對出汗的舞伴,掃蕩他們強烈氣味的飛舞裙子,一切都被照亮了。
“陳副主任,聽說……”于成看著杜雨霖,欲言又止。
韓德培低頭聞著酒香,時而眼神瞥向杜雨霖的方向。
“聽說什么?”杜雨霖喝了一口香檳,含在嘴巴里品嘗一番,然后咽下。
“你道76號高就去了?”于成問。
“上面的意思,我們服從就是了。”杜雨霖如是說。
“難得交上你這個朋友,沒想到你就要走了。”于成有些失望的說。
”怎么,去了76號就不能回警察廳了嗎?”錢斌安慰著于成。
“就是,我可是保安科的人!”杜雨霖拍了拍于成的肩膀,微笑著說道。
就在這時,田向榮和趙盛拿著酒杯朝著杜雨霖的方向走來。田向榮的眼睛盯著杜雨霖,多少帶著一些涼意。
“現在應該叫你陳處長了吧。”田向榮直入主題,快人快語,“陳處長,你遇刺的案子,兄弟們都是拼了命的去查了,可惜共 產黨太過狡猾,沒給我們留下有價值的線索,還希望陳處長不要追究。”
“哪的話,我還沒來得及感謝田隊長和弟兄們在玩住院這段時間對我的保護,軍統也好,共 黨也擺,不要急,慢慢來,以后還需要田隊長和特務科幫我一把呢!”杜雨霖笑著舉起酒杯,“今天開心,大家喝酒,不說這些!”
田向榮微微一笑,和趙盛轉身走向馬坤的和唐惠民的方向。
一段舞曲結束,音樂聲逐漸平靜下來,燈光也打亮了許多。接著看見馬坤走到了授勛臺上。
“各位來賓,我想大家都知道這場晚會是為了誰特意舉行的,沒錯,那個人就是保安科副處長陳希捷!”馬坤頓了頓,底下的人也吧目光聚集到了杜雨霖身上。
“正是陳副主任成功抓住了潛伏在警察廳的共 黨特工。”馬坤對著話筒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讓我們給陳副主任鼓掌!”
接著臺下響起一陣獻媚的掌聲。
“下面,我代表警察廳對陳希捷陳副主任,授予二級同光勛章!”馬坤話音剛落,臺下的掌聲變的更加熱烈。人群里響起了叫好聲,杜雨霖享受著“英雄”般的歡呼聲,一步一步登上這個漢奸正名臺。
氣溫微涼,月光靜淌。冬天漸去,雪未褪去,但春天終會到來。
早晨,上海極司菲爾路上一如往常那樣的安靜;街道兩邊的稀疏的有幾家小攤,圣約翰大學給這里增添了幾分濃郁的書香。申城的風冷得有些刺骨,北風雖然無聲但卻有力拍打著行人的臉,同時也吹落了最后一片枯葉。
極司菲爾路76號,汪偽政府,上海特工總部所在地,它是抗日戰爭時期,日本帝國主義在上海扶植起一個漢奸特工機構,這個打著汪偽集團“中央執行委員會特務工作總指揮部”旗號的特務組織,犯下了種種罪行。
一座洋樓、一座新式平洋房、一座很大的花園。 大門上方匾額為藍底白字的“天下為公”;左右兩間砌為槍眼,架設兩挺機槍,三面汪偽政府國旗隨風起舞,獵獵有聲。杜雨霖提著公文包,閑庭信步一般從走近了大門。
“站住!”杜雨霖剛一進門,就被幾個惡狠狠的人攔下,不用多說,這些人就是76號里面的便衣。
“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嗎?”帶頭的扯著嗓子叫嚷著,“你來這兒干嘛,找死嗎?”
“不好意思,我找唐惠民唐副主任。”杜雨霖不急不躁。
“唐副主任是你說見就見的?”帶頭的便衣不依不饒。“進出這里要證件,把你的證件交出來給玩看看。”
杜雨霖微微一笑,把手伸進公文包,從里面掏出一本紅色的證件遞給了這個便衣。
“姓名:陳希捷,職務:上海特工總部情報科處長。”那個便衣看著證件里的字,頓時就傻了眼。
“陳……陳處長?!”帶頭的便衣說話有些顫,聲調也降低了很多。
“鄙人不才,證實陳希捷。”杜雨霖依舊保持著笑臉,但對面的那個人已經有些發慌。
“陳……陳處長,您先等著,我去通報一聲。”那人的態度有足夠多的謙恭,絲毫沒有之前囂張的氣焰。
一路小跑,那個便衣很快就在杜雨霖眼前消失了,趁此機會,杜雨霖也仔細端詳著這個有著“魔窟”之稱的76號。
沒過多久,不知道在哪個樓道中傳出幾聲爽朗的笑聲,緊接著,一個身穿中山裝,帶著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人朝著杜雨霖的方向走了過來。
“陳處長!不好意思,有失遠迎。”
“你是?”杜雨霖對著眼前這個笑臉相迎的人問道。
“鄙人就是情報處副處長,姓秦,秦光,叫我老秦就可以。”秦光滿臉歉意的走到杜雨霖眼前,兩個人握了握手,他接著說道,“剛才唐副主任來過電話,問您來了沒有,沒想到您已經在樓下了,怠慢了,怠慢了!”
“不礙事,這都是小事,那今天唐副主任……”杜雨霖疑惑的問。
“今天唐副主任和另外兩位領導出去開會了,只好叫玩來接待陳處長了!”秦光回答。
秦光口中所謂的“另外兩位領導”自不必多說,那就是惡貫滿盈的丁默邨和李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