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注意到了海賊臨死前的話語,看了看露在袖口外的手掌,喃喃自語道:“亡靈嗎!?”。
這樣的白斑不僅僅在海賊所看到的面容上有,隱藏在斗篷下的身體上,手臂上都有,密密麻麻布滿全身,即便是頭發也逃脫不了它的侵蝕。
如此形象,在這昏暗無光的霧谷中,給人的第一印象,確實就像漂泊在霧谷的亡靈。
“已經兩年了,如果繼續被困在這里而得不到治療,恐怕真就變成霧谷的亡靈了啊!”
發出一聲有些無奈的感嘆后,墨菲整理了一下稍顯凌亂的衣著,明明是一件較為陳舊的白色斗篷,有些地方還有破裂和刀口,但他穿起來卻顯得干凈,簡潔。
接著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一扇破舊的木門上,那是走廊的入口,通向各個房間。
“還是想想開心的事吧!”墨菲打起了精神,走向了船內:“比如搜刮戰利品,真是最令人愉悅的環節啊。”
他仔細翻查著各個房間,期待著這次會不會有些什么驚喜。
“哦,航海士筆記?”這是在一個單人房間里找到的,其他房間多數為雙人房,看得出來這個單人間的主人在船上還是頗有地位,而這本筆記和一些零零散散的航海士書籍就放在唯一的書桌上。
墨菲直接拉開椅子坐下來,捧著筆記本便慢慢觀看起來。
依照墨菲在霧谷長期生活的經驗來說,這里的海流正好處于一個十分安全的地帶,船只會在這一塊靜靜地蕩漾著,離下一個湍流,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研究。
翻到其中一頁時,看到標題上的霧谷二字,不禁笑道:“哦!?有研究霧谷啊,讓我看看,能不能對我離開這里有些幫助呢?”
嘴上帶著笑意,但是語氣卻是沒有半分波動,被困在這里兩年,搜刮了不知道多少,筆記也翻了很多,真正有用的屈指可數,能幫他離開這里的更是一個也沒有。
“果然,這家伙還以為順著海流能駛出霧谷。”
墨菲已經對霧谷很熟悉了,他明白,這一條條沖破霧氣的海流,根本就不通向霧谷外面。
它們雖然在永不停歇的流向前方,但其實是一個閉合圓環,如同一個由許多樹枝編成的頭環,看似分支岔路極多,但永遠都是在轉圈,永遠都出不去。
他將這個閉合圓環樣子的海流稱為環流,而這個環流或者說“頭環”的中心,則是一座島嶼。
墨菲也沒想到,這漫天大霧中隱藏著一座島,一座沒有半點霧氣的島嶼!
島上磁場紊亂、四季同存、怪獸橫行!
如果說在偉大航路那種地磁、天象、海流、氣流都是一片混亂的地帶遇上這樣的島嶼,墨菲一點也不奇怪,但是在北海,不管是霧谷還是這座四季島,都處處透出著詭異。
而他就是在這座島上生活了兩年,除了鍛煉,研究島嶼、找尋出路以外,就是定時到這個環流上進行一波實戰,搜刮物資,以及獲取最新的報紙了。
當然,像剛剛這樣碰上被懸賞的家伙,他會著重拿下。
萬一下一刻就出去了呢?
這些可都是貝利呀!
這樣的生活,讓墨菲在這兩年里,倒也不至于過得無聊,如果不是身患重病,需要在茫茫大海上尋找治療方法,他就算在四季島上再呆上兩年,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過想在漫天大霧中找到這座島,并不容易,沒有一定的航海士技術,是萬萬找不到的,只能在特定的時間段,尋到稀少的定向海流,才能進入這座四季島。
墨菲有一定的航海士知識儲備,再加上些許運氣,第一次雖然是糊里糊涂的進來的,但有了參照,以后就容易許多。
然而想從霧谷出去就難了,從環流向外是沒有海流的,進入外圍的濃霧以后,會直接迷失,沒有方向感亦沒有時間感,不管如何左突右闖,最終又會回到環流。
所以墨菲才對這個筆記里寫到的順著海流出去才那么不以為意,直到他瀏覽到一篇回憶性的記錄為止,“這是?他的老師從霧谷出來了?”
筆記上提到,這個航海士一直跟著他的老師學習航海之術,老師某次出行探親后便失蹤不見,再次出現時已是半年以后,當時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身形枯槁面容憔悴的人就是印象中那個風度翩翩的老師,細細詢問之下才得知前因后果。
原來乘坐的商船遇到了海賊的襲擊,慌不擇路的情況下,沖進了霧谷。
然而進去以后怎么也出不來,以老師的航海水平,在這個死地中,也起不到半點作用,只能在霧谷中飄蕩。
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整艘商船只剩下老師一個人了。
就這樣死命的在絕望中堅持著,沒想到有一天,商船竟然順著海流飄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重見天日,不禁讓老師陷入一陣狂喜之中,而在那個時刻,給老師印象最深的便是天空中高高掛起的一輪巨大圓月。
航海士按下了心中的疑問,沒有詢問整艘商船為什么只有老師一個人活下來,也沒有問船上的存糧又怎么夠人吃半年的。
只是靠著老師的講述,在后來與之共同研討時,作出一個判斷。
月圓之夜,霧谷的出口會打開,順著海流找到出口,就可以脫離。
看到這里的墨菲瞬間感到心臟猛地停頓了一下,差點漏跳半拍。
趕緊走到窗邊抬頭一望,接著便眼角一抽,天空上霧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
太過激動,連環流中看不到月亮都忽視了,不過這里看不到,不代表四季島上看不到。
“看來那個老師并不清楚四季島的存在,他只是在出去以后才發現的圓月。”墨菲自言自語的聲音夾雜著顫抖,任誰在死亡的壓力下孤獨一人生活了兩年,突然看到了希望都會激動不已。
雖然有些小小地失了方寸,但他很快就恢復過來,現在還是白天,即便回到島上,也看不到月亮。
將這個方法牢牢印在心中,墨菲繼續翻著航海士筆記,不時的看到一些對于天氣、海流等方面的研究,以及對于偉大航路的一些猜想。
“挺有志向的。”墨菲總結般的說道。
可惜,只是志向罷了,這個航海水平比他,還是要差上許多的,實力方面就更不用提了。
墨菲翻了翻剩下的書本,這是到目前為止唯一有書籍的房間了,讓他駐足不少時間。
帶上筆記和幾本感興趣的書籍起身離開,出門時,似自言自語又似對著身后嘀咕道:“要是方法確實管用,我會為你上柱香的。”
只剩下最后一個房間,布置稍顯豪華,明顯就是船長室。
一陣翻箱倒柜之后,墨菲看著桌上的錢袋和報紙,這就是船長房間的所有收獲了,摸了摸下巴,無奈的自語道:“啊呀,貝利是有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盡快用上!”
“還是看看最近的新聞吧!”就像是每次搜刮都要走的流程一般,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報紙,但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目光了。
一道醒目的標題映入眼簾!
《弗雷凡斯亡國,白色城鎮淪為廢墟》
“海圓歷1508年。”
“…………”
“成也珀鉛,敗也珀鉛,作為弗雷凡斯的百年支柱產業,為國家帶來了巨大的財富的同時,也為其埋下禍根。”
“短短幾個月內,珀鉛病在弗雷凡斯大面積爆發,患病者比比皆是,死亡人數呈直線上升。”
“而經部分專家人員確認,珀鉛病為傳染病,目前未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需謹慎對待。”
“為防止珀鉛病這種傳染病從弗雷凡斯流傳出去,其周邊四國同時封鎖邊境,對弗雷凡斯進行了隔離,一旦有人員試圖出國,便會立即遭到槍殺。”
“隨著患病人數越來越多,弗雷凡斯響起了‘武力突破防線,前往其他地區治療’的聲音,當第一縷鉛彈射向邊境的士兵時,戰爭爆發了!”
“在周邊四國的強攻下,除了早早被世界政府保護起來的王族以外,剩下的國民不管是老人還是孩童,無一幸存,全部就地槍殺,尸體堆積成山。”
“而曾經如同仙境般的白色城鎮,更是一夜之間在熊熊大火的焚燒下,淪為廢墟。”
“弗雷凡斯就此亡國。”
“…………”
終于還是到這一天了嗎!
他從弗雷凡斯出海不知不覺也已經四年了啊!
“傳染病?可笑!”
“呵。”
“王族?”
墨菲倚靠在墻上,用墻體支撐著因為珀鉛病而漸漸開始發痛的身體,閉目回想著在家鄉的點點滴滴。
他出身于弗雷凡斯,這是北海相當著名的地方,被人們譽為白色城鎮。
這是一個美得恍若人間仙境一般的國家,國境內的地面和樹木都如同冰雪一樣潔白無瑕,生活在這里,會有一種生活在童話中的感覺。
而這里除了夢幻般的風景外,還有著讓世人趨之若附的無限商機,連帶著這個國家的國民們也十分富足。
究其原因,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地層中存在一種名為珀鉛的鉛礦。
這種珀鉛不但能用來生產餐具、涂料、甜味調料、化妝品,甚至還能制造“武器”,品質上乘的珀鉛制品在世界范圍內擁有眾多的買家,“珀鉛業”也成為了弗雷凡斯最大的支柱產業。
這個國家如此美麗富強,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也都顯得幸福安康。
如果墨菲只是一個出生在此地的正常孩子,也一定如同其他人一樣,在美麗的街道中和同齡的孩子奔跑著、玩耍著。
然而墨菲并不是。
他有著前世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他知道這是哪里。
他知道,這個國家將會發生什么。
以及,自己身上,正在發生什么!
早在100年前,珀鉛剛剛興起時,世界政府就派出人手對這種礦物進行考察,發現珀鉛含有足以致命的劇毒,但為了攫取利益,世界政府和國家王族對居民隱瞞了真相,欺騙百姓繼續開采珀鉛。
這種毒素會在人的身體當中不斷積蓄,傳到下一代時,會使下一代的壽命縮短,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而這樣一代一代的傳下去,后代的壽命會越來越少,50多歲,30多歲,10多歲,直到斷子絕孫。
墨菲此世的父母,在他剛剛能蹦會跳的年齡,便先后發病,等他6歲時,就雙雙離去,都是享年30歲。
在至親離去后,墨菲拒絕了孤兒院的援助,6歲的孩子開始靠著家里的遺產過著獨立的生活。
不過身體中的靈魂擁有著成年人的思想和經驗,墨菲的生活并沒有障礙。
但是不管如何,至親如此隨意的被病癥奪走性命,也是墨菲討厭這個國家的原因之一。
王族為了財富的所作所為,顯然已經超出了想象,這個國家的根都已經爛透了。
墨菲明白,如果不能想辦法治療好他的珀鉛癥,恐怕他會在成年之前甚至更早,便會像至親一樣,因為沉淀在身體中的毒素而在劇痛中死去。
他不想死,雖然是煉獄級的開局,但依然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比的向往。
他對未來所知甚多,清楚的知道,同是白色城鎮出生的羅最后會得到手術果實,可以治療珀鉛病。
但墨菲無法將希望放在羅身上,因為他有極大的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刻,便會抱憾而終。
這片大海上,孕育著無窮的希望,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能夠治療珀鉛病。
定下了出海尋找治療方法的墨菲,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大海和變強上。
這個世界唯有強大才能為所欲為,也唯有強大才更有機會找到治療方法。
兩年的時間,他天天都會跑到劍道館去跟著學習劍術,也會去圖書館里探索航海的知識。
雖然都是些基礎知識,但他依舊樂此不疲,活下去的動力,已經另他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
他不想在這里多呆一天。
再過個一兩年,珀鉛病將迎來前所未有的高峰期,因為壽命的差異,很多年齡不同的人將在同一時期爆發病癥。
如此大規模的爆發,認為這是傳染病實在是太正常了。
真等到國境被封鎖,戰爭爆發的時候,想走都無法走。
站在前往港口城市斯派達邁魯茲的商船上,墨菲對身后那美若仙境的國家,一點留戀也沒有。
八歲。
在同齡的孩童還在玩耍的時候,墨菲帶著還很稚嫩的劍術,以及滿腦子死記硬背的航海知識,遠走他鄉。
在外闖蕩兩年后,珀鉛癥第一次發病,醒來后,乘坐的商船已經誤入霧谷。
而弗雷凡斯亡國的今時今日,已經劍術小成的墨菲也才十二歲。
想到這里,墨菲慢慢地從回憶中醒來,只是身體在珀鉛病的折騰中,似乎更痛了。
“大概還有一年的壽命,我一定會脫困,然后找到治療方法,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