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二樓放下包, 看到門底下的白紙時,微微一頓, 撿了起來。
紙條上的字體很丑,但工工整整,一筆一劃,甚至有一撇刺穿紙的背面。
看得出來, 寫字的人應該是緊緊握著筆桿,用力至極。
陳茉攥緊紙條, 推開房間的門, 沉思半秒,又將那張紙條狠狠撕碎,扔進垃圾桶。
白色的紙屑飄散下來,零零落落。
她坐到桌子邊, 打開筆記本,查詢今天比賽的相關消息, 看到那一條——“LEFMoe神重感冒全程戴口罩比賽2:0碾壓YQ”時,才放下心來。
Moe沒有說,無論是什么原因,都令陳茉長長地舒了口氣。
那一夜, 陳茉一直都沒有睡著,躺在黑暗中, 輾轉反側,大腦一片混亂。
凌晨四點,她聽見外面隱隱有動靜, 起先很嘈雜,一堆人的腳步聲混雜著興沖沖的說話聲。
應該是幾個男生訓練完回來睡覺。
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壓低嗓子:“安靜點。”
“怎么了怎么了?”后排的八八六沒聽到,大聲問。
“茉、茉姐肯定睡了,你們別吵。”男孩子的聲音十分沙啞,提到“茉”字,更是艱澀。
“怎么成茉姐了?”番茄悄聲打趣兒。
再往后的話,陳茉沒有聽清楚,他們刻意放輕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但剛那個“茉”字,還是讓她的心被揪了一下。
等聲音慢慢消失,陳茉再睡不著,隨意披了一件外套,輕輕推開門。
隔壁,江皓剛剛躺下,聽到旁邊房間的動靜,猛地跳下床。
但很快,他又想起下午樓梯間的那一幕,左手用力攥緊。
他們那樣相配,落在金色陽光中,簡直是一雙璧人。
“咚咚咚——”
外面的敲門聲很輕,一下下擊打在他的心上,還有輕輕柔柔的一聲:“阿皓。”
他躺回去,將被子一把地蒙過頭頂,腦海中過電影一般——周年慶她失神的樣子,那天夜里她看的LEF比賽,今天下午她看到紋身時的震驚。
她自己都察覺不到嗎?!
……
“阿皓,阿皓。”陳茉又叫了兩聲,見門內始終沒有動靜,低嘆一聲,準備轉身離開。
她剛走兩步,忽然聽到“嘎吱”一聲,那扇門開了。
江皓站在黑暗中,后背倚靠著門,低頭看她,一雙眸子黑而沉,透有一絲決絕的意味。
陳茉垂下眼睫,放柔聲音:“今天的事情,我……”
“我們分手吧。”江皓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
陳茉愣了兩秒,“什么?”
“我們分手。”
他側過臉,不敢再看她,余光一瞥,她左手上的紋身還是映入眼簾中。
柔軟白皙的一只手,手指纖細,指甲透明,像圓潤漂亮的小貝殼。可那條藏青色的蛇,就那樣耀武揚威地盤踞在她指間。
江皓只感覺自己無法呼吸,胸口煩悶,抿緊嘴唇。
一分一秒都被拉得極其漫長。
許久,陳茉說:“好。”
在驚訝之后,她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回答得干脆利落。
男孩子點點頭,一邊唇角勾起,像是自嘲,又像是解脫后的笑。
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轉身,重重關上房門,發出“砰——”一聲。
世界重新陷入漆黑,寂靜而空洞。
他聽到她的腳步聲,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眷戀。
江皓靠著房門頹然地坐下來,用力揉了揉頭發。
地板很冰很冰,他卻完全察覺不到了——反正都沒有他的心冷。
他能聽見,隔壁房間的門開了,門又關了。
那一瞬間,江皓沒骨氣地發覺,自己居然還在幻想著,她會再來找他,再敲一遍門,再喚一聲“阿皓”。
明明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克制不住地去幻想。
一邊為她心碎,一邊奢望她能回頭。
**
三天之后。
江皓將白色隊服的拉鏈“唰得——”地拉好,伸手撩了下頭上耀眼的粉毛。
昨天,他把頭發重新染了回來。
為了賽場效果,他還特意從番茄那里借來一點發膠,想把那縷粉毛豎起來。
“粉毛哥啊粉毛哥。”番茄斜眼看他,“你最近是咋啦?”
“怎么?”他扭開礦泉水瓶,喝兩口。
“感覺你又換了一個人。”
“什么意思?”
番茄想想,說:“像是狀態調整過來了,但又跟以前不太一樣。”
“昂。”江皓隨口應道。
“你失戀了,對不?”
他拿著礦泉水瓶的手一僵,“你怎么知道?”
番茄努努嘴,“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一直以來,粉毛哥對茉姐多好,早餐恨不得親手送到她床邊,每頓飯都給她夾一堆好吃的,天天又是披外套又是熱牛奶,簡直是二十四孝男友。
但最近,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互動,話也不超過半句,比陌生人還要客套。
番茄還想問別的,被八八六打斷:“別閑聊了行不行,趕緊準備,今天打誰你們不知道?”
“誰能不知道。”番茄翻個白眼,在這里都能聽見那群粉絲的狂呼,“LEF。”
江皓不語,用右手揉了揉左手的手腕,活動手指。
上場之前,陳茉站在門口,對他們每一個人說:“加油。”
看到江皓,她臉上的微笑有些凝固,聲音低一些,“加油。”
“你放心。”男孩子笑了一下,眼底卻沒笑意,“我會加油。”
音樂聲四起,鼓點密集,旋律振奮人心。
IZE一行人上場,江皓走在隊伍中間,干凈簡單的白色隊服,頭頂上豎起的那縷粉色頭發耀眼奪目。
像一棵粉嫩嫩的信號樹。
舞臺另一側,五個身穿黑色隊服的年輕男人朝他們走來。
Moe同樣位于中間,雙手插兜,步伐沉穩,氣場十分強大,胸前印有龍飛鳳舞的“LEF”三個字。
底下的觀眾近乎要喊破嗓子,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橫幅和海報:
“LEF,LEF——”
“Moe神,Moe神!!”
Moe將手從口袋里伸出來,輕點一下頭,神色倨傲。
幾分鐘后,江皓走進亮有紅色光芒的“蛋殼”里,坐下,仔細檢查設備。
忽然間,不遠處有一道目光向他射來,筆直銳利。
他指間一頓,抬起眼眸,毫不畏懼地望向那個男人。
Moe的眼神中透有輕蔑,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左手拿過耳機戴在頭上,調整耳麥。隨之他的動作,指間纏繞的藏青色的蛇型紋身似乎動了起來,耀武揚威。
江皓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勾起唇角,朝他露出個笑。
燈光下,男孩子的銀色耳釘閃閃發亮,臉上的笑容漫不經心,又透有一縷邪氣。
只在他漆黑的眼底,燃燒著一叢火焰。
灼熱、滾燙、氣勢逼人。
——完全不怕,也不在意,甚至還有些不屑。
Moe全然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略微一愣,用手揉了下那天被打的左臉,嘲諷一笑。
現在充什么梁山好漢。
一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臺下的觀眾繼續狂呼,甚至有無數人站起來,“Moe神,Moe神!!!!”
江皓瞇起眼睛,往觀眾席的方向掃了一眼——
沒有一個人在為他們吶喊,沒有一個人在為他們高呼,沒有一個人看好他們……
甚至在觀眾眼中,IZE就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戰隊,只要Moe動動小手指,他們就會滾下去,繼續五連敗。
是的,這只是LEF又一場的表演賽罷了。
這一刻,江皓的世界十分安靜,靜得只能聽見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鼠標點擊的聲音。
那些痛苦的回憶、折磨的心病、糟糕的一切,都再也不存在了。
只剩下了敵人,和隊友。
Ban/Pick結束,絢麗的舞臺燈光不斷變換,一束刺眼紅光閃過,又朝旁邊散開,變作無數道彩色光束。
游戲開始。
解說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陣容上LEF是他們一貫的風格,爆發高,傷害非常足,節奏很快。”
而針對他們,只有淡淡一句:“IZE的陣容也很不錯,沒什么大問題。”
江皓也不在意,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屏幕。
中路對線。
Moe選得是詭術妖姬樂芙蘭,爆發極高,位移技能也多,相當靈動。
江皓選的則是巖雀,這個英雄最近是大熱門,后期團戰能力很好,但前期容易形成被動局面。
特別是遇見妖姬這種線上強勢、單殺能力強的英雄。
Moe的操作自然沒得說,游刃有余。
江皓在兵線后面,不急不躁,很是沉穩。
“粉毛,Moe的妖姬非常兇,你只要看見被他技能標記,就趕緊往塔下回,別浪,千萬別想著反打。”
“Moe妖姬玩得太6了,什么王者操作都見過,手速和反應不是你能想象的。比NDE的中單強太多,NDE就靠他們ADC吃飯——咳,跑題了……反正你不要有殺心,就穩住跟他耗,等后期咱們打團。”
開始比賽前,愛妹語重心長對他傳授經驗。
江皓抿了下唇。
果然,三級之時——Moe的妖姬使用Q技能,破碎法球猛地砸過來標上印記,W位移瞬間近身,又拋出一條魔法鎖鏈。
妖姬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游走在小兵之中,速度極快,江皓躲閃不開,血量驟減。
那條鎖鏈緊緊地纏住他——如果1.5秒內沒有掙脫,會被再禁錮在原地1.5秒,第二段傷害也會打出來。
他往兵線后退,距離拉長,勉強躲開。
在S比賽中能單殺大魔王兩次的第一中單,確實不是浪得虛名。
Moe看著電腦上的巖雀,極輕地嗤一聲,嘲諷道:“被拴住的小麻雀。”
LEF的打野正在往下一個野怪跑,畫面移到中路,剛好看到這一幕,也將耳麥移開,小聲附和:“Moe哥,被鏈子拴住的怎么會是麻雀喲。”
這話只有他們幾個隊員能聽到。
Moe冷笑一聲,沒說話。
——當然不是麻雀,是狗。
解說繼續: “Moe中路今天打得很兇啊,IZE這邊一直處于被動,被打了一套,血量有點危險——”
江皓深吸口氣,冷靜補兵。
還好,兩人的補兵相差得并不多。
陳茉坐在最前排,抬起頭。
大屏幕的右下角,江皓的粉色頭發遮住眉骨,神色異常嚴肅,眉心擰起。
他的額間還掛有細密汗珠,臉色蒼白,下頜收緊,令人心疼。
陳茉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移開,緊張而專注地望向他。
加油啊!
作者有話要說:(T_T)謝謝留言謝謝撒花謝謝不給我寄刀片么么噠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