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元托楊希月幫自己買了一盆白掌,依舊是在蘇梅的花店買的。
傍晚,楊希月帶著花回來,向宋新元抱怨:“累死我了,為啥讓我跑老城區買啊,醫院附近不就有賣的嗎?”
宋新元接過花盆,道了聲謝:“不一樣,這家養得好看。辛苦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楊希月瞅瞅耷拉著的花骨朵,沒瞧出來這盆綠植有啥特別的,但宋新元主動請客,她當然不會客氣:“別改天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你出來一趟多不容易。”
“行,等我一會兒,我把盆栽放屋里,跟俊哥打聲招呼,你先看看吃啥吧。”
自從《外科風波》的內景拍攝工作提上日程后,宋新元忙成了小陀螺,整日待在片場或賓館。賈英俊最近返回千陽市,隨時盯著他,防止他再出現其他意外。宋新元幾乎失去了自由,去哪都要提前報備。
宋新元把他和楊希月約飯的消息告訴了賈英俊,保證十點之前回賓館。
賈英俊見過楊希月,比較放心,在宋新元出門前,忽然問:“她不會就是你那個炮友吧?”
宋新元笑了:“不是,普通朋友而已,我現在沒有炮友。”
“斷了?怪不得我觀察這么久,一直沒發現可疑的人。”賈英俊恍然大悟,“斷了最好,別給我瞎搞,你正值上升期,要是被人抓到把柄,大好前途就沒了。”
“嗯,俊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別,我特能吃,給你省倆錢吧,你當心點,別喝酒,別被人拍到。新元,我沒有監視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心里有個譜,入了這一行,務必謹言慎行。你有潛力,孔導也經常夸你,等新劇播了,不知道有多少好機會找上門,咱不能因為這種私事毀了前程。”
“我明白,俊哥,謝謝你,我會小心的。”宋新元猶豫片刻,放棄吐露自己的秘密,他和馮燈指不定哪天就掰了,沒必要給賈英俊造成驚嚇。
隨后,宋新元帶好口罩和帽子,跟楊希月去了一家川菜館,菜端上來后,宋新元察覺那些菜全是他愛吃的。他猛然想起楊希月喜歡過自己,回顧楊希月近期的舉動,他有點后悔,他們走得太近了。他糾結于自己的感情問題,忘記照顧楊希月的感受,面對楊希月細心的關照和安慰,他不知該如何回應,除了與馮燈糾纏,他從沒考慮過展開新戀情。
楊希月看出他的無措,大大方方道:“宋新元,你別自作多情啊,我就愛吃辣的,這些都是招牌菜,趕緊吃吧,餓死了。”
宋新元也覺得自己矯情過頭了,抬眸笑了笑,喝了一口汽水,悶聲吃飯。
“話說回來,我以前是馮燈的情敵,他如果看到咱倆深更半夜出來約會,絕對會想歪。”楊希月摸著下巴,眼神意味深長。
宋新元:“這才八點,這不叫約會。”
“無語,你怎么一點情調都沒有,笨死算了。”楊希月拿出手機,繞到宋新元身邊,按住宋新元的肩膀,笑容甜蜜蜜的,“帥哥,看鏡頭。”
宋新元一臉迷茫:“自拍做什么?”
“別動,我不吃你豆腐,配合點,等下把照片發給馮燈,看看他會不會吃醋。”
“幼稚,他才不會吃醋。”宋新元吐槽一句,依然配合楊希月完成了自拍,還比了個剪刀手。
“那不一定,你發還是我發?”楊希月回到座位,又拍了幾張飯菜,修了修圖,“算了,你發吧,要是他給你說情話,我可招架不住。”
宋新元保存了楊希月發來的照片,在楊希月的催促下,轉發給馮燈。
“發出去了。”宋新元繼續吃飯,心思顯然不在飯上。
“走著瞧,你晚上回去肯定感謝我,姐不會白吃你一頓飯。”
宋新元語氣無奈:“姐,我提前謝謝你。”
宋新元上學早,盡管和楊希月同屆,卻比她小一歲,叫她姐也正常。他們不可能成為情侶,沒理由斷絕來往,做朋友尷尬,以姐弟相稱倒合適,避免曖昧又增進感情。
大概是了卻一樁心結,兩人離開時都吃撐了,分別前,楊希月提醒宋新元看手機。宋新元不喜歡消息震動的聲音,把微信設置成了靜音模式,而且取消了懸浮窗提醒。他掏出手機,掃了兩眼,神色有點難看。
光線昏暗,楊希月看不清宋新元的表情,隨口問:“怎么啦,沒回復?”
宋新元淡定道:“嗯,他沒回。”
“唉,吃不了瓜,好遺憾,我走了,有空再約。”
“行,你路上注意安全。”
宋新元回到賓館還不到十點,他先給白掌澆點水,然后洗漱完躺下,再次拿出手機,把馮燈的回復看了十幾遍。
馮燈:“挺好的,別總黏著我。”
他果然沒猜錯,馮燈根本不吃醋,興許暗搓搓嘲諷他無聊,但是誰黏著你了?
宋新元其實能感受到,馮燈有時候很煩他,那種反感和嫌惡毫不掩飾,不過,每當他受傷,遠離馮燈時,馮燈反而撩撥他,忽冷忽熱的。
馮燈這混蛋……真他媽怪。
宋新元氣不過,噼里啪啦打了一段話:“今天晚上真開心,那家川菜特別地道,好久沒吃辣,真爽。我和楊希月約好了,下次還去那。換一家也行,反正時間多的是,在醫院經常碰見她。”
過了沒多久,馮燈回道:“為什么不發語音?”
操,這是重點嗎?宋新元感覺自己在對牛彈琴,踢了兩腳被子,說:“不想發,怎么了?嫌我打字慢?怕累著我的手?”
馮燈正在輸入,停頓幾秒,一行字出現在他眼前:“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宋新元逐字讀了許多遍,滿身的怒氣漸漸消散。馮燈又來了,給他個巴掌,緊接著賞他一顆糖,他偏偏愛吃這一套。
他發起語音通話,成功后,他搶先開口:“我的聲音有什么好聽的?你沒聽過我唱歌吧,好多粉絲吐槽我唱歌難聽,都勸我別毀歌。”通常情況下,不用搶也是他先開口。
真正悅耳的男低音從馮燈那邊傳過來:“你和我說話時,和跟別人說話的聲音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宋新元非常意外,他沒留意這方面。
馮燈轉移話題:“你少吃辣椒,別喝汽水,不要熬夜,快睡吧。”
宋新元攔住馮燈:“不許掛,你話說一半,叫我怎么睡?你是不是存心氣我?”
“不是,”馮燈難得遲疑,慢慢吞吞道,“你對我講話的時候,尾音有點嗲,聽起來像撒嬌。”
誰撒嬌了?宋新元羞得臉紅,幸好馮燈看不見。兩人都沒說話,也沒掛電話。
良久之后,宋新元領悟出另一種意思:“你喜歡我對你撒嬌?”
他把馮燈的沉默當作默認,瞬間豁然開朗,馮燈在床上尤其喜歡他說浪話。
他臉皮變厚了,故意追問:“是不是呀,馮醫生?”
“……”
“你居然喜歡男生向你撒嬌?你不是嫌我黏人嗎?”宋新元驚呼,“哥哥,你好變態呀。”
馮燈的呼吸加重幾分,仍然沒吭聲。
“你是不是想我啦?”宋新元有些心猿意馬,將手放在身下,口吻黏糊,“想哪兒,前面的小棍還是后面的小花?”
“你真有自知之明。”
“我就當你想我了。”
馮燈咳嗽了幾下:“睡吧。”
“你最近老咳嗽,感冒了?”宋新元發覺不對勁,“著涼了?沒休息好?”
“沒事,很快就回去了。”
“路沒修好呢,”宋新元知道馮燈睡眠質量差,在災區更睡不好,“我抽空給你錄首搖籃曲,不許說難聽。”
“不難聽。”
“嘿嘿,我先練習兩天。”
通話結束后,宋新元心里美滋滋的,他身上總算有樣東西討馮燈的喜歡了。
第二天上午,宋新元早早來到醫院,去騰出來的手術室拍戲,打算休息時找首歌練練。午休,他進入外科分區的回廊,撞見了梁仕章。
馮燈畢業進入千大附院后,他為了見馮燈,隔三差五往這跑,偶遇過梁仕章好多回,沒怎么聊過,隱約記得梁仕章跟他爸是同屆。
梁仕章主動搭話:“你爸快出獄了吧?當年那事……唉,希望他想開點,來日方長,雖然他被吊銷了醫師資格證,出來也可以找別的事情做。”
“對,梁主任,謝謝您的關心,我會轉告我爸的。”
宋新元讓梁仕章先走,望著梁仕章的背影,感到不太舒服。他拍拍胸口,找個角落去練歌了。
隔天,厲明洲的電話打了過來,問他愿不愿意去監獄探視宋硯青。
“舅舅下月底出獄,今天是最后一回探監日,你很久沒去了吧?走,我帶你過去,問問舅舅出來有什么打算。”
宋新元上次去探監是春節期間,離現在差不多七個月。他回千陽市以來,一次都沒去過,宋硯青不讓他去,他聽話了,不僅如此,他想逃避現實,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無法繼續逃避。
“好,我去。”
宋新元請了半天假,坐車三小時,和厲明洲來到千陽市第三監獄。他們帶著會見費,先到監獄獄政管理科辦理會見證,辦完手續在會見室等候宋硯青。會見室鬧哄哄的,不少親屬和犯人隔著玻璃喊話。
過了半小時,終于輪到宋硯青。宋硯青又剃了頭,僅剩的一層毛發微微泛白,穿著刺眼的橘色馬甲,原本高大的身形消瘦許多,顯得輪廓分明,眼珠子往外凸,神情恍惚。除了監獄生活,他經受著抑郁癥的折磨。
他看到宋新元,愣怔很久,淺笑一下,無聲道:“元元。”
宋新元的眼淚剎那間涌出來,怎么都止不住,他擦擦眼睛,同樣無聲地問候:“爸,對不起,我來了,你好嗎?我很好。”
他們可以通過座機進行會話,但誰都沒拿起話筒,好像張張嘴就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也很好,你快走吧,下個月見。”
下個月,他們不用隔著玻璃對視,能實實在在接觸了。
宋新元舍不得離開,拿起話筒說:“爸爸,我好想你。”
宋硯青舉著話筒,眼眶濕潤,他扭過身體緩了一會兒,回過頭來,聲調平穩:“元元,爸爸害苦了你。”
“沒有,是我太膽小了,不敢來看你。你有好好吃藥嗎?”
“嗯,明洲給我送的藥,我都吃了,我知道那是你買的。”
“肯定是我哥拆穿我的。”
“他沒告訴我,我自己猜的,看來我猜對了。”宋硯青的精神好了一些,“聽說你跟馮燈和好了?這樣也好,你們倆的感情不應該因為我受影響。”
宋新元五年前對宋硯青隱瞞了自己和馮燈的關系,宋硯青以為他倆是朋友。
“可是,我接受不了他的做法。”宋新元忍不住問,“爸,他真的沒有誣陷你嗎?”
“沒有,你別錯怪他,都是我的錯。”
“你不應該攬下所有責任,那臺手術不是你一個人完成的。”
“是我主刀的,我犯了錯,應該受罰。”
宋新元哽咽道:“可是,你的醫師資格證被吊銷了,你以后再也不能當醫生了。”
“我不能做別的事情嗎?你不相信爸爸嗎?”宋硯青的語氣嚴厲起來,“元元,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教導你的?不要總說'可是''因為''但是'這些詞,不要給失敗找借口,錯了就是錯了,我們不能改變過去,只能改變未來。”
宋新元吸吸鼻子:“我沒忘……”
“那就好,回去吧,別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往前走,爸爸不怪馮燈,你也原諒他吧。”
宋新元在回市區的路上,用了半盒抽紙。
厲明洲笑話他:“擦干凈,別浪費我家的紙,這都是你嫂子花錢買的。”
宋新元又抽了幾張,把盒子扔給厲明洲:“誰稀罕。”
“還是個小屁孩,見了爸爸就哭。”
“不用你管。”
“你要不是我弟,誰管你?”厲明洲問,“你沒跟馮燈亂來吧?”
“亂來什么?”宋新元目光躲閃,“厲明洲,你別在我爸面前亂講。我爸說了,他的事不怪馮燈。”
“傻子,你早晚要吃虧。”
吃虧就吃虧,宋新元想,算了,不跟馮燈較勁了,或許馮燈真的喜歡他,他與馮燈再試一次吧,錯過就虧大了。
宋新元下午回醫院,趁中場休息給馮燈錄歌,他本就沒有音樂天賦,再練也提高不了多少。
他走到樓梯拐角,打開錄音,剛按下錄音鍵,沒開始唱,忽然聽見有人在另一邊談話,他伸頭瞥了一眼,是梁仕章和一個年輕醫生站在那。
“主任,馮燈快回來了,他沒出事。”
“慌什么,他回來又怎樣?反正做不了副主任,更別提主任。”
“你不怕他揭穿你嗎?是你騙他去的論文研討會,也是你給他提供的論文,事情敗露出來,咱倆都完了。”
“長林,你別慌。”梁仕章咧嘴嗤笑,“怕什么?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亂說。你以為他看不出來這里面的漏洞?”
“什么意思?他知道這是陷阱?”
“哼,他不是善茬,心狠手辣。你知道宋硯青嗎?”
“當然知道,我雖然來得晚,也聽說過他的事,他因為醫療事故被判了三年。”
“你們聽說的都是皮毛,實際上,宋硯青是被馮燈一手推進監獄的。”
“臥槽!那宋硯青性騷擾馮燈的事呢?”
“哪有什么性騷擾,不過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您是說他們……”
“就是你想得那樣,齷齪。”
兩人說完,離開了樓梯。
宋新元握緊手機,全身發冷,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