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行駛著三輛軍車,前后兩輛的后車箱內各坐著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中間的一輛車廂被嚴嚴實實地蓋著。
杜雨霖和清水坐在中間那輛坐車上。
自從一上車,杜雨霖就閉著眼假寐,駕駛室內誰也不說話。
走了大半天,清水和杜雨霖聊了起來,他問杜雨霖:“杜處長,你怎么不問一下我們車上拉是什么東西,還要武裝押運?”
杜雨霜閉著眼睛,輕描淡寫地說:“車拉的什么東西我倒是沒興趣,我有興趣的是清水君為什么要我陪著你?”
清水微微一笑,說:“我之所以請杜處長跟我一起,主要是怕在中途遇到什么跟中國人交涉的事情說不清楚,有你杜處長在就不會有什么問題了。”
杜雨霖睜開一只眼,瞄了清水一下,“說不清楚?你們不是有武裝憲兵嗎,說不清楚就開槍,什么事情都解決了。”
清水莞爾笑道:“杜處長,你們中國人一直沒有對我們日本人有深刻的了解,好像我們日本人總喜歡打打殺殺似的,我以為你跟其他的中國人不一樣!
杜雨霖又閉上眼睛,“我和其他的中國人對你們日本人的認識差不太多。”
清水停了一下,忽然又問:“杜先生,我聽說你偶爾也做些金融生意,你知道現在的大洋跟國統區的法幣的兌換率是多少嗎?”
杜雨霖說:“剛開始原則上是不允許況換的,后來也慢慢放開了,一比一,可是在市場真正的兌換率是三比五,你問這個干什么,想換錢?”
清水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向后面瞅了一眼,貌似神秘地說:“我倒是想換,可是我沒有呀!苯又謫枺骸岸盘庨L,你對用偽幣對敵方的經濟打擊這個手段怎么看?比如說,我只是比如說呀,我們這車上就拉些一些偽法幣,如果我們運到重慶國統區投放到他們的市場當中,會不會打擊他們的金融體系,從而影響日中雙方的戰局呢?”
杜雨霖伸了個懶腰,說:“那得看投放多少,沒有個幾十億的就算投進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清水又向后面看了一眼,問:“如果是二十億呢?”
杜雨霖瞄了清水一眼,笑著說:“清水君,你不是在暗示我我們后面拉的就是二十億的偽法幣吧?”
清水淡笑了一下,沒肯定也沒否定。
杜雨霖搓了搓臉,說:“目前中國的金融秩序還不穩定,你們想用投放偽幣的方法打擊蔣介石未免有些一廂情愿。”
清水好奇地說:“這話怎么講?”
杜雨霖略一沉思,“我在1938年美國的一本公開發行的經濟刊物上讀到一篇美國經濟學家研究你們日本人搞‘貨幣戰爭’的文章。這篇文章說,你們日本陸軍第九研究所,也叫‘登戶研究所’主任山本憲藏少佐1938年12月經當時的陸軍大臣東條英機批誰實施過一個針對中國法幣的《法幣謀略工作計劃》,印制了一些5元面值的法幣,可是一投放市場卻弄了個大笑話,因為5元面值的法幣早退出流通領域,你們造出來的假幣變成了一堆沒用的廢紙。有這回事兒吧?”
清水尷尬地點了點頭,“我聽說過這件事!
杜雨霖又說:“我剛才說了,中國現在的經濟形勢很不穩定,貨幣的印刷權在蔣介石手上,他想印多少就印多少,你們想用這種方法打擊蔣介石意義并不大!
清水刨根問底地問道:“為什么意義不大?”
杜雨霖伸出兩根手指頭,“如果我是蔣介石,兩招兒就能破了你。一、看到市面上的貨幣流通異常,馬上進行改版;二,……”杜雨霖向后邊指了指,“就算你投進去二十億,蔣介石馬上可以再印二百億,兩千億出來稀釋你這二十億,你說你這點錢是不是就像泥牛入海,扔進去連個聲兒都沒有就沒了?”
“那樣你們中國人經濟不就陷入一片混亂了嗎?”
“對呀,他現在就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國家已經是山河破碎了,亂一點有什么關系,說不定還能從亂中得到些意想不到的好處。”
聽了杜雨霖這番話,清水半天都沉默不語。
杜雨霖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你們日本人一直覺得對中國的國情很了解,其實你們對中國了解,只能用‘一知半解’來形容!
……
一大清早,張鴻偉就坐在一家大家約好的茶館等宋劍云、聞斌、王愛民等幾個人。
快到八點半的時候,宋劍云和聞斌風塵仆仆地來了。
張鴻偉問:“游擊隊聯系上了嗎?”
聞斌喝了口茶說,“游擊隊倒是聯系上了,可是……”他看了宋劍云一眼,“王愛民不見了!
張鴻偉大吃一驚,“王愛民不見了,怎么回事?”
宋劍云說:“我早上按約定去他家找他,用暗號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門,我從門縫兒里看到他家的花盆是放在窗臺上的!
“花盆放在窗臺上,就說明他出事了!
“是的,所以我馬上離開了。”
張鴻偉又問:“他家門口附近有沒有可疑的人?”
“一個人也沒有,不過屋里影影綽綽的好像有人,我不敢肯定,因為當時我看到他報警用的花盆馬上就走了。”
張鴻偉點了點頭,“劍云,你做得對!
站在一旁的聞斌問:“那我們還去不去跟那二十億偽鈔了?”
張鴻偉緊張地思考著。
宋劍云說:“老張,這件事我們得做最壞打算,如果王愛民他……我們應該中止這次行動!
聞斌說:“不行,我們這次行動已經向上級匯報了,而且游擊隊方面也做好了準備,如果我們中止行動,上級會對我們有看法的!
宋劍云瞪了聞斌一眼,“有看法,如果他一旦變節了,把這次行動供出去,日本人一定會做相應的準備,到時候就不是看法的問題,而是我們將遭受到嚴重的打擊!”
聞斌爭辯說:“你這個推測是建立在王愛民變節的前提下,他也是從事地下多年的老同志了,現在情況不明,不要說他不一定就是被敵人抓去了,退一步講他的確是被敵人抓去了,也不一定就會變節或者馬上變節,而這次銷毀偽鈔的行動如果成功的話對于打擊日軍贏得國民黨對我們的認可意義是相當巨大的,這個你想過了嗎?”
宋劍云又要爭,張鴻偉揮了揮手,“都不要吵了,這件事我來決定,責任由我負!
宋劍云和聞斌同時看著張鴻偉。
張鴻偉又想了想說:“我決定……”
……
傍晚,北方某小鎮。
清水讓司機按了按喇叭,前面的軍車停了一下來。里龜從前面那輛車的駕駛室上跳下車向清水跑過來,用日語問:“清水君,為什么要停車?”
清水說:“天色不早了,我們得找個地方休息,明天再走!
里龜四下看了看,“這個鎮上沒有我們的軍事招待所,我們這么多人到哪兒休息呀?”
清水說:“找幾個客棧,把客人趕出去就行了!
里龜有些不解地問:“可是這里的情況我們不是很清楚,一旦出了事怎么辦?”
清水不以為然地說:“這種無名小鎮,能出什么事,再說了,你手下不是還有三十多名武裝人員嗎,就算有人來找麻煩難道你處理不了?”
里龜想了想說:“以我們現在的人數,對付個百八十人的,沒有太大問題!
“那不就得了,你多派幾個崗哨,就算有人找麻煩,我們也對付得了!闭f著向前面指了指,“你看,前面這條街有幾家客棧,你派幾個人去把里邊的住客全給轟走!
里龜點頭答應,來到第一輛車后揮了一下手,車上的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憲兵從車上跳了下來,向前面的幾個客棧走了過去。
杜雨霖和清水先后下了車,杜雨霖邊活動腿腳邊四下張望。
站在他身邊的清水問道:“杜處長,你看什么?”
杜雨霖笑了笑,說:“我想看看這附近有沒有可以找到個姑娘陪過夜的地方。”
三輛車過了石門之后,杜雨霖時不時得會借著軍用卡車的后視鏡向后面看看,他想看看有沒有人或者車跟著他們這三輛車,可是結果讓他很失望,除了幾輛馬車偶爾出現在后視鏡一下外,幾乎沒有任何車或人出現。
杜雨霖心中暗想:老張他們那些人怎么搞的,軍車都走這么遠了,還不見人影,難不成是準備在西安或者重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