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田媽正在屋子里打掃房間,忽然聽到院門一響。抬頭見葉茵平胳膊上抱著一缸金魚走了進來。田媽猶豫了一下,迎上前去,“葉小姐,您來了,我們少爺不在家。”
葉茵平一臉的哀怨和凄涼的神情,她幽幽地看了一眼田媽,苦澀地笑了一下,說:“田媽,我知道他一直在躲我,我今天來不是來找他的,那一次你不是說想在家里養一缸金魚嗎,我今天在街上看有人在賣,應買了一缸,給你送來。”
田媽點點頭,向屋里指了指,“葉小姐,別在外邊站著了,屋里坐吧。”
兩人走進屋。葉茵平把魚缸放在一張桌子上看著缸里的金魚,忽然問田媽:“田媽,你說金魚會流眼淚嗎?”
田媽笑道:“不會吧,我活了這么大年紀了,還沒看見金魚流眼淚的。”
葉茵平默默地搖了搖頭,“田媽,你說錯了,它們雖說只是魚,但是也是有靈性的,外人之所以看不見它們流眼淚,是因為它們活在水里,即使是流眼淚,外人也看不見。”
田媽無言地笑了笑。
葉茵平凄楚而勉強地對田媽笑了一下,說:“田媽,我走了。”說著轉身向外走。
田媽不聲不響地送她出了門。
田媽看到葉茵平離開時眼眶內淚光閃爍,不由得有些心疼。
其實田媽是蠻喜歡葉茵平這個溫柔、恬靜、美麗、大方的女孩子的,可是杜雨霖在搬家時囑咐過她,不要再跟葉茵平過于親近,更不要向他說出自己的近況和形蹤,要慢慢地疏遠她。
也正是這個原因,田媽這些天才對葉茵平不冷不熱的,可是她打心眼兒喜歡這個姑娘,有時候她甚至想,如果少爺不要葉茵平,只要葉茵平愿意,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田慶云也是不錯的。
田媽正準備簡單做點飯,院門又一響。她抬頭一看是杜雨霖回來了。她忙迎了出去,剛要說話,杜雨霖向她擺了擺,然后拉著她出了門。
田媽和杜雨霖出了院門,杜雨霖打開車門讓田媽上了車,然后自己駕著車向前行駛。
田媽看見杜雨霖一臉的凝重,不由得小心地問了句,“少爺,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呀?”
杜雨霖冷漠地應了句,“去了你就知道了。”
杜雨霖把田媽拉到自己在東交民巷新租的房子內。田媽一進屋,看見趙落霞和趙力(喬云山)表情凝重地坐在客廳內沙發上。
杜雨霖指了指沙發,“田媽,你坐。”
田媽欠了欠身,半坐在沙發上。
杜雨霖看了田媽一眼,指了趙力,“田媽,你認識他嗎?”
田媽看見趙落霞和趙力時心里已經慌成一團,見杜雨霖問自己,打量了趙力一下,訥訥地說:“這位……這位好像是大奶奶的堂兄趙先生吧?”
杜雨霖點了點頭,對趙力說道:“趙先生,田媽已經來了。你就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吧。”
趙力看了一眼趙落霞,說:“民國二十八年五月份,我們軍統得到密報說第十九軍副軍長蔡飛熊鼓動三十四軍軍長,也就是你的父親杜效歐軍長一起投靠日本人。戴笠對這個情報相當重視,在請示了蔣委員長之后派我帶一個小特別行動小組來北平調查,臨行前,戴笠告訴我如果查明情況屬實,而且情況緊急可以不必報告立即制裁這兩個人以及相關人員。另外,戴笠還跟我說,在殺杜軍長之前力務必要想盡辦法從他手中拿到幾張照片。”
杜雨霖打斷了趙力的話,“戴笠當初跟你說了這些照片是什么內容嗎?”
趙力搖搖頭,“我也問過他,他說只要問杜軍長,他就會知道的,不讓我細問。軍統的規矩是不該問的就不要問,所以我也沒再問。”
杜雨霖又問:“兩個手握重兵的高級將領,說殺就殺了?”
趙力笑了一下,“你說得不錯。不僅你懷疑,當初我得到這個命令也覺得這事有些奇怪,按說像他們這兩位級別的高級將領一般情況下沒有得到蔣委員長的命令是不能隨便制裁的,我就此事特地私下詢問了戴笠。他一開始還不想跟我說,后來在我的一再追問之下,他才跟我說其實在此之前杜軍長就以手中掌握著的那幾張照片脅迫蔣委員長,要求他補齊一年多所欠的軍餉和裝備,惹得蔣委員長很不高興。其實蔣委員長早就殺杜軍長之心,之所以一直沒動手,就是怕他把這幾張照片的事情給抖出來,當然這是我以后才知道的。”
杜雨霖又問:“那么后來呢?”
“后來,我來到北平,在軍統北平站的幫助下詳細調查了相關的情況,得到的實情是:十九軍副軍長蔡飛熊因為多次受到排擠和打壓早有反叛之心,只是他覺得自己的實力和影響力不夠才攛掇杜軍長一起謀反的。可是后來不知從什么地方走漏了消息,杜軍長知道了軍統在秘密調查他,非常氣憤。蔡飛熊還有幾個日本特務趁機以讓杜軍長當馬上要籌建的所謂‘興亞軍’司令為誘餌,誘惑他反叛,當時杜軍長也的確做了相應的準備。”
杜雨霖站起身,走到趙力面前,逼視著趙力,“你說這話有根據嗎?”
趙落霞見杜雨霖一臉的憤怒,向他擺了擺手,“雨霖,你不要激動。這件事我知道,當時你爸爸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不過他的本意是先做個樣子嚇唬一下蔣介石,逼他就范。當時你在美國不知道詳情,因為一年多沒發軍餉,下面已經有很多軍官準備投敵了,你爸爸這樣想也是沒辦法,畢竟幾萬人馬得吃飯。”
杜雨霖坐回沙發,又問:“你們軍統就因為他有這些的異動就殺了他?”
趙力搖了搖頭,“沒有,當時我的想法是:盡最大可能不要讓杜軍長做出這種有可能背上千古罵名的事,可是后來發生了一件事,讓形勢發生了變化。”
“什么事?”
“有一個自稱‘老爺’的人給軍統總部寫了一封匿名信,舉報說杜效歐要投敵的事而且匿名信說杜軍長已經開始行動了。戴笠得到消息后馬上給我發來急電,命令我立即采取措施。”
“是要你馬上殺了我爸爸嗎?”
趙力點了點頭,“是的。當時我已經準備按照戴老板的進行了相應的準備,因為當時杜軍長不在軍中在北平的家里住,我們的計劃時找一天晚上趁著天黑沖進去殺了他。可是……”說到這兒趙力看了趙落霞一眼,“可是當時我不忍心讓落霞因為這件事受到牽連,所以在行動之前我找了個借口說是要和她一起去唐山看望一個親戚,可是她馬上看出了我的用意,竭力勸說我不要殺杜軍長,她會勸杜軍長回心轉意的。”
杜雨霖看了趙落霞一眼。
趙力又說:“說實話,當時我也不想殺杜軍長,我覺得事情還沒完全弄清楚,就這么殺了一個手握重兵的軍長實在有些魯莽,我就暫緩了行動計劃,讓落霞回去好好勸勸杜軍長。”趙力說到這兒就不說了。
杜雨霖見他不說了,又問:“然后呢?”
趙落霞說:“后面的事我說吧。我回家之后就勸你爸爸不要聽蔡飛熊的攛掇投敵,那樣后果將不堪設想。你爸爸也把他的難處跟我說了,而且他也跟我說了軍統要殺他的事,他說這是蔣介石要跟自己撕破臉皮了,現在他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可是我沒想到,也就在那天晚上,他喝了碗粥就中毒了。”
杜雨霖霍然起身,“不可能,我爸的飲食向來都有多重檢驗,他怎么可能中毒?”
趙落霞看了田媽一眼,“田媽,這件事你應該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你跟雨霖說說。”
杜雨霖轉臉看田媽,這才發現她早已是滿身抖若篩糠,見趙落霞問她,她站起身“撲通”一聲跪在杜雨霖的眼前,老淚縱橫,“少爺,是我黑了心,瞎了眼,害死老爺的。”說著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杜雨霖徹底傻掉了,他怎么也沒想到毒死自己爸爸的竟然是自己家多年的仆人田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顫抖的手指了指田媽,“你,你為什么要殺我爸?”
趙落霞長嘆了一聲,“你錯怪田媽了,給你爸下毒的不是田媽,而是田媽的兒子田慶云。正如你說的田慶云見你爸爸的飲食受到多重檢驗一時無法下手,那天晚上因為你爸沒吃晚飯,我怕他餓著,就臨時讓田媽給他熬了碗粥。當時因為那些工作人員都休息了,沒人做檢驗,當時我也認為田媽是自己人也沒防備,沒成想讓田慶云鉆了這個空子,田媽熬好粥后正要往我們屋里送,田慶云說他給送,就在去我們屋的半路上在那碗粥里下了毒,這個事兒說起來我也有責任。”
田媽聽趙落霞這么說,立即直起身子,“大太太,那毒不是慶云下的,是我下的,是我下的呀!”
趙落霞搖了搖頭,“田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你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你說你下的毒,那我問你,毒藥你是從哪兒弄到的,你下的又是什么毒?”
田媽一時愣住了,不知該說什么好。
杜雨霖冷冷地說:“田媽,你也不用護著你兒子了,他已經死了。”
田媽聽了杜雨霖這話,一驚,“你說什么,少爺,你剛才說慶云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他讓人殺了。”
“誰殺的?”
杜雨霖猶豫了一下,說:“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他是被人殺了。”
田媽聽了這話,癱坐在地上,淚如雨下,喃喃地說:“報應呀,這是報應,慶云這個死孩子,不學好,我早跟他說做壞事是要遭報應的,他就是不信,這真是……報應!”
杜雨霖冷靜了一下心神又問趙落霞,“那你知道田慶云為什么要殺我爸嗎?”
“為了錢。他抽大煙沒有錢,有人給了他一筆錢買大煙,讓他殺了你爸爸。”
杜雨霖走到趙落霞面前,“是誰給他錢要他殺我爸爸的?”
趙落霞仰著臉看了看杜雨霖,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并沒有說。
杜雨霖拉起她的胳膊,急切地問:“你倒是說呀?”
一旁的趙力不緊不慢地說:“給田慶云殺你爸的人和殺田慶云的人是一個人。”
杜雨霖聽了這話,身子一晃,差點坐在地上,他有些茫然地說:“你是說是我二叔殺了我爸爸?”
趙力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他,他為什么要殺我爸?”
趙力看了杜雨霖一眼,“這個你得問你二叔。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已經查到了,你這位二叔就是那個向軍統總部寫匿名信舉報你爸的‘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