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沄,蕭珞,蘇潤,周煙,連同李嫣然和李嫣檸姐妹,幾人一同在亭子里坐下之后,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題,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重。
李嫣然看了看并未先開口的幾人:“你們覺得你們的話不好開口,或是還要琢磨琢磨怎么說的話……”
蕭珞看了看李嫣然,又看了看薛沄,輕笑了一聲:“倒不用,其實說起來……倒也簡單!
李嫣然見出聲說話的是蕭珞,忍不住看過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蘇鎮那邊的事你已知大概,我們擔憂的也是背后的水……怕比想象要深。蘇鎮在巧州滄州交界,唐家……就算是有人牽涉其中,而早便以九州最大理事者自居的中州馮家,跨過陳州元洲趕到那里主事也尚算說得過去,比中州還要往南的清州的玄清門也摻和了進去,可最近的兩個勢力,巧州魔殿和滄州李家,卻沒有動靜傳出來!
蕭珞話音落下后,一旁的蘇潤開口接道:“魔殿是去了的,只是因為……不知是不是巧合的關系,需要避嫌,不被其他勢力允許插手。但李家……”
說到這個話題,李嫣然和李嫣檸的神色都有些變化。
李嫣然瞇了瞇眼:“李家沒去,被……絆住了,正算得上是因為馮家!”
“馮家?絆住了李家?”
“是。”李嫣然的臉上掛上氣憤,渾身都有些發抖。
“阿姐……”李嫣檸的臉色不知為何有些發白,見李嫣然如此,輕輕伸出手扯了一下李嫣然的衣袖。
李嫣然平復了一下,回手輕輕拍了拍李嫣檸的手背,深吸了一口氣皺起眉頭:“原本我沒有想太多,但聽了蘇鎮的事兒,又聽你們說起馮家唐家玄清門主事,魔殿都被拒在外面……你們想的沒錯,這件事背后定不簡單,如今看來,這里面八成就有馮家的事兒!”
“阿姐。”李嫣檸臉色并不好看,但仍舊冷靜地低聲說著:“我們沒有根據,不好做這般判斷。按照時間推斷,也有可能……是馮家在那邊出事之前就在附近察覺到了什么不同,有了想法,這才想著將我們都拖住!
李嫣檸的這話一出口,另外四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與李嫣然不同,李嫣檸心思細膩,極擅觀察,推測也準。
李嫣檸猜得不無道理,也算準了幾分。
在蘇鎮因奇山回的血祭結魂大陣鬧出動靜之前,流光草山脈之中就出了異動。當時的薛沄和蕭珞并不曉得,但在蘇鎮這一遭之后,從奇山回話語中推測……
山脈之中,的確有極不尋常的東西。
一個,是蕭珞昆吾刀的碎片。另一個,是機緣巧合沒入薛沄體內的金色“本源”。
這兩個,的確任何一個,都應該能夠算得上,值得馮家關注的東西了。
流光草山脈異動之事在蘇鎮血祭之前,他們離開山脈深處的神秘幽谷前,山脈之中就已有不少入內查探的修者。的確如李嫣檸所說,未必沒有馮家察覺到流光草山脈的事情之后,就有了想法,才著手阻攔李家的可能。
畢竟,魔殿之所以被排擠在善后調查的主事勢力之外,起因也是山脈異狀之時表露出不同的傳送符和玉符,與蘇鎮之事,奇山回之事無關。
薛沄皺起眉頭,心頭也轉著多種猜測:“蘇鎮之前,那附近,巧州滄州交界處那一大片生著流光草的山脈出了異狀,有許多修士入內,想來……馮家也該是有人去了。我們從山脈深處出來的時候……”
“等等!”李嫣然聽著聽著打斷了薛沄的話,豎起眉頭:“那片流光草山脈我知道,妖獸橫行,危機不少,金丹以下的在那山脈中走動都難以自保,李家更有規矩,外出歷練的子弟不過金丹中期不許踏入!你!你去那兒做什么?不要命了!”
薛沄微微垂下眼:“……那就是,另一樁事了。我們……先說山脈之中……”
“不,左右都要說。”李嫣然緊緊盯著薛沄:“不如從頭說起,說說你為什么要去那兒!
薛沄沉默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蕭珞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掌。
李嫣然又狠狠剮了蕭珞一眼。
不過,眼下她最關心的還不在這個上面。
“……查過去的!毖V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了出來,抬起頭看向李嫣然,像是放下了什么又拿起了什么:“你知道的,我要查的,是三年前我爹爹的死因。離開綿州之后,順著線索,一路查過去!
三年前,薛沄的父親薛鈺在外歷練時死的不明不白,薛家卻沒有為曾經最為重視的子弟深入調查,就那樣草草了結了這一樁事。薛沄的母親,也是對李嫣然有恩的姑母李婧嵐,悲憤之下以自己的性命相逼,自裁于薛家祠堂之外,鮮血染了一地,卻沒能換來薛家人的重視,沒有能讓薛鈺的事情在薛家被重新提起調查。
薛鈺和李婧嵐的死,是薛沄下定決心脫離薛家的根由。
而這件事上薛家和李家齊齊沉默,并不深究,在當時的悲憤絕望之后,再去回想,是絕不正常的。
“我曾看過爹爹的手札。那手札爹爹后來幾年收得很是小心,在……之后,又被薛家族中人強收而去,其中必定有與之相關的線索。順著……手札上關于八年前的事的記載,我們查到了……一個人,雖應不是根源,但……也許多少有些瓜葛,便想從他……從與他相關的事上,找新線索!
“誰?”
“……元徹!
薛沄沒有想到,她把“元徹”這個名字說出口后,李嫣然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元徹!”
李嫣然聽到這個名字,一下子從桌前站起,雙手也“啪”得一聲,狠狠拍在桌面上,一下子將亭中的石桌這邊的一角生生拍碎,掉落下的石塊滾落在地上。
因為李嫣然的反應太過激烈,薛沄倒是一時間沒有注意到,雖仍舊端坐在那里,臉色卻更有些泛白的李嫣檸。
“嫣然?”薛沄愣了一下,想起先前周煙的情況,很快平靜下來看著李嫣然:“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那是個不要臉的混蛋!”李嫣然氣得渾身發抖,比先前一次激動之時的反應要劇烈得多:“看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沽名釣譽,自作清高……實際上黑心爛腸,卑鄙無恥,下流齷齪……”
李嫣然說著說著語結,一時之間卻是嘴拙得想不出更多詞語形容。
周煙又難得又一次聽到有人說元徹不好,心中暢快,尤其上一回不管是薛沄還是蕭珞他們都顯得很是克制,雖然憤恨不平但沒有這么……沒有李嫣然這么“真性情”,一句一句罵著,聽得她很是舒坦。
“這么看來你們也知道的?”周煙忍不住插嘴,面對薛沄的好友,也能放心信任的李嫣然李嫣檸兩姐妹,開口也便沒有遮掩:“你們也知道那元徹是個盜人心血還追殺人家的混賬賊子了?”
“沒錯!他是個混賬,混賬都不足以……等等!”李嫣然聽到有人跟她“同仇敵愾”也便免不了順口說了下來,但等說了一半才覺著似乎不太對,抬眼朝周煙看過去:“你說什么?盜人心血?追殺?你說元徹那個小人?”
這一回輪到周煙有些懵:“啊?你……你不知道?那……那你罵他……”
“我罵他是因為他該罵!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太弱,我……我恨不得用鞭子抽死他!”
“那……那你是為什么……”
被周煙問起原因,李嫣然頓了一頓,回過頭去看仍舊坐在自己身邊,雖然臉色不好雙手也緊緊絞了起來,卻仍舊張大了眼睛看向周煙的李嫣檸。李嫣檸感覺到李嫣然的視線,頓了一下朝她看過來,微微地抬了抬嘴角。
李嫣然閉了閉眼,狠狠地吐出一口氣,接下來的話,說得既充滿憤恨,也帶著無力:“……剛才說的,馮家絆住了李家,一開始是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是到后來……后來……卻正是與元徹這個小人有關!”
“與元徹有關?元徹……在滄州?他做了什么?”
李嫣然眼睛都氣得泛出紅來,咬牙切齒地答道:“他……他在莫陵城裝出一副情圣的惡心嘴臉,說什么一見鐘情,說什么……居然有膽子,逼娶嫣檸!”
“什么!”
聽了這話,在場李家姐妹之外的兩個女子,薛沄和周煙都猛地站了起來。
薛沄從小便與李嫣檸相識,因為李嫣然跟李嫣檸的關系也十分不錯。周煙雖才與李家姐妹相識幾日,但卻已經挺喜歡性子相合的李嫣然,也跟對方一樣看李嫣檸頗有種看小妹妹的感覺。此時聽李嫣然說起李嫣檸的事,都不由得反應有些激烈。
尤其是她們心中比李嫣然還要清楚,元徹是個什么樣的小人!
“這……元徹他,居然想要娶嫣檸?”
“是!”既然已經說出口,往后的話倒順暢了許多,李嫣然垂在身側的手掌攥緊成拳,手背上青筋崩起:“那個混蛋!仗著自己在九州大陸憑借清蘊訣很有些聲名,在莫陵城里裝出一副無辜模樣,說什么他曾有幸見過嫣檸一面,再不能忘懷,雖然知道自己一介散修修為也不如何出色,嫣檸卻是李家小姐……但他什么愿意付出他有的一切,只希望能得佳人青睞……我呸!惡不惡心!他什么時候見過嫣檸!我怎么都不知道!還有……還有,是,修者壽元漫長不如何計較年齡,可他……大了嫣檸百余歲根本就是個長輩的輩分了,也……就算不算這個,他要是真的是個好人,什么情深似海什么為嫣檸著想,他就該把這些話憋在肚子里!真心實意想辦法打動嫣檸,嫣檸愿意了再誠心誠意上李家的門求親!這個混蛋……這個混蛋!嫣檸連他面都沒見過,一句話都沒聽過,整個莫陵城滿大街都是什么‘元徹真君心儀李家小姐’的傳聞了!”
李嫣然一個憤怒,一抬手,又拍碎了石桌的一塊,裂痕順著石桌蔓延,原本完整結實的石桌頃刻間四分五裂碎成石塊落了一地,也沾了石桌前亭子里坐著的幾人一身的塵灰。
只是這個時候,也沒人會在意這個。
拍碎了石桌的李嫣然并沒有因此平靜下來,反而越發憤怒越發激動,渾身抖得厲害,嘴唇都氣得有些泛紫:“那個混蛋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借著這些傳言逼嫣檸么!若是個普通散修說出花兒來,李家倒也有底氣擋了,全是他癡心妄想!但是……但是這個敗類,畢竟是有功于九州的‘元徹真君’,莫陵城內傳開這個話之后,居然……居然一面倒地敢說什么‘天作之合’,還說什么‘是李家小姐之幸’,說什么‘希望李家不要阻攔’,還有什么‘元徹真君配李家小姐足夠’……我呸!我呸!放屁!那混蛋……只恨我不能親手宰了他!居然敢這么算計我們嫣檸!”
“什么‘元徹真君’!”周煙也被李嫣然說的這些話氣得臉頰通紅,大口大口喘著氣,忍不住便道:“元徹那個小人不配這個名號!清蘊訣根本不是他寫的!是他偷的!”
“什么?!”站著的李嫣然和坐著的李嫣檸,聽到周煙的話后,一齊瞪大了眼睛。
“阿煙說得沒錯!毖V也慢慢地站起身,攥緊了自己的拳頭,臉上同樣帶著清晰可見的怒氣:“蕭珞和我一路查到的,就是這個元徹所謂清蘊訣創造者的真相。清蘊訣不是元徹寫的,是他偷了真正的作者尚未完成的清蘊訣殘本,冠上自己的名頭公之于眾,在大千界九州之內,為自己收攬名利!其后,投向馮家,還對清蘊訣真正的作者一家追殺不止,抹去所有痕跡!”
李嫣然和李嫣檸姐妹兩個著實沒有想到這個,聽了之后兩人的神情都被驚得有片刻的空白。
而那之后……
李嫣檸緊緊皺起眉頭深思起來,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李嫣然卻是順手將腰間的赤練長鞭拿在手里,長鞭鞭身上燃起一層火焰:“元!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