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這幾天茂川總是對清水發脾氣。有時候發的脾氣簡直可以說是沒頭沒腦。
這天上午,清水拿著一份請示購買一些德國產的器材的報告要茂川簽。茂川只看了幾眼,把那份報行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們的經費這么緊張,為什么還要購置這些沒有用的東西?清水,有件事你要記得,我們做特工工作的,最關鍵是腦子,而不是這些所謂的新潮玩意兒!”
這份購置計劃茂川前幾天是同意的,清水找他簽字只不過是走個程序,沒想到茂川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清水實在有些氣惱,可是他并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從地上撿起那幾張紙,向茂川鞠了一躬,出了門。
出門后,他氣憤地把那幾張紙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清水剛走了幾步,突然見杜雨霖拿著一本厚厚的書迎面走來。清水剛要裝作沒看見他,低頭過去。杜雨霖卻叫住他,“清水先生,我想見一下那個喬云山,可以嗎?”
清水正在氣頭上,聽杜雨霖說見喬云山,他沒好氣地拒絕道:“他是重犯不能隨便見人。”
杜雨霖輕輕地笑了一下,盯著清水,“可是茂川部長已經答應了,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聽說茂川同意了,清水不由得問:“你為什么要見他?”
杜雨霖說:“現在他人雖說轉到你們特工部來,可是卷宗還在我們軍務局呢,我們軍務局得把這個案子結了,再把卷宗轉給你們,我想問問他,前些天是誰把他劫走的。”
清水漠漠地看了他一眼,領著杜雨霖向三號監室走。走著走著,清水忽然看見杜雨霖手中拿著的那本書,指了指,問道:“這是什么?”
杜雨霖把書向清水揚了揚,說:“這是我剛買的一本小說,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
清水一把奪過那本書,“你見他不能帶任何東西。”
杜雨霖冷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清水先生,這大清早的,是誰弄得你這么大火氣呀?”
清水忽然意識到杜雨霖說話的腔調不似往日那么清晰利索,多少有些含糊,看了看他,問:“你這是怎么了,說話不清不楚的。”
杜雨霖微微一怔,指了指自己的嘴,“口腔潰瘍,剛上了點藥。”
清水沒再說什么,帶著杜雨霖來到會見室,先讓兩個內勤對杜雨霖的全身進行了檢查,然后讓他坐在會見室的一間小屋子內等著。
不大一會兒,一個內勤把喬云山帶了進來,讓他坐在屋子中間的一把椅子上。杜雨霖和清水并排坐在他對面的一張個長條形的桌子后面,清水翻看著杜雨霖剛才拿著的那本《基督山伯爵》。
杜雨霖久久地注視著喬云山,喬云山也看著他,兩個就這么看著有近五分鐘。杜雨霖才開口問道:“喬云山,前些天你被人劫走了,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喬云山不說話。
杜雨霖側臉看了清水一眼,清水把那本書放在桌面上,對喬云山說:“喬先生,進了我們特工部,不說話并不能解決什么問題,你不說我們一定有辦法讓你說,我個人建議你就不要硬撐了。”
杜雨霖點了點頭,抹了一下嘴巴,用勸誘的語氣說:“喬先生,上次你能逃脫是僥幸,這次你不會再有那么好的運氣了,所以呢,我建議你還是老老實實和我們合作,把你的那些同伙全供出來,我可以保證你性命無虞。”
喬云山用輕蔑的口氣冷冷地說:“杜先生,你愿意給日本人當狗,不一定所有的人都愿意。”
杜雨霖一聽這話,霍然起身,抓起清水眼前的那本小說狠狠地砸在喬云山的身上,然后撲到他眼前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因為喬云山手上并沒有帶什么刑具,見杜雨霖打他,他也奮起還擊,兩人扭打在一處。
杜雨霖做事一向沉著冷靜,清水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毆打犯人這種戲碼,見兩人打成一團,清水對那名內勤一揮手,那名內勤上前拉兩個人,可是因為兩個人的情緒都很激動,怎么拉也拉不開。清水怒了,站起身,沖上前,和那個內勤一起拉開了兩個人。
杜雨霖被拉開后,怒視著喬云山,惡狠狠地說:“喬云山,你死定了!”說著還沒等清水說什么,怒氣沖沖地向外走。
清水撿起地上的那本《基督山伯爵》,對杜雨霖喊了聲:“杜局長,你的書。”
杜雨霖折回身,接過清水手中的那本書,又狠狠地瞪了喬云山一眼,又說了一遍:“喬云山,你死定了!”這才轉身離開。
……
深夜。喬云山(趙力)躺在小床上回想著白天發生事情的每一個細節。
白天,杜雨霖在和喬云山扭打時,趁人不備把一個用薄塑料包的小藥丸塞進他的手里。喬云山看了看手中杜雨霖給他的小藥丸一時之間也不明能白他的意思。
杜雨霖在離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喬云山,你死定了!”
他的這句話一直是有深意的。可是深意所指在何處呢?難道是要自己自殺?
喬云山又把白天發生的事仔細回想了一遍,最后他一定想到了那本《基督山伯爵》。從清水讓杜雨霖拿走那本書看,這本書是杜雨霖帶進來的。他帶這本書是什么意思呢?
他兩次說:“喬云山,你死定了!”這樣一句相同的話,看起來奧秘一定在這句話里邊。喬云山又想到了那本小說,腦中忽然電光一閃——他明白了。
……
早上,茂川正在辦公室看文件,邊看邊不住的咳嗽。
清水急匆匆地敲門進來,報告說:“部長先生,有事了,喬云山死了。”
茂川本來就陰沉著臉,聽到清水的這個報告后,他的臉變得更加更沉了,仿佛黑的一樣,過了足足有近十分鐘后,他站起身,用極其抑制的語調問:“什么時候的事,死因是什么?”
清水跟隨茂川多年,知道現在這種狀態的茂川是要盛怒爆發的前兆,他不自覺得向后退了半步,才緩緩地說:“今天早上七點半發現的,至于死因,現在還不清楚。”
茂川從辦公后面走出來,一步一步地走向清水,眼神直直地盯著清水,輕輕地問:“你擅自對他進私刑了?”
清水又退了半步,極其恐慌地連連擺手,說:“沒有,沒有。”
“那為什么會無緣無故,莫名其妙地死掉?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杜雨霖一直在找,而且愿意用那幾張照片交換的趙力,我們差一點點就成功了,就這么一點點,你知道嗎?”茂川的臉幾乎貼在清水的臉上,“現在,一切全完了,而你給我的回答是不知道他的死因,是嗎?”
清水有些沮喪地點了點頭。
茂川一巴掌打在清水的臉上,緊接著左右開弓,瘋狂地抽打清水的臉,沒一會兒功夫,清水的臉就被打腫了,滿嘴是血。
正這個時候,一個內勤敲門進來,他驚恐地看著茂川正瘋狂地打清水的耳光。雖說日本各階層,尤其是軍方有上級任意毆打下屬的習慣,可是茂川幾乎從來不打下屬。這名內勤也跟了茂川幾年了,從來沒見他打過下屬,而且是極其瘋狂地打。
茂川見有人進來了,這才停了手,回頭問內勤,“什么事?”
內勤有些緊張地說:“陸軍醫院的中村中佐來了,他問可不可以現在給那個喬云山驗尸?”
茂川回頭看了清水一眼,對內勤說:“走,我們一起去看看。”
茂川和內勤一起出了辦公室。他并沒有看到在他背后的清水是用什么樣的一種憤恨、怨毒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后背的。
中村帶著兩個助手站在關喬云山的那間小屋外,見一臉鐵青的茂川來了,忙上前施禮,“你好,茂川先生。”
茂川看都沒看中村一眼,說了聲:“我們開始吧。”說著先走進了那間小屋。中村和助手也跟了進去。
喬云山直挺挺地仰躺在床上,看樣子像是睡著了似的。中村翻看了一下喬云山的瞳孔,又摸了措脖頸的動脈處,俯下身,用耳朵聽了聽他的胸口,然后回手向助手要了個鑷子和手電,啟開了他的嘴巴,向里邊看了看。接著向助手招了一下手,兩人把喬云山的衣服給解開了,中村逐一地摸了摸喬云山的身體各處。
茂川緊盯著中村的每一個動作,等中村檢查完了,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中村靜思了一下,才說:“茂川先生,初步看來他不像是中毒,從體表上看也沒有受到外力傷害的痕跡,現在最大的可能性是因為某種突發性的疾病造成的,準確的結論需要進行全面的解剖之后才能知道。”
茂川點了點頭,“那就去解剖吧。”
中村向兩名助手點了一下頭,兩個助手手腳麻利地把喬云山抬到他們剛才抬進來的一副擔架上,把喬云山抬了出去。
茂川和中村一前一后出了小屋,走在前面的茂川忽然轉回頭指著中村說:“有一件事你記住了,尸體解剖要安排另一名醫生來做,你不能參與。”
中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茂川先生,這是為什么?”
茂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種極其怪異的語氣反問道:“你說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