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小芙蓉在睡午覺，伊琳娜躡手躡腳地來到琴房，她想彈幾首曲子。

可是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琴房里傳出一陣極小極弱的聲音，是有人在唱戲。

伊琳娜不是很懂戲，可是這個唱戲的人唱得非常美，非常好聽，動聽婉轉，如泣如訴。

伊琳娜站在門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原來是花玉秀在擦琴房的玻璃，邊擦邊小聲地唱著。

自從花玉秀來了之后，伊琳娜暗中觀察了她一段時間，發現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子。

她在家里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如果沒有必要，從來不跟那些下人說話，誰說什么，笑什么，她就像沒聽見似的，很少說話。

伊琳娜也是個內向的人，如果不是很熟的人，她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再加上，花玉秀是個極不漂亮的女子，現在她雖說也換上傭人穿的衣服，可是這些衣服也難以掩住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與眾人卓然不同，鶴立雞群的高傲氣質。

伊琳娜慢慢喜歡上了她，幾次主動和她說話，可是她只是簡單地回答，并沒有太多言語。

花玉秀擦完了琴房的玻璃，從上面下來，走到鋼琴前清了清嗓子，開始小聲地唱一首意大利歌劇的選段。

伊琳娜一聽她唱的竟然是《茶花女》的選段。

花玉秀唱得非常好聽，伊琳娜聽得入神，竟然跟著唱了起來。

她這一唱，一下把花玉秀給驚到了，忙收了聲，很不安地看著伊琳娜，“太太，我……我……我錯了。”

伊琳娜笑著走進去，問道：“你錯了，你哪里錯了？”

花玉秀低著頭說：“我不該在這兒亂唱的。”

伊琳娜搖搖頭，“你唱得很好聽，你懂意大利語？”

花玉秀紅著臉，“一點點。”

伊琳娜指了指鋼琴，“那你會彈鋼琴嗎？”

花玉秀的頭垂得更低了，“一點點。”

伊琳娜打開琴蓋，“那咱倆一起彈一曲，好不好？”

花玉秀忙緊張地搖頭擺手，“太太，我是下人，不能……不能做這事兒的，要是讓齊姐知道了，她又該罵我了。”

伊琳娜把花玉秀按在琴凳，“是我讓你彈的，她不會罵你的，放心。”

說著，伊琳娜坐花玉秀的身邊，“莫扎特的曲子你會哪一首？”

“太太，您會哪一首呀？”

“《小夜曲》會嗎？”

“一點點。”

伊琳娜高興地說：“太好了，那咱們就談《小夜曲》吧。”

于是，兩個女人就彈了起來，彈了一起，伊琳娜手停下來，看著花玉秀的臉。

花玉秀也停下來了，有些惶然地看著伊琳娜，“太太，怎么了？”

伊琳娜搖了搖頭，“你這哪是會一點點呀，你簡直就是鋼琴家，你當我老師得了。”

花玉秀忙站起身，搖著雙手，“太太，這可不敢，這可不敢，我一個下人，怎么能當太太的老師呢？這要是讓齊姐知道了，她一定會罵我的。”

伊琳娜調皮地沖花玉秀眨眨眼睛，“我們不跟她說不就行了，這樣吧，以后呢，我讓你來琴房擦玻璃，你就跟我上來，咱們就彈琴，不讓他們知道就是了。”

其實，花玉秀來到杜家后，她也暗中觀察家中的所有人，她也一直對這個金發碧眼皮膚雪白的太太有些興趣。

這位太太不像別家太太那樣對下人頤指氣使，囂張跋扈，有時候，下人們做得不好，或是做錯了事，她也裝作沒看見。

另外，有一天早上，花玉秀按齊姐的吩咐給杜雨霖和伊琳娜送早飯，她意外地發現這家的先生和太太竟然沒有睡在一個房間，各睡各的。

可是兩個人的關系好像又非常好，另外，那個小芙蓉，伊琳娜說是她生的，可是這個孩子是個純粹的中國女孩子，而絕不是一個混血兒。

花玉秀滿肚子的疑問，但是她誰也沒有問，她知道自己一個下人，不該問這些。

見花玉秀沉默不語，伊琳娜以為她不愿意，又說：“要不然，我給你點錢，當老師費好不好？”

花玉秀又搖手，“不行，太太，我怎么能要您的錢呢，我來時說過，我來你們家不要工錢，只要給我一口吃的就行，更何況老師費呢？”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從樓下傳來一陣吵雜聲，只聽一個男人高聲喊，“嫂子，嫂子！”

伊琳娜一聽，“這是誰呀，這么沒禮貌，大吵大嚷的。”說著站起身下了樓。

原來樓下的人是李化龍，地下放著一簍螃蟹。

日本人投降后，杜雨霖讓李斯聰幫忙在北平警察局給他安排了一個刑偵科副科長的差事。

杜雨霖和伊琳娜搬到天津后，李化龍經常去看他們，所伊琳娜認識他。

伊琳娜笑著說：“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李先生呀？”

李化龍一聽，“我說洋嫂子，你這中國話說得還可以，就是用起來還些問題。”他指了指自己，“我，是自己人，自己人呢就不用客氣，不用叫先生，你可以小我化龍，也可以像七哥那樣叫我小李子，這樣才顯得親切，明白了嗎，洋嫂子？”

伊琳娜有些不自然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對了，你是來找雨霖嗎？他還沒下班呢？”

李化龍剛要說話，忽然看見伊琳娜身邊站著的花玉秀，不由得驚呆了。

他指了指花玉秀，“我說洋嫂子，你家里什么時候來了個這么標致的小妮子呀？”

花玉秀一聽這話，一低頭，走開了。

伊琳娜說：“她叫花玉秀，是才來的。”

李化龍對伊琳娜說：“我說洋嫂子，你知道我七哥那人，最招女人了，你家里弄這么個美人兒，你就不怕……”

伊琳娜抿著嘴笑，“化龍，這種事看是看不住的，如果雨霖他真要是想……天底下的女子那么多，我看得過來嗎？”

李化龍點點頭，“說得也是。噢，對了，凈跟您這聊天了，正經事都忘了。對了，我說洋嫂子，你們這來北平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呀，我還是從別人那里聽說你們來北平了，對了，我還聽說我七哥升了大官，中將軍銜？”

伊琳娜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你還是問他吧。”

李化龍說：“那好吧，等我抽空再來。”說著，他指了指地下的一簍新鮮螃蟹，對伊琳娜說：“這是今年剛下來的螃蟹，鮮著呢，我尋思著給我七哥送來一簍嘗嘗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