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落地的時候,馮燈及時把宋新元攬進懷里。花盆碎了,泥土和沙石撒出來,弄臟了宋新元的腳。
宋新元蹭蹭腳,掙開馮燈的胳膊,蹲下去收拾碎片。
馮燈找到垃圾桶,讓宋新元坐床上:“我來。”
“不用。”宋新元抓著白掌花扔進垃圾桶。
馮燈微微一怔,按住宋新元的手:“要扔掉?花沒事,換個花盆就好。”
宋新元搖搖頭,將碎片和爛泥撂在花枝上:“扔了吧,反正快死了,在賓館養不活。”
“不是很喜歡嗎?”
宋新元把第一盆開花的白掌送給了他,他帶著花去找宋新元,在宋新元面前佯裝摔花的時候,宋新元快被嚇哭了。
嚇得眼睛都紅了,明明很喜歡。
“不喜歡了,”宋新元說,“這個季節不適合它,開出來的花不好看。”
宋新元專門去網上查過,白掌最常見的花語是“一帆風順、平平安安”,有“清白之花”的寓意。春天,他回到馮燈身邊,細心養了那盆花,在馮燈遭遇論文風波時,將花送給馮燈,祝馮燈事事順利,愿馮燈沉冤昭雪。
洪水沖走了他的祝福,他重新買了盆白掌,計劃再次送給馮燈。
他心里是存著希望的,可馮燈讓他失望了。
“你還喜歡什么花?”馮燈與宋新元一起清理干凈地面,目光深邃,“再買一盆,我送你。”
宋新元摳著手指頭,眼神茫然:“我不喜歡花花草草,也沒有地方養。”
馮燈拉起宋新元,牽著他走進洗手間,給他打香皂,注意到他光禿禿的指甲,皺起眉眼:“最近又咬手指了?”
宋新元勉強笑了笑:“老毛病,改不了,有時候就想咬點東西。”
馮燈忽然咬住宋新元的嘴,這次沒有被推開。
宋新元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接受馮燈。他不敢退卻,好不容易打動馮燈,怎么能半途而廢?他現在的目標不是俘獲馮燈那么簡單,不可以暴露自己。
一吻之后,宋新元趴在馮燈胸口喘氣,聲音軟綿綿的:“馮醫生,我早就發現了,你是不是特別喜歡親我呀?”
馮燈的喉結滾動兩下,視線掠過宋新元的臉頰,他沒回應,繼續給宋新元洗手。
宋新元甩甩手,把水珠濺在馮燈身上:“你更喜歡我上面的嘴,還是下面的?”
馮燈睨他一眼:“越來越愛說胡話。”
“老毛病,忍不了,你幫我堵住?”
“洗澡了嗎?”
宋新元臉色變得煞白:“洗了。”
馮燈拍拍他的臉,猛地抱起他,將人放在床上。
宋新元嘴上那樣說,實際上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口吻有些無措:“今晚不太方便,明天要早起,有很多奔跑的戲,這沒有安全套,要不——”
門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應該是我的外賣。”宋新元坐起身,想要下床。
“我去拿,你別亂動。”
轉眼之間,馮燈提著紙袋回到床邊,打開袋子,拿出一個漢堡,遞給宋新元。
宋新元的肚子適時地冒出咕嚕聲,他聞到香味兒,吞吞口水,接過漢堡想,算了,吃飽再上路吧。
馮燈看了他兩眼,走進浴室,不久后端著一盆水,蹲在宋新元跟前,卷起宋新元的褲邊。
宋新元正在嚼炸雞塊,發覺馮燈準備給他洗腳,連忙拒絕:“不用麻煩你,我自己來。”
他習慣在室內光腳走路,盡管被土弄臟,也沒在意,他打算睡前再洗的。
“不麻煩,你吃雞吧。”
宋新元的雙腳伸入溫熱的水中,他放松肩膀,為了緩解尷尬,含含糊糊道:“你說臟話了。”
馮燈笑了一聲。
宋新元懷疑馮燈是故意的,他剛才誤會了馮燈的意思,以為馮燈想和他睡覺。他望著馮燈的頭頂,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又酸又澀。
剎那間,他刻意忽略或逃避的事實迅速涌進腦海。這不是馮燈第一次給他洗腳。大學期間,馮燈有時對他很好很好,為他做了許許多多事,耐心照顧他,幫他買飯、打熱水,給他洗腳;下雨時穿過醫學院,跑到外語學院給他送傘,因為他總不記得帶傘;當他去外面玩的時候,不管有多晚,馮燈都會接他回學校。
雖然馮燈和他分手了,但他不得不承認,馮燈過去是個稱職的戀人。有些事情,連宋硯青都沒為他做過。
他是在宋硯青的溺愛下長大的,典型的少爺脾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更不會委屈自己,想要什么便擁有什么,很多東西用錢就能買到。上了大學,他照舊像個被寵壞的小孩兒,花錢大手大腳,喜歡跟誰玩,就幫誰買單,不考慮別人的心情,只考慮自己開不開心。
馮燈和他不一樣,他遇見馮燈第一天就明白。馮燈家庭條件差,經常吃泡面、吃食堂,是教室和圖書館的常客,極少出去開小灶,偶爾買劣質的棒棒糖逗他玩。和他談戀愛之前,馮燈從沒接受過他的“施舍”,卻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給予他細致的關懷。
所以,他不甘心,五年以來,遲遲忘不了馮燈。馮燈對他好,他不甘心,他知道那不是愛,馮燈是把他當孩子一樣管,真正喜歡的另有其人;馮燈對他不好,他同樣不甘心,他奢望得到馮燈的喜歡,不愿馮燈喜歡別人。
歸根結底,他太貪心了。分手之后,他仍不想看到馮燈和其他人在一起,女的不行,男的不行,惟有他才可以。他處心積慮地與馮燈復合,就算目的不純,也只有他能做馮燈的戀人。
如今,他總算心灰意冷,除了毀掉馮燈,別無所求。
馮燈是潛伏在他身旁的毒蛇,當年為了騙他,演了一出出好戲。他回憶起那些虛情假意,心口就犯惡心。
此刻,馮燈握住他的腳,動作間的柔情似水一般,是不是還想騙他?他早就不是小孩了,沒有這么好騙。
宋新元回過神來,咳嗽兩聲,蹬蹬腳:“夠了,謝謝。”
馮燈擦掉他腳上的水珠,掐著他的腰,將他推往床中央,起來接了杯水,遞到他唇邊。
宋新元就著馮燈的手喝完水,察覺不對勁,他差點著了馮燈的道,馮燈的修行比他多幾年,短短幾年便是鴻溝。
他推開馮燈的手,瞟見自己的拖鞋,坐床邊穿上鞋。
馮燈問:“做什么?”
宋新元眨眨眼睛:“去廁所尿尿,你要跟著嗎?”
他主動倒了洗腳水,出來見馮燈在整理衣服,似乎要走。
馮燈瞥了瞥自己帶來的糕點盒,提醒他:“別放壞了。”
宋新元在西照縣拍戲時買過類似的甜點,馮燈給他買的是龍須酥,一塊塊點心白乎乎、軟糯糯的,非常好吃,他是藝人,身材管理意識強,不常吃這種甜食。
以前喜歡吃,但那是以前。眼下,無論是人,還是愛好,都是他想舍棄的。
“好可惜,吃不下了。”宋新元移開視線,思考片刻,覺得正常情況下應當挽留男朋友,“馮醫生,時間不早了,你今天睡這吧。”
馮燈打量他一會兒,拉起行李箱:“你明天任務重,好好休息。”
“那好吧,那我們……”何時坦誠相見,他暫時沒想好。
“別想太多,別咬手,”馮燈吻吻他的臉,離開前補充一句,“留在這里,我會忍不住欺負你。”
深夜,宋新元躺在床上,攥緊胸口的衣服,久久無法入睡。
另一邊,馮燈沒回家,去了醫院的值班室。他洗完澡,站在窗邊抽煙。他很久沒抽煙了,想不到見了宋新元一面,竟犯了煙癮。
他拒絕留在賓館,是不想逼迫宋新元。
宋新元不正常,很怕他,一直不敢與他對視,眼角緋紅濕潤,仿佛隨時都會掉淚,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他強顏歡笑、胡說八道。
他當然想欺負那樣的宋新元,想弄哭宋新元,又擔心把人弄哭,最后一發不可收拾。
馮燈吸了兩支煙,拿出手機,聯系楊希月,直白地問:“宋新元最近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楊希月:“沒有啊,怎么啦?你回來了?”
馮燈無視了她的問題,接著問:“他近期見了什么人,你知道嗎?”
“不知道,沒有吧,他除了在劇組,最常見的人就是我。”
“你不重要。”
“太過分了!對了,我讓宋新元發給你的照片,你看到了沒?我問宋新元后續,他不告訴我,他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啊?你回了啥?”
馮燈想起自己那天的回復,長嘆一口氣。他回的是實話,他不喜歡宋新元黏著他。
“你吃醋了沒?你拜托我照顧宋新元,總得給我點報酬,滿足我的八卦之魂吧。”
“我保存了照片,把你P掉了。”
“臥槽,學長,我就這么見不得人嗎?”
“你以后不要碰他的肩膀。”
“果然吃醋了,這么小氣,我不僅碰了他的肩膀,還摸了他的臉,氣死你。”
“你沒機會了。”
楊希月明白他的意思,無力吐槽:“就這?”
“他很可愛。”
“嘖嘖嘖,難怪宋新元不說給我聽,看來是害羞了。”楊希月酸了幾句,猛然想起一件事,“宋新元請過半天假。”
“請假?去做什么了?”
“不清楚,好像去了郊區。你打聽這些干啥,有事問宋新元唄,你們倆都啥毛病,能不能好好交流?”
馮燈直接掛斷電話,已經猜到宋新元去了哪,見了誰。
他打開加密相冊,里面保存了大量宋新元的照片,有過去的,也有現在的;有宋新元發給他的,也有他自己拍的。
宋新元很可愛,關于這一點,他從沒打算告訴宋新元。
他們注定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