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大街，朔風陣陣。
街上沒有什么行人，只是在街角處有一個餛飩攤，一個六十歲上下的老者邊攪著湯鍋邊看著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奇怪的客人。
這個男子四十五歲上下，身穿一件狐皮領的大衣，戴一副金絲眼鏡。
這個客人已經來了一個多小時了，只要了一碗餛飩，只是拿湯匙慢慢地攪著卻一口也沒吃，只是那么攪著。
眼瞅著夜深了，老者幾次提醒男子要不要添點湯。老者實際是想提醒這個客人自己要收攤了，這個客人明顯懂得老者的話里含著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從口袋里掏出二十塊錢遞給老者，“老人家，再等一下”。
一碗餛飩才一塊五。老者一晚上也賺不了二十塊錢，他悄悄地收了錢，也不再問。
那個客人還是那么時不時得攪一下餛飩，卻一口也不肯吃。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夜更深了，風更大了。老者收拾好了所有的家仁，熄了灶上的火，走到客人跟前，陪著笑說：“先生，您瞧時辰也不早了，老伴和孩子還在家等著我呢，我要是回去晚了，怕他們擔心，先生，您看……”
男子的眼鏡后的眼睛閃過一道寒光，他看了看表，又掏出一張一百塊錢的鈔票遞給老者，笑著說：“老漢，麻煩你再等一等。”
老者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收了鈔票。
又過了近二十分鐘，老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可是因為收了客人的這么多錢，他又不好說什么，只是用長勺不時地使勁地敲幾下鍋沿。
一個身著厚棉袍，戴著棉帽子，臉上圈著厚厚的毛線圍脖的人從不遠處走過來，走到餛飩攤邊，他停了一下，搓了搓手，向老者打了個招呼，“噯，老人家給來一碗餛飩。”然后坐在剛才那位戴金絲邊眼鏡的客人斜對面。
老者不耐煩地說：“先生，已經熄火了，明天吧。”
那人從口袋里摸出兩塊光洋放在桌子上，“老人家，麻煩你了。”
老者這才又打著了火，熬起了湯。
剛才坐在這兒的客人放下手中的湯匙放下，輕聲說道：“朱先生，你來了快一個小時了吧，站在那兒您不冷嗎？”
后面來的這個正是朱光華。
朱光華抬頭看了看戴金絲邊眼鏡的客人，“谷先生，行走江湖小心總比不小心得好，再說了，干咱們這一行的，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命就沒有了，冷，和失了性命而言算不了什么。”
剛才一直坐在這兒的人正是谷鐵衣。
谷鐵衣笑了笑，說：“朱先生是真正的特工，佩服，佩服。您的東西帶來了嗎？”
朱光華四下看了看。
谷鐵衣說：“放心，朱先生，我說一個人來就是一個人來，我這人一向是最守信用的。”
朱光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拍在桌子上慢慢地推給谷鐵衣。谷鐵衣伸手剛要拿那信，朱光華一把拍住他要拿信的那只手，“谷先生，我們說好的是交換，我認為交換是東西換東西，總不能只有我一個人拿東西吧。”
谷鐵衣笑了笑，也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到朱光華手邊，輕輕地拍了拍，“這就是要的東西。”說著，拿了朱光華那封信起身要走，朱光華攔住他，“谷先生，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谷鐵衣看了朱光華一眼，“朱先生，我們只是說交換東西，好像沒說要提什么問題。”
“谷先生，你說得很對。我可以提我的問題，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這不影響我們這次的交易。可是，一個會做買賣的人有的時候會在給他客人一些額外的添頭，以便客人下次再光臨。”
谷鐵衣想了想，轉回身，笑著說：“朱先生，你說服我了，為了我們以后還能繼續合作，你可以提你的問題，不過，我可不敢保證一定可以回答你。”
朱光華輕輕地點點頭，問道：“我的問題是：你們為什么想要那位三笠宮崇仁親王的命？”
谷鐵衣微微怔了怔，笑道：“朱先生，你這個添頭要的可是不小呀。”
“我說了，你可以拒絕回答，不影響我們這次交易。”
谷鐵衣看了看旁邊低著頭熬湯老者，悄悄地拔出一支手槍對著老者開了一槍。
老者身體搖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朱光華手下意識地摸到腰上，谷鐵衣卻把手中的槍放下口袋，“朱先生，你不要緊張，我們倆個人知道的事，我不想讓其它人知道，我更不希望有人知道這個消息是我告訴你的。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想要三笠宮崇仁親王命的是朝香宮鳩彥親王。”說著，轉身離去了。
朱光華見谷鐵衣走了，馬上跑到那名老者身邊，把他抱起來，“老方，老方，你怎么樣了？”
老者緩緩地睜開眼睛，“站長，這個日本人不是一般人，你要多加小心呀。”說著頭一歪，死了。
朱光華大聲地叫，“老方，老方！”
……
早上，小林佑吉一進辦公室電話就響起來，是谷鐵衣，讓小林馬上去他辦公室。
小林佑吉來到谷鐵衣的辦公室，谷鐵衣把一張照片遞給他，“這個女人你認識吧？”
小林看了看照片，“當然，她叫趙落霞，代號‘教授’，她是共黨地下組織在大同的重要領導人，級別在那個張鴻偉之上。”
谷鐵衣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就是她，她現在住在趙大豆巷46號。”
小林佑吉興奮地說：“太好了，現在我就去抓她。”
谷鐵衣皺皺眉頭，擺擺手說：“不，現在你不能去抓她，得晚上去，晚上八點他們幾個重要的頭目要開一個會議，到時候你帶人一起去把他們一鍋端掉。”
“那我現在派人到那里的周邊先監視著。”
“不用，已經有人替我們在做這件事了，你再派人再去恐怕會畫蛇添足。”
“有人？什么人呀？憲兵隊的人？”
谷鐵衣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憲兵隊的人除了給我們添麻煩不會干別的，我讓軍統的人替我們看著他們。”
“軍統的人？軍統的人怎么會？”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你晚上六點帶上特別行動小組的人去抓他們，記住，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尤其是軍統幫我們的事，到時候你們去抓就是了。還有，一定要帶上于霖。”
小林佑吉有些疑惑地問：“老師，為什么一定要帶上他，我覺得他不是很可靠，我對老師你要求把他弄到特別行動小組也不是很理解。另外，據我所知，這個趙落入霞是杜雨霖的繼母……”
谷鐵衣傲然地看了小林佑吉一眼，說：“小林，你跟我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做事，有過差錯嗎？”
小林有些惶恐地說：“對不起，老師，我失言了。”
“你不是失言，是失當！記住，我做事一定有原因。如果你想知道原因，不要用嘴問，而要用自己的腦袋思考，思考我明明很懷疑這個于霖是共產黨的人還為什么要他參加這么重要的任務？這是一個出色特工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能力。”
小林佑吉立正敬禮，“是，老師，我明白了。老師，如果沒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谷鐵衣想了想，“關在東羊市角的那個人怎么樣了？”
“沒什么特別的反應，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對了，老師，聽口音他是一個日本人，而且還知道很多我們內部上層的事，他到底是什么人呀？”
聽了小林佑吉這話，谷鐵衣眼中寒光一閃，他怒視著小林，“怎么，你跟他說話了，我不是告訴你不允許和他說話了嗎？”
小林佑吉緊張地解釋道：“老師，我沒有和他說話，是他自己說的。我給他送飯時，他總是自言自語，說了些我們上層的事，有些事讓我覺得很驚訝，覺得普通人是不會知道那些事的，我并沒有和他交談。”
“那他有沒有主動跟你說話？”
“沒有。他從來沒主動跟我說什么。”
“除了你之外，還有別的人知道他住在那個地方嗎？”
“沒有，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他住在那里。”
“很好，記住，這件事除了你之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水川伊夫和有末精三。”
“我明白了，老師。”
谷鐵衣這才擺擺手說：“你去吧。”
小林佑吉從谷鐵衣的辦公室里出來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后背已經讓冷汗給濕透了。剛才太險了，要不是自己反應快，恐怕后果難以想象。可是看到谷鐵衣對那個神秘人反應那么大，他對這個神秘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尤其是他跟自己說的那些事情，小林佑吉聽說后幾夜沒睡好，實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