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霖回到家,給張鴻偉打了電話。
杜雨霖還沒說話,張鴻偉急切地問:“怎么樣?”
“讓我給搞砸了。”
“搞砸了?怎么回事?”
杜雨霖把自己在“棲鳳樓”按歡場上的規(guī)矩給玉鳳凰錢,把玉鳳凰惹生氣了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張鴻偉說了一遍。
張鴻偉在電話里感慨地說:“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jié)果。不過,這個姑娘在這種地方如此行事,也實在是難得。”
杜雨霖嘆了口氣說:“姑娘是個好姑娘,可是她這塊兒打不開缺口,咱們只能另外再想辦法了。”
“什么辦法?”
“我想找谷鐵衣試試。他是小林佑吉的老師,在小林面前說話很有份量,而且他對我也蠻有好感的。”
“好,那你抓緊時間辦這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杜雨霖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谷鐵衣的總工辦公室。
谷鐵衣辦公室里收拾東西,一副要出遠(yuǎn)門的樣子,見杜雨霖進(jìn)來,微笑著問:“雨霖,找我有事呀?”
杜雨霖說:“是這樣,前些天我去一個礦區(qū)檢查設(shè)備的使用情況,我本來的打算是想趁工人們還沒開工之前檢查設(shè)備,可是一路上幾乎所有的關(guān)卡都被那些日本兵盤查,一查很好長時間,等我到了礦區(qū),那里的監(jiān)工又盤查。等我想檢查那些設(shè)備時工人們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根本沒辦法檢查。這樣的情況不是一次也不是一個礦區(qū),所以我想請您和小林說說給我一個特別通行證,這件工作能節(jié)省不少時間。”
谷鐵衣有些不解地問:“這事兒你該去找小林呀,他是負(fù)責(zé)這方面工作的,你為什么要找我呀?”
“我跟他說了,可是他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給辦。我想您是他的老師,你的話應(yīng)該比我更有份量。”
谷鐵衣沉吟片刻,“這個特別通行證一般都是頒發(fā)給那些日本籍的高級技術(shù)人員和管理干部,我們中國人恐怕……”他搖了搖頭。
“就不能變通一下嗎?”
谷鐵衣長眉梢挑了挑,仔細(xì)地打量了杜雨霖一下,問:“雨霖,我一直覺得你不是一個在這方面過于在意的人,今天你這是怎么了?”
雖然和谷鐵衣共事了幾個月,可是杜雨霖越來越覺得谷鐵衣有些怪異。
谷鐵衣在大同炭礦株式會社的職位是總工程師,可是他幾乎對每個人,包括一些低職別的職員都很客氣,可是對權(quán)高位重,還兼任著晉北政廳最高顧問的社長中谷孝之和干事長小林佑吉卻好像并不太當(dāng)回事兒。
一開始,杜雨霖以為他這是讀書人的清高孤傲,可是有一次他因為要向谷鐵衣匯報工作去了他的辦公室,他十分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中谷孝之和小林佑吉兩個人像兩個屬下一樣畢恭畢敬地站在谷鐵衣的辦公桌前,而谷鐵衣卻很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
從那次起,杜雨霖就對谷鐵衣存在提防之心,在他跟前說話盡可能小心,不出一點的紕漏。
現(xiàn)在聽他這么問自己,杜雨霖前后想了一遍,覺得自己的話沒什么紕漏才說:“如果不是為了工作,我自然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可是現(xiàn)在由于上面要求各大礦區(qū)加快挖掘進(jìn)度,幾乎所有的機(jī)械設(shè)備都是在超負(fù)荷運轉(zhuǎn),這些設(shè)備如果不及時進(jìn)行維修,到時候出現(xiàn)大面積損害,恐怕會影響到全面的工作進(jìn)度。”
谷鐵衣想了想,說:“我今天要去一躺上海,這樣吧,一周后我就回來了,等我回來我找小林把這件事跟他說說,看他能不能變通一下。”
“一周?”
“是啊,怎么,你總不至于一周都等不及了吧?”谷鐵衣說這話時眼睛忽然閃出一絲懷疑的精光,那道精光寒光四射,在杜雨霖臉上掃來掃去。
在谷鐵衣的掃視之下,杜雨霖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穩(wěn)了穩(wěn)神笑道:“我倒無所謂,我只是怕耽誤了整個礦區(qū)的進(jìn)度而已。”
谷鐵衣慢慢收斂了寒氣逼人的眼神,有些勉強(qiáng)地笑了一下,“你這種敬業(yè)精神很好。”
……
杜雨霖坐在辦公室煩悶不已。張鴻偉這邊急著要把那些炸藥運進(jìn)各大礦區(qū),谷鐵衣這邊還得等一周,而且還不十分肯定能說服小林佑吉。再者,1000公斤的炸藥如果不早運進(jìn)礦區(qū),一旦讓日本人或者警察發(fā)現(xiàn)了,那就麻煩了。
杜雨霖正在辦公室里著急,忽然聽到有人輕輕地敲了敲他的門。
杜雨霖沒好氣地喊了一聲,“進(jìn)來。”。
門一開,“棲鳳樓”的小翠走了進(jìn)來。
杜雨霖一怔,問:“小翠兒,你怎么來了,有事嗎?”
小翠打量著杜雨霖一臉慍色的臉,笑著說:“喲,還生我們姑娘的氣呀?”
“不是不是,我不是生她的氣,昨天晚上是我辦事糊涂,你坐,我給你倒杯茶。”
小翠忙擺手,“不坐了,我來就是替我們姑娘給于先生捎個話兒,說完就走。”
“什么話?”
小翠眼睛靈活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說:“昨天晚上于先生走了,我們姑娘過意不去呀,說于先生是她的大恩人,自己那樣對他實在是失禮。”
杜雨霖忙搖頭,“不不不,這事是我的不是,跟她沒關(guān)系。”
“那么說于先生沒生我們姑娘的氣?”
“當(dāng)然沒有,你告訴她我哪天再去看她。”
小翠點了點頭,“您不生氣,我們姑娘可過意不去呀。她說自己得罪了恩人是要賠罪的。這不,她準(zhǔn)備今天晚上八點在鴻賓樓請于先生喝頓飯,不知于先生有沒有空呀?”
杜雨霖看著小翠說話時眉眼靈動的樣子,知道她話里有話,可是他一時判斷不出玉鳳凰請自己吃飯的用意,他皺著眉頭思索著。
小翠見杜雨霖皺著眉頭苦思的模樣,掩著口咯咯地笑,“于先生,你好笨呀,你和我們姑娘喝酒時,讓那個什么水川的和你偶遇不就行了嗎?”
杜雨霖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玉鳳凰的良苦用心。他們倆人喝酒,水川偶遇,這樣既沒壞了玉鳳凰的規(guī)矩,還幫了杜雨霖的忙,是兩全其美的事。
杜雨霖掏出錢包,抽出一沓鈔票塞進(jìn)小翠的心里,“丫頭,謝謝你提醒我呀。”
小翠又笑,“還來這一招兒,于先生,我們姑娘不是愛錢的人,她身邊的小丫頭也不是喲。”說著把鈔票還給杜雨霖,轉(zhuǎn)身走了。
杜雨霖感慨地?fù)u了搖頭,“真是個心機(jī)靈巧的姑娘。”
晚上八半點,鴻賓樓門口。
杜雨霖站在門口看了看表,表上的指針指在七點四十五的刻度上。一輛洋車從遠(yuǎn)車跑來,車上坐的正是玉鳳凰。
玉鳳凰今天頭上戴一頂寬邊的英式女帽,身上穿著一件素白色的西洋裙裝,一頭略略卷曲的長發(fā)披在肩上,清麗的臉上略施粉黛,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剛從國外的大學(xué)生。
杜雨霖快步迎了上去。掏出一塊錢遞給洋車夫,然后搭著玉鳳凰的纖纖玉手扶著她下了車。
“玉姑娘,你好準(zhǔn)時呀。”
玉鳳凰幽然一笑,“于先生,出了‘棲鳳樓’我的名字叫白玉鳳。”
“哦,那我可能是認(rèn)錯人了,白小姐,您多包涵,里面請。”杜雨霖向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玉鳳凰掩口一笑,“于先生,你搞錯了,今天是我請客,這個‘請‘該由我說的。”
杜雨霖一只手略略扶著她的腰,“昨天我做錯了事,這一蹲該由我請的。”
玉鳳凰眼波閃了一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兩人同時會意地笑了一下。
杜雨霖把玉鳳凰引入了已經(jīng)訂好的一個雅間,叫了一桌的酒菜,兩個人邊吃邊聊。
杜雨霖跟玉鳳凰說起自己當(dāng)年在軍校時的一些趣事。玉鳳凰則講起自己在美國時遇到的一些不明白的異國風(fēng)俗,杜雨霖給她一一細(xì)致解釋。玉鳳凰手托著香腮,入神地聽著杜雨霖說話,眼波閃動,孕著脈脈柔情。
兩人正聊著。門一開,水川和小林佑吉走了進(jìn)去,小林看到玉鳳凰故意驚訝地問:“喲,玉姑娘也在這兒呀?”
玉鳳凰并未站起,而是矜持而優(yōu)雅地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杜雨霖說:“咦,你們倆怎么來了?”
小林指著水川說:“水川先生明天不是要走嘛,我想請他來吃頓飯,算替他踐行,剛才偶爾聽這里的小伙計說于工在這里,就想來和于工打個招呼,沒想到玉姑娘也在這兒,真是巧啊。”
四個人心里都明鏡似的,可是嘴上都盡量敷衍周全。
杜雨霖說:“既然來了,就一起吧,我們兩個喝酒也有些悶,人多熱鬧些。”
水川自打一進(jìn)門就用眼看著玉鳳凰,越看越愛,聽杜雨霖這么說,先向杜雨霖假裝客氣,“你們倆個聊天,我們在這兒打擾多不好。”接著轉(zhuǎn)臉問玉鳳凰,“玉姑娘,您說對吧?”
玉鳳凰燦然一笑,不卑不亢地說:“今天于先生主人,我是客人,我是客隨主便。于先生覺得人多熱鬧,我自然是沒話說。”
玉鳳凰話說得滴水不露,照顧了所有人的面子。
杜雨霖說:“你看,玉姑娘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好,你們倆就別客氣,坐。”說著拍手叫來小伙計,讓他添兩套餐具上來。
水川剛坐下,問玉鳳凰,“玉姑娘和于工認(rèn)識了久嗎?”
玉鳳凰看了杜雨霖一眼,“嗯,認(rèn)識了有段時間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這我倒想聽聽,于先生是怎么救的玉姑娘呀?”
玉鳳凰就把兩人在美國的故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小林佑吉看著水川凝神傾聽玉鳳凰說話,不時臉上會浮出微笑,不由得轉(zhuǎn)頭看了杜雨霖一眼,微微一笑。微笑中帶著感激的味道,除了感激之外,杜雨霖還看出其它的一點什么內(nèi)容,很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