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帶著杜雨霖為到杜效亞所在的一個單獨的小監室。
杜效亞很明顯得消瘦了很多,臉也泛著青色,但是他的目光還是那么炯炯有神,透著迫人的精光。
杜雨霖回頭看了清水一眼,淡淡地問道:“清水君,我能帶我二叔出去透透氣嗎?”
清水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杜雨霖扶著杜效亞出了小監室來到院子里。
外邊的陽光很溫暖,風也不是很大,吹在臉上很舒服。
杜效亞活動了一下身體,回頭對杜雨霖說:“雨霖呀,你知道嗎,一個人沒坐過牢就無法體會到能在外邊自由自在地四處走走,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是多么的幸福。”
杜雨霖沒有回答杜效亞的問話,而是側臉看著清水,問:“清水君,我能跟我二叔單獨聊一會兒嗎?”
清水遲疑了一下,向后面退了幾步,遠遠地看著叔侄倆。茂川已經吩咐過清水了,允許杜雨霖和杜效亞倆個單獨說一些話,可是清水怕杜雨霖跟上次和喬云山一樣開出假死、失蹤的戲碼,所以遠遠地盯著杜雨霖手上的一動一舉。
杜效亞看到杜雨霖的表情有些凝重,眼睛里閃爍著一股子難以掩飾的殺氣。他淡淡地問道:“小子,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二叔,我爸是你派田慶云殺的嗎?”杜雨霖斟酌了半天該如何向二叔提出這個問題。
“是。你怎么知道的?”
雖說杜雨霖已經做好了是二叔殺死自己爸爸的心理準備,可是當他親耳聽到二叔承認這件事后,他還是有些詫異。停了一下,他又問:“你們可是親兄弟,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杜效亞鎮靜地盯著杜雨霖,“正因為是親兄弟我才要殺他,雖說整個杜家沒有人愿意殺他。”
“整個杜家?你是說整個杜家上下都知道是你殺了我爸?”
“那倒沒有,除了你六叔外,你其它幾個叔叔都知道,我們幾個是通過抓鬮的形式決定由我來殺他的。決定殺你爸爸我們大家都很痛苦,我們爭論了三四天,沒有人想兄弟相殘,之所以決定殺他是沒有辦法的事,事后我們都很后悔。”
“你們為什么要殺他?”
“因為他要投敵當漢奸,我們杜家不能出漢奸,祖宗的臉面大于天。”
“那你為什么騙我說我爸是趙力殺的,還安排我去警政局當漢奸?”
杜雨霖嘆了口氣,說:“這也是大家商量好的,之所以騙你說是趙力殺的你爸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你的秉性,怕你太年輕,知道真相后會胡來,我們杜家禁不想再鬧騰了。至于說為什么安排你去警政局,是讓你表面上脫離杜家,保住你我們這一支的獨苗兒。”
“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們事后才知道我們殺你爸爸多少有些冤枉他,當時他只是猶豫投不投敵,還沒開始實際的行動。可是事前我們接到的消息說你爸爸已經暗中投敵了,當了什么興亞軍的總司令。給我們透露這個假消息的是我們杜家的一個旁支遠親,后來他得了病。我們去看他,他告訴我們實情,說是一個叫‘風影’的日本特務給他一大筆錢讓他騙我們說你爸爸已經投敵了,他還說他的病并不是得病了而是吃了那個叫‘風影’的日本特務送給他的點心,點心里有毒。”
“他死了?”
杜效亞默默地點了點頭,“脫了七天水,吃什么吐什么,最后縮成個猴子那么大,都沒有人樣了。”
“這么說,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那個叫‘風影’的日本特工?”
杜效亞沉痛地說:“是的,我們都是被這個‘風影’騙了。”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據咱們家這個遠房親戚說,他是為了你。”
“為了我?他的真正目標是我?”
“是的。可是他在暗我們在明,我們實在不知道他想對你怎么樣,所以我們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讓你表面上脫離我們杜家,假裝去當個漢奸,估計這樣多少你會安全些。你是我們杜家你們這一輩的唯一男丁,我們杜家不能斷了香火,所以要保住你。”
一陣風吹過。
杜雨霖默默地搖了搖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杜效亞拍了拍他的肩,“孩子,事已至此,你傷心難過也于事無補,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你自己的命,否則我們前面做的事兒全部白做了,你爸爸也白死了。”
杜雨霖掏出手帕抹去眼中的淚,說:“二叔,我這次進來和你見面一個是問你為什么要殺我爸爸;第二個是想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這里可是龍潭虎穴,你單槍匹馬的怎么救我?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現在你最需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命,為我們替家開枝散葉。”
杜雨霖轉頭看了一眼,在遠處緊盯著自己的清水,小聲地說:“二叔,共產黨那邊覺得你替他們辦事讓日本抓了覺得過意不去,他們安排好了,讓你跟日本人說這件事是胡管家和共產黨干的,你并不知情,他們已經安排老胡去山西躲起來了,日本人現在還找不到他們,死無對證。”
杜效亞笑著搖搖頭,“傻小子,你是不是把日本人當小孩子了,這種話他們能相信嗎?”
杜雨霖急忙說:“共產黨那邊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們說你除了把事情推到老胡身上,再把事情推到井上商社的張翻譯身上,就說整個事是他和老胡一手經辦的,那個張翻譯會承認這件事并跟日本人說這件事與你無關。”
“這么說,日本人就能相信,別傻了。”
“他們會信,您可能不知道,特工部那個茂川近些年來,一直暗中委托井上商社替他自己做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井上把這些事情全部交由那個張翻譯辦,所以就算那個張翻譯讓他們抓了,茂川忌憚他會把自己的那些怕人事兒說出去,也不敢把他怎么樣,這個事就不了了之了。”
杜效亞沉思了片刻,“你們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茂川還有同僚還有上司,就算他不追究這件事,他的上司也會不聞不問,這些大事怎么可能不了了之。”
杜雨霖說:“這個我也考慮了。實在不行,我就把那幾張照片給日本人,他們現在一定非常想得到這幾張照片,我想如果我把這些照片給他們,他們應該不會再難為你了。”
杜效亞聽杜雨霖這么說,臉色一變,上前一把攥住杜雨霖的手,近乎憤怒地說:“臭小子,你要真這么干你不僅把我害了,你還把咱們杜家的臉面全給丟盡了。”
“可是我如果不給他們,他們真會……”
杜效亞搖了搖頭,“孩子,二叔都快七十的一個老朽了,已經是土埋半截的人,過不了幾年就得去見列祖列宗,你要是真的把那幾張照片給了日本人,你讓我怎么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呢?為防萬一,你回去之后馬上把那幾張照片燒掉,以絕后患,你聽明白沒有?”
清水見兩人手握在一起,馬上沖了過來,拉開兩個人的手,并仔細檢查了一下杜效亞的手,然后轉臉對杜雨霖說:“杜局長,今天的會面到此結束。”說著一揮手,讓站在遠處的兩名憲兵把杜效亞帶走了。
杜效亞邊走邊回過頭對杜雨霖喊,“孩子,千萬記住二叔的話,千萬千萬!”
清水問杜雨霖,“杜局長,杜老先生同意把那幾張照片交給我們了嗎?”
杜雨霖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他死都不肯。”
清水聽了這話,臉一沉,用陰森森的語氣說:“杜局長,這個結果可不是我們愿意看到的,你答應好好的,說可以說服杜老先生交出照片,可是現在……茂川先生一定會很生氣的!”
杜雨霖哼了一聲,“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好了。”說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