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眾人一邊吃飯一邊說說笑笑, 姚春暖混跡期間,如魚得水。
看到周圍人對姚春暖的恭維讓李桃花難受死了,連碗里難得吃到的飯菜都不香了。
氣氛正歡快的時候,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打破了和諧的氣氛。
“投機(jī)取巧!偷奸耍滑!有什么可得意的?!”
這話像是一滴冷水滴入滾燙熱辣的油鍋里, 嗞的一聲, 場上先是一默,然后反彈似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話了。
“李氏, 你什么意思, 是覺得我們不配吃這一等飯食?”她罵的話要是被別的隊或者上頭的人聽到, 真要計較起來,又是一場風(fēng)波。現(xiàn)在他們分到了好飯菜,明明是既得利益, 實(shí)在不愿意承受失去的風(fēng)險。
“現(xiàn)在我們干活干得比你多干得比你輕松,你眼氣就直說!”
“就是,這怎么能叫偷奸耍滑呢?我們是沒完成一人十筐沙子的任務(wù)還是怎地?”
李桃花臉色一白,看著大家伙每一句都在指責(zé)自己, 又是害怕又是憤怒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幾個意思?罵別人偷奸耍滑時怎不想想自己?”云嬸板著臉道, “你自己都還要男人幫襯,你是見不得我們輕省, 恨不得看我們每天累得跟條狗似的, 你才有優(yōu)越感,對吧?”
云嬸這話很刻毒,但李桃花犯了眾怒是事實(shí)。
“快別說了。”曾老大拉了拉她。
李桃花氣急了,甩開他的手道,“不就是一頓飯嗎?瞧把你們給收買的!”
她這話讓眾人更怒了。
“李氏, 怎么說話的?”
“對啊,你會不會好好說話的?要是不會,噴糞之前麻煩別端著沾人家的光分到的飯食!”
“李氏,你說得對,不就是一頓飯,挺輕巧的,你也拿出來收買收買我們啊。”
“各位對不住,她不會說話,我們和她到那邊說說。”曾老大和曾老二硬是將李桃花拉走了。
眾人罷罷手,“去去,趕緊說說她吧,在這邊境,整得跟嬌小姐似的不識人間煙火。”
姚春暖津津有味地瞧著這一場以多欺少的鬧劇,享受著眾人為她出頭,手撕李桃花的快感,更高興的是撕羸了。雖然這羸是肯定能羸的,毫無懸念,但是羸誰不喜歡呢。
這三人離開后,看著他們的背影,還有不少老人不住地?fù)u頭。
云嬸此刻就站在姚春暖旁邊,見她不作聲,以為她還在介意剛才的事,當(dāng)下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她的話你別放心上,把它放個屁放了。”
姚春暖噗嗤一笑,然后慢吞吞地說道,“其實(shí)她有句話說得也沒錯,這就只是一頓飯而已。”
云嬸搖頭,“不,這不是一頓飯那么簡單的,她說這話是因?yàn)樗欢_@頓飯,往嚴(yán)重了說,這是一條命啊。”
啊?姚春暖小嘴微張,一臉吃驚的小表情取悅了云嬸,她是好久沒見到這么鮮活的人了,來這里的人,即使一開始很鮮活,到了后面都會變得麻木沒有活力。
“你剛來,還不懂,久了你就知道了。”云嬸道。
見姚春暖好奇,離開工還有點(diǎn)時間,云嬸干脆和她一邊去河邊洗碗一邊和她細(xì)說。
邊境罪犯辛苦,在這里,沒有男女之分,每個人幾乎每天都要干一天的活,修整城墻,修整周邊河運(yùn)河道。陀螺一樣連軸轉(zhuǎn)的邊境生活,似乎不將犯人身上的價值壓榨怠凈便不罷休。
邊境罪犯,很少有長壽的,活重,吃的還不好,年輕的時候還好,一旦年紀(jì)上來,就病魔纏身,加上缺醫(yī)少藥,慢慢地就沒有了活路。很多犯人死了就死了,一張草席一裹,往亂葬崗一扔完事。反正這樣的犯人朝廷很多,每年都會送來。
他們伊春還好一點(diǎn),上頭的人對他們這些被牽連那部分罪犯還算愛惜,沒有一個勁地作賤他們。當(dāng)然,那種草菅人命的重型犯例外。
身體是一個人的本錢,只有身體好了,他們才能活得更久。身體要好,吃的就得跟上,但他們這些人,老弱病殘集中營的稱呼,一點(diǎn)也不過,如何能掙來吃的?
至于別的渠道的貼補(bǔ)?他們自己都是被牽連的,親朋要么就是不在了,要么就是過得比他們還苦,要么就是早和他們斷絕了關(guān)系。
總之一句話,他們這些人過得苦,其中有大部分人都多久沒沾過油水葷腥了。
今天托福吃上這么一頓,便是以后都沒了,也足以支撐他們度過一些時日。李氏她自己委身曾氏兄弟,日子過得不錯,哪里知道別人的艱難呢。沒看到她嗶嗶的時候,其實(shí)大家伙一個個摸著鼓鼓的肚皮,連眼神都懶得給她一個嗎?
還有一點(diǎn),李氏她不懂,那就是今天既然已經(jīng)吃上了第一頓,第二頓還會遠(yuǎn)嗎?他們隊死氣沉沉太久,有些改變,哪怕不知道能不能維持,又能維持多久,都是好的。他們也會拼命地去維護(hù),不會讓任何人去破壞。
想到這里,云嬸下意識地看了姚春暖一眼。
新到伊春,不止姚春暖在爭取機(jī)會表現(xiàn),魏秋瑜也一樣,她甚至祭出了九九乘法表和表格整理法給管理他們的小頭目寧真,以期在接下來的日子能過得好一點(diǎn),最好是能得到提拔重用,有點(diǎn)權(quán)力。
她這么做,并非是有什么深遠(yuǎn)的想法和打算,純粹是因?yàn)檫@里實(shí)在是太苦了。
沒到伊春時,在路上過得苦,她還有所期待,等真到了伊春,真的讓她大失所望。先是住的房子,住的是茅草屋,上面不說蓋瓦片吧,連后世最差勁的羊毛氈都比不上。她已經(jīng)可以想象等到了雨季,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情況了。她簡直要崩潰了!內(nèi)心開始瘋狂地想念后世的高床軟枕,各式美食……
其實(shí)這段日子,她比姚春暖難熬多了。
姚春暖好歹有一手好廚藝,盡管食材短缺,但只要有食材,她就能發(fā)揮。
她呢,城市出身,又是家中獨(dú)女,可以說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這不奇怪,她平日在家連碗都不用洗的。廚藝方面,她就會泡個泡面,榨個果汁,不對,她還會烤一些西式小點(diǎn)心。但這些目前于她而言沒用啊。
其實(shí)不光是吃的差,穿的住的用的,簡直和乞丐差不多!
她最近一直在后悔,后悔當(dāng)初不該放任小英去鬧姚春暖,這樣的話,就不會出車禍。不對,說來說去,還是該怪姚春暖,要不是她用手段搶走了屬于她的技術(shù)總監(jiān),要不是她報復(fù)心重,拉著自己墊背,自己都不至于會穿!都怪她,害得自己那么苦!
她還后悔跟韓家流放了,一想到這樣的日子她還得過上十年八年的,她就受不了。
她覺得自己一開始還不如不折騰,走劇情好好地當(dāng)她的秀才娘子,將來狀元郎的娘,一品大臣家中的老封君!不也挺好的嗎?至少不用受這份苦這份罪了。
魏秋瑜進(jìn)上的九九乘法表和表格數(shù)據(jù)整理法后,就在等消息了,她現(xiàn)在就希望這兩樣?xùn)|西能打動上面的人,讓自己過得好一點(diǎn)。
伊春三座城墻需要修葺和加固,首先要做一些前期的工作,比如收集足夠的材料原料,像石頭沙子必不可少,還有木頭……
邵自西邵將軍負(fù)責(zé)這一攤,今天是第一日開工,需要他親自巡視一番。
趙宏和另外幾個千夫長陪在一側(cè)。
在前往屯田所的路上,千夫長厲新晨狀似玩笑地道,“昨天底下的人和我匯報,說這回的活,他領(lǐng)了最辛苦的挖石運(yùn)石的任務(wù),也不知道干成什么樣子了?”
聽到這樣的話,邵將軍挺高興也挺感興趣的,“這是你底下的哪個兵?聽著挺盡心的啊。”
“就是上回和你提過一嘴的那個叫寧真的小子。”
一提起這話題,另外兩個千夫長就沖趙宏擠眼,來了,他又來了!
趙宏見了,嘴角抽了抽。
“是他啊,那小伙精神頭不錯的。”邵將軍點(diǎn)了點(diǎn)頭,顯然對他口中的屬下還有點(diǎn)印象。
“是吧,卑職也這么覺得的。”厲新晨說得更起勁了,“您不知道,昨兒個他話說出來了,說要好好干,爭個第一,他還說要給立軍令狀,這么爭強(qiáng)好勝,叫我給罵了一頓。”
“你別罵他,小伙子有沖勁挺好。”邵將軍不住地點(diǎn)頭,然后頓了頓又道,“這也是你調(diào),教得好,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得了邵將軍的話,厲新晨得意地朝趙宏一看。
趙宏真想給他一個白眼,這人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提起屬下能干,也間接夸一夸自己慧眼識人,有識人之能,以及容人之能。
厲新晨見好就收,沒有繼續(xù)忤在上峰跟前,而是和同僚搭起話來,“趙老弟啊,你這回負(fù)責(zé)的是供給河沙的任務(wù)?”
聽到這話,剛才給趙宏擠眉弄眼的兩名千夫長精神一震,來了來了,繼拉自己之后,踩別人的橋段終于還是出現(xiàn)了!
趙宏不想搭理他。
厲新晨像是感覺不到他的冷淡,繼續(xù)道,“其實(shí)我覺得吧,這任務(wù)還好,不像挖石運(yùn)石那么辛苦,適合你底下的人。”
是適合他手下的人還是適合他?趙宏連話都不想說了,這人可太討厭了!總是這樣,拿話抬升自己還不夠,還要貶低別人!
“趙老弟,不是我說,你底下那個姓陳的親兵,能力著實(shí)不如何,不管分給他什么任務(wù),總是完成得拉拉垮垮的,叫人不知道怎么說才好。這回該不會又是墊底的那個吧?”
不知道怎么說那就閉嘴啊。趙宏扯扯嘴角,給他表演了一個何謂勉強(qiáng)的微笑。
“俗話說,有能者上,無能者下。這樣的屬下,總讓你丟臉,實(shí)在不行就把他撤下來吧,換個合適的上去。聽老哥的,要是你這邊沒合適的人,老哥可以給你介紹幾個,保證比那陳進(jìn)有用!”
“這倒不至于,陳進(jìn)這人不錯,只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可能是他只是在這方面不在行而已。再者,有比較就會有長短,第一和倒數(shù)第一,都得有人的嘛。”后面那句,是趙宏自嘲。
他這種半認(rèn)輸?shù)脑挘瑓栃鲁靠偹銤M意了消停了。
走在最前面的邵將軍心里忍不住地?fù)u頭,這小厲啊……
說話間,他們一行人就到了屯田所的大門。他們一到,就有穿著制式衣服的小頭目迎了上來。
厲新晨眼睛一亮,“喲,是寧真你來迎接我們的呀。”
寧真抓著手中的利器,深吸了口氣,步伐堅定地小跑上去。
在他小跑到他們跟前之前,厲新晨還和左右道,“這孩子挺懂事的,對吧?”
寧真來到邵將軍跟前,正經(jīng)地行了個軍禮,“報——卑職有情況向邵將軍匯報!”
厲新晨的笑臉僵住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情況?
喲,這一下就搞那么刺激?趙宏眼睛亮了。
尋常時候,越級上報,乃大怠,但現(xiàn)在,寧真他做了。
邵將軍也是一愣,他先看了厲新晨一眼,才道,“行,那就邊走邊匯報吧。”
趙宏看了一眼他旁邊已經(jīng)黑了臉的同僚,內(nèi)心不厚道的哈哈大笑。他這還是百夫長而已呢,厲新晨一直將自己視為勁敵。寧真是其手上得力干將,經(jīng)常被他掛在嘴邊表揚(yáng),同時還不時拉踩他底下的親兵比如陳進(jìn)等人,以此來打他的臉。
寧真做為屬下,能力是不錯,但這人心眼太活泛,性子也不夠沉穩(wěn),不是甘于屈居人下之輩,現(xiàn)在他果然踹了他往上爬了。
趙宏拍拍厲新晨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走吧,這小伙子挺懂事的,(都沒勞駕你動口),對吧?”。不知他有沒有想起他剛才那句‘有能者上,無能者下’的話,他自己真真就是眼前的寫照。
被打臉了,厲新晨一噎,心里那個氣啊,恨趙宏哪壺不開提哪壺,更恨寧真這個害他被打臉的人。
瞬間,他惡狠狠地盯著寧真的后背,像是要吃人一樣。
可惜寧真不曾理會,只專心與邵將軍應(yīng)對,“細(xì)說不必,將軍請看——”
嗯?不用匯報,而是需要他親眼看?邵將軍也知道,寧真敢越級匯報,手上必有點(diǎn)東西,于是順著他的話看了過去。
“咦?”這一看,他就停住了腳步。
“將軍,這是屬下新得的一種新的記賬方法,可以設(shè)計好表格,可以將各種數(shù)據(jù)填入進(jìn)去,而且看起來直觀簡潔明了。將軍,屬下覺得這樣的記賬法非常適合后勤軍需啊。”
“好!這樣的記賬方法前所未有!而且你說得對,這叫表格是吧?有用,有大用!”
聽到這話,寧真一直提著那口氣驀然一松。
邵將軍大贊之后,看了看厲新晨又看了寧真,擰著眉,似乎在思考,又有些為難的樣子。
寧真的心又提了起來。
邵將軍沉吟了片刻道,“這樣,你之后調(diào)到我?guī)は侣犛茫毼粫憾榘俜蜷L吧。”
果然,他賭對了。寧真這回長長地吁了口氣,當(dāng)下叩首,感激地道,“謝將軍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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