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澤口走進小林佑吉辦公室，看見小林站在窗口捏著下巴想心事。

澤口問小林，“小林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小林頭也不回地問：“是想問我為什么不馬上把于霖抓起來嗎？”

“是啊。”

小林轉過身，“我為什么要抓他，是因為那個姓聞的共產分子說那天是他在茶館的二樓向宋劍云開槍？”

“難道這還不夠抓他的理由嗎？很明顯，他參與了這次行動，而且起到了重要作用。”

“你說得沒錯，那我要問你幾個問題，第一、聞斌看樣子是屈服于我們的電刑才供出于霖的，可是他除了于霖之外沒有供出其他人，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第二、據我派到于霖家附近的人回來報告，這幾天于霖的兩位太太和那個使女不知什么原因見不到了，家里一個人也沒有。”

澤口接口說：“這很有可能是于霖事先得到了消息，安排他們提前逃走了。”

小林點點頭，“我也是這么分析的，那么他自己為什么不和他們一起逃走？”

“第三個問題，你那天去火車站抓捕張鴻偉時看見他在沒有被發現的情況下忽然拔出手槍向天開槍，造成了現場的混亂，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您的意思是說當時現場還有另外的人，張鴻偉看到我們出現故意開槍引起我們的注意？”

“肯定是的，可是這些人又是誰呢？”

“那我們可以問一下張鴻偉呀。”

“他說了當然好，他要是不肯說呢？”

“那我們也請他嘗嘗電椅的味道。”

小林搖了搖頭，“澤口君，我的老師曾經告訴過我，對付老牌的特工千萬不要把讓他開口的希望寄托于刑具，哪怕是最厲害的刑具，因為這些老牌特工的心中已經無數次地幻想他們被抓以后將有可能面臨的刑具，心里早做好了各種應付的準備，對他們用刑和掉入他的的圈套差不多。”

“小林先生，我承認您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如果我們不給他們用刑，他們會供出我們想要得到的東西嗎？”

小林信心滿滿地說：“當然會，每一個人都有弱點，只要我們找到他們的弱點，我們只需要用小手指輕輕一捅，他們就全招了。現在最關鍵的是我們要找到他們隱藏得很深的弱點在哪里。我之所以暫時不抓那個于霖也是這個原因。不要看他很年輕，而且表面上一副紈绔子弟的樣子，可是他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不但我這么看，我的老師也這么看，所以，我想看看他接下來我給我們演出一部什么樣的大戲。”

“可是他要跑了呢？”

“他跑不了，我現在派了十五個人各方位的跟蹤監視他，只要他出現在火車站或者露出要逃走的跡象，我的人馬上就會逮捕他。”

……

杜雨霖開著車從礦區里往外走，走到大門口，兩個日本兵攔住了他的車。他掏出特別通行證遞給兩個日本兵中的一個。

那個日本兵看了看，說：“對不起，于工，你這張特別通行證已經失效了，現在我們要對你的車進行全面搜查？”

“什么，取消了，什么時候的事？”

“今天上午我們剛剛得到的通知，具體什么原因我想你去問一下特高課的人，他們會給你一個讓您滿意的答復。現在請你下車，我們要對您的車進行檢查。”

杜雨霖把車熄了火下了車。

兩個日本兵鉆進車里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他的車內部然后又檢查了他車的后備廂，之后沖他點點頭，“于工，你可以走了。”

……

山西本來就是生產煙土的大省，全省城鄉到處都有煙館。尤其是日本人了山西后，大力推行毒化政策，煙館更是遍布城鄉和工礦區，大同市就有煙館20余家，其中最著名的要數聚寶源飯店三樓的“興亞雅舍”最好，這家煙飯有10余間房屋，單間開設雅座，備有精制的吸煙器具，專供上層人士使用，有專門的年輕女子在一旁侍候，甚至是陪同吸食；另有大房一處，名叫“混堂”，煙具和設備遠遜于雅間，供下層煙民使用。顧客一入門，即有小伙計殷勤接待，除茶水外，還備有瓜果、糕點，可隨意選食。

這一天，李化龍閑來無事，信步走進聚寶源飯店來到三樓的“興亞雅舍”，外邊的“混堂”設置著一排排短床，床上放著一個高枕，一盞煙燈，吸煙者一個挨一個躺在那里吞煙吐霧。

以前沒干上安保隊，李化龍也在混堂里吸過煙，可是他現在風光了，當然不屑在這里混。

煙館的小伙計見他進來，忙迎上前，“喲，這不李隊長嗎，您來了，快雅間請。”說著殷勤地替李化龍挑開門簾把他讓到里邊的一間雅間。

李化龍一進去，里邊坐著等客人的一個身著緊身短旗袍，模樣俊俏的年輕女子很熟絡地迎上來，“喲，這不是李隊長嗎，你可有日子沒來了，人家可想死你了。”

李化龍將那個女子摟在懷里，摸了摸她細膩、光滑的臉蛋，另一只手捏了她屁股一下，調笑道：“你想我哪兒呀？”

女子嬌俏地嗔了他一眼，“你壞死了。”說著扶著李化龍上了煙榻。

小伙計在一旁問：“李隊長，還是老規矩？”

李化龍白了他一眼，“那還用問，對了，給柳眉姑娘也來一泡。對了，你安排一下，等一會兒，我帶柳眉姑娘到樓上去樂一樂。”

小伙計笑著點頭，卻不走。

李化龍疑惑地問：“怎么了？”

小伙計臉上陪著笑，“李隊長，您能不能出來一下，小的有句話想跟你說。”

李化龍已經上了煙榻和柳眉膩在一起，加上他煙癮上來了，不想下床，于是他不耐煩地問：“有什么事兒就在這兒說吧。”

小伙計面有難色，還是不肯說。

李化龍有些惱了，說道：“有事兒說，有屁放，沒屁給老子滾出去！。”

小伙計向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說：“李隊長，你要是在這兒抽煙，你存在這兒的錢還夠，您要是等一會兒還要和柳姑娘到樓上樂一樂，恐怕……”

李化龍皺皺眉，“不對吧，上個月小林先生可是給我在你們這兒存了兩千塊錢。”

“李隊長，您每一次在我我們這里的消費我們都有很清楚的記錄，不會弄錯的。如果您認為有必要，我們可以把賬目拿給您看一下。”

當面看賬，對有身份的煙客來說是最沒面子的事。李化龍聽小伙計這么說，抓起茶幾上的一個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混賬，老子在這兒存那么多錢，才來了幾次就沒有了，你們是不是耍老子呀？”

小伙計臉色微微一變，冷笑著說：“李隊長，您應該知道我們這兒的買賣是誰開的，也應該知道我們這兒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

李化龍慢慢地支起身子，沉著臉說：“老子就在這兒撒野了，你能怎么著？”

小伙計目光凜冽地瞟了他一眼，剛要說話。

門簾一掀，穿著一身白西裝，打著黑領結的小林佑吉笑容可掬地從外邊走了進來，問道：“喲，我在外邊就聽見這里邊吵，這是怎么了，劍拔弩張的。”

小伙計湊到小林眼前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小林點點頭，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吧，你從我的賬上再轉兩千塊錢到李隊長的賬上，這樣是不是就夠李隊長和柳眉姑娘好好樂上一樂的呀？”

小伙計忙點了點頭。

小林向他揮了揮手，“那還愣在這兒干嗎？去給李隊長準備上好的煙泡去呀。”

小伙計點頭哈腰地出去了。

李化龍知道這家煙館是日本人開的，背景很硬。剛才他之所以硬著頭皮和小伙計吵是覺得在柳眉跟前丟了面子，實際上他也不敢在這兒鬧事。現在見小林替自己解了圍，急忙要下煙榻。

小林親熱地一把按住他，“李隊長，看樣子你的癮是上來了，就不要跟我客氣了。”

李化龍客氣地說：“要不，你上來，也抽兩口兒。”

小林指指樓上，“我不喜歡這玩意兒，我比較喜歡姑娘。對了，你在這兒過完了癮，到上面去找我，我給你找個日本姑娘，另外我還有點事要跟你聊聊。”

“什么事兒？”

“于工的事兒，我想知道一些他在北平的事兒。”說著，瞄了柳眉一眼，轉身出去了。

小林走后，李化龍重新躺在煙榻上，半閉著眼想心事。

柳眉重新湊到李化身邊，偎在他懷里，嗑了幾個瓜子仁，送到李化龍嘴里，小聲地問：“李隊長，這位于工是什么人呀？”

“以前是我的好兄弟。”

“以前，那現在不是了嗎？”

“現在？現在我們生分多了。”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嘮著閑嗑兒，小伙計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里放著兩桿煙槍和兩泡上好的云煙。

小伙計說：“李隊長，剛才小的多有得罪，您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李化龍冷著臉并不睬他。小伙計向柳眉瞥了一眼。

柳眉輕輕地推了李化龍一把，撒嬌似地說：“哎呀，李隊長，你一個大隊長怎么跟著小伙計一般見識。”

其實，李化龍之所以不睬這個小伙計還有另外一層原因。在他還沒當上安保隊的副隊長之前，他也曾在這里的“混堂”抽過煙。這個小伙計一直就很慢待他讓他不爽，李化龍一直記著仇呢。今天見他又讓自己下不來臺，正打算要好好修理他一下，解解氣。

李化龍斜了小伙計一眼，“小子，別他媽狗眼看人低，我跟你說，等老子立了大功，就你這破地方，請爺來爺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