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燈啄了一下宋新元的唇,很快松開手。
贏了,宋新元閉著眼睛想。街角的商鋪已經打烊,四周幽暗,他仿佛眩暈了似的,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緩緩睜眼,見馮燈正在打電話。他恍恍惚惚地瞅著馮燈,摸不準馮燈的意思。
宋新元擦擦眼睛,忽視胸口的異樣感,捂住滾燙的臉,妄自下結論:他贏了,他的眼淚充分發揮了作用。馮燈不僅出來追他,還送他一個驚喜。盡管馮燈的吻來得突然又短促,仍使他心花怒放。
“倆男的親嘴,不要臉!”徐磊粗啞的咒罵聲吵醒了他,“我看見了,都看見了,你們不要臉!”
宋新元想過去踢他一腳,被馮燈攔住。馮燈說:“我報警了。”
“哦,好的,”宋新元察覺自己靠在馮燈懷里,猛然向后退,接著意識到他的舉動有些夸張,又往前走兩步,尷尬地望向路口,“謝謝你。”
馮燈似乎忘了剛才的事,隨口道:“不客氣。”
派出所離得近,過了沒多久,有輛警車亮著晃眼的紅藍燈停在胡同口,兩個人影一前一后下車,沖進胡同。徐磊發現情況不對,慌忙爬起來,準備逃跑,剛起身就被一個年輕力壯的警察捉住。那名警察將徐磊的雙手鎖起來,朝身后的男人揚聲大喊:“李隊,抓住了。”
“好,扔車里。”李隊長擺擺手。
“放開我!”徐磊不甘心地掙扎,“憑什么抓我,不抓他們?”
“給我閉嘴,臭瘋子,整天給我們惹事。”
“我不是瘋子,我沒病,他們才有病,倆男的親嘴……”
“別扯淡,走快點。”小警察明顯不相信徐磊,拿電棍敲了下徐磊的背。
李隊長來到馮燈身旁,用熟稔的口吻打招呼:“馮醫生,你沒事吧?”
“沒事,辛苦你了,李警官。”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叫我李茂就行,說多少遍了。”李茂開玩笑道。
馮燈抿抿唇,沒說話。
宋新元夜間視力不好,看不清李茂的長相,總感覺李茂和馮燈之間的氣氛不正常。
李茂看了看宋新元,耳邊閃過徐磊的話,遲疑地問:“這位是?”
“我的房客。”
“你把房子租出去了?”李茂的語氣中含著驚訝,再次打量宋新元。
“嗯。”
“才知道,好久沒去你家,我最近學會幾個新菜,改天給你露一手。”
“需要做筆錄嗎?”馮燈轉移話題。
“呃,走吧,麻煩你們跟我去一趟派出所。”李茂又瞥了眼宋新元,轉身走向警車。
宋新元跟在馮燈身后,忽然扯了扯馮燈的衣服,見馮燈扭頭,立刻撒手:“天太黑,絆到腳了,不好意思。”
馮燈沒有拆穿他,良久,回了三個字:“別緊張。”
宋新元冷靜下來,心底酸澀。即使自己怨恨馮燈,也為馮燈的洞察力所折服,為自己被馮燈安撫而感到羞愧。他上次去警局是三年前,在他爸受審期間,他作為宋硯青唯一的親人,如同走投無路的螞蟻,頻頻探望宋硯青。
最后那次,宋硯青疲憊地對他說:“別再來了,不用管我,你不要怪馮燈,我的事跟他沒關系。”
不久,宋硯青在法庭認罪,被轉移至千陽市郊外的監獄。再等半年,宋硯青就出獄了。宋新元算算日子,暗自困惑,那些事真的與馮燈無關嗎?如果沒關系,那馮燈為何接近他、丟棄他、像今天這般對待他?馮燈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明明一無所有。
他不理解,但他知道,他和馮燈的糾葛以及他擅自取名為“愛情”的東西都是從謊言開始的。周圍全是騙子,默契地編造謊話誆他。他其實早就知道,他?媽媽死于自殺,根本不是得癌癥去世的。他爸爸二十多年前騙了他,如今又在騙他。
他執意回到馮燈身邊,企圖尋找真相卻仿若在茫洋中游蕩,入目只有空曠深邃的海。他一次次伸出胳膊,渴望馮燈拉住他的手。然而,馮燈總是隔岸觀火。
宋新元盯著馮燈的背影,惱怒地想,你既然不愿意搭理我,為什么吻我?今晚的月色并不好。
李茂將馮燈等人帶回派出所做筆錄。進屋后,李茂摘下帽子,露出利落的寸頭。他身穿淡藍色短袖制服,長得陽光帥氣,有一種正義感。宋新元站在椅子旁,默默觀察李茂,感覺他哪里有點眼熟。
李茂做完筆錄,疑惑地問:“馮醫生,你的傷沒事吧,你怎么被徐磊打了?以你的身手不應該啊。”
馮燈說:“還好,只是留點證據給你們找個理由拘留他,他上次被關了十天,這次能關多久?”
“倆月吧。如果你早告訴我上次受傷的是你朋友,我肯定關他一個月。”李茂撓撓頭,靦腆地笑了笑,“你朋友就是我朋友。”
宋新元瞄了一眼李茂,覺得李茂相當不公正,他上回挨了刀子,比馮燈傷得嚴重。
“兩個月太短了,這不會是他最后一回犯事,希望你們能嚴格管束他。”
“唉,他情況比較特殊,不過你別擔心,我明天向上面反應一下。”
“謝謝。”
“馮燈,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氣……”李茂抬起頭,喊了馮燈的名字。
宋新元掃過李茂的嘴唇,腦子里有根弦斷了。他終于找到了怪異的地方:李茂的唇角有顆痣,而馮燈的繼兄馮星河那里也有一顆痣。
太巧合了。宋新元猜測著李茂與馮燈的曖昧關系,冷眼瞟向馮燈。馮燈對他的目光置若罔聞,和李茂道別后起身離開。
他們回到住處時已經將近三點。馮燈進門脫下上衣,從柜子里找出醫藥箱。宋新元換了鞋,洗完手說:“馮醫生,我幫你上藥吧,你夠不著,你告訴我用什么藥。”
馮燈沒拒絕,把藥水和醫用紗布遞給他,坐在沙發上,微微拱起后背。宋新元繞到馮燈身后,跪在沙發上,低頭檢查馮燈的傷口,這才發覺馮燈傷得不輕,半個肩膀都腫了起來,肩胛骨紅得發紫,皮膚里凝著大片淤青,甚至隱隱冒血。宋新元幫馮燈擦拭干凈傷口,開始涂藥水。馮燈彎下脖子,自始至終都沒吭聲。
宋新元心想,馮燈就是故意招他心疼。他不禁朝傷口處吹了吹,引起了馮燈的注意。馮燈扭頭問:“你會用紗布嗎?”
“會。”宋新元撿起紗布頓了頓,忍不住問,“你跟李茂是什么關系?”
馮燈抬眸瞥他,語氣稀松平常:“醫患關系,他去年被人捅傷,我給他做的手術。”
“難怪,原來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對你有意思,長得也非常符合你審美,我還以為你們約過。”
這是宋新元的真實想法,畢竟他和馮燈分開了五年多,馮燈現在雖然單身,難保沒有其他前任。不,馮燈說不定仍在覬覦馮星河。宋新元暗暗慶幸,幸好他表哥拐走了馮星河,否則他絕對會被馮燈氣死。
“不會真約過吧?”宋新元沒等到答案,直接問,“你喜歡李茂那樣的?”
他被自己的設想沖昏頭腦,搞不懂自己是真吃醋還是假吃醋,差點問馮燈還喜不喜歡馮星河。他深信自己是馮星河的替身,不曾細想過,自己或李茂都不像馮星河。馮星河氣質陰柔,完全是另一種類型,而李茂更像從前的他。
馮燈聽出宋新元話里的試探意味,淡淡地調侃:“你好像對我更有意思。”
宋新元臉頰發燙,避開馮燈的眼神,暗罵馮燈不要臉。他一邊給馮燈包扎傷口,一邊審視馮燈的背,在馮燈的左肩上找到了自己的牙印。那圈齒痕是他跟馮燈打分手炮留下的,想不到至今都沒消退,由此可見他當初恨透了馮燈。
馮燈脊背上還有許多細痕,或淺或深。宋新元第一次與馮燈坦誠相對時就注意到了這些疤痕,他曾經好奇過,但馮燈沒有告訴他來由。驀然間,他想起了馮燈嘲諷他的話,“你比很多人幸運。”
宋新元驚覺自己忽略了許多事情。馮燈認為很多人都比他不幸,其中可能包括馮燈自己。他自以為喜歡馮燈,期望收獲同樣的、甚至更濃烈的喜歡,但他絲毫不了解馮燈的過去。馮燈不主動坦白,他便不糾纏,只要馮燈回應他,他就足夠開心。
他從沒考慮過馮燈開不開心。
宋新元無意識地摸著馮燈的背,直到被馮燈捉住手才回過神來。
“可以了。”
在馮燈松手的剎那,他反手握住了馮燈,另一只手按著馮燈的左肩,慢慢抬起上半身,貼近馮燈的側臉,較真地問:“馮醫生,李警官這樣抱過你嗎?”
馮燈不置可否地仰起臉,準備推開宋新元。宋新元迅速跨坐到馮燈身上,環住馮燈的脖子,伸頭舔了一口馮燈的喉結,眼中含著幾分狡黠:“他知道這里是你的敏感區嗎?”
須臾間,宋新元察覺馮燈的呼吸變重了。
宋新元趁馮燈防備不及,以全身的力氣壓制著馮燈的腿,不自覺地蹭了蹭,用力吻了下馮燈,分開時發出“啵”的響聲。
“他親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