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無月,微風。
宛晨一身黑衣,來到美人湖邊,輕車熟路的找到城隍廟。
此時整個景區已經沒有游人,只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和車流蟲鳴之音。
當她一腳踏進城隍廟大門的時候才想起來,忘記帶酒了。
周城隍老爺可是嗜酒如命,自己有些日子沒來了,竟然忘記了買酒,待會兒可有點難辦啦。
宛晨來到城隍爺雕像右邊的一塊屏風外站定,輕輕的在屏風右上角敲了三下,然后再在中間敲了七下。
這是她跟老酒鬼的暗號,她稱這位臨江城的城隍爺為老酒鬼。
沒人!
竟然沒人!
以前可從來沒有出現過,老酒鬼說過這個暗號是專門跟她約定的,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怠慢的。
宛晨深感詫異,又在屏風上重復敲了一遍。
還是沒人出來!
“老酒鬼,你再不出來,我可要動手啦!”宛晨大聲道。
原來她的聲音并不是冷冰冰的,此時的她聲音婉轉,輕快柔和,透露著愉悅之情。
“一,二,……”宛晨來到城隍爺雕像前拿起一個供盤,大聲道,“你再不出來,我可要砸啦!”
“三!”
“哐嚓……”一個精致的圓型瓷器供盤落地成渣。
“老酒鬼……”宛晨又拿起一個燭臺,“又要扔了喲!”
“哐……”
依然沒人出來,宛晨生氣了,把供奉桌上的一應物什從左到右嘩啦啦一股腦推在地上。
頓時叮叮當當嘩嘩啦啦之音傳遍整個廟里。
“來啦,來啦,我的小祖宗!”突然一陣聲音傳出來,一個長須老者拄著拐杖,蹣跚的出來了。
他頭戴明朝官帽,身穿官袍,身板微曲,滿口酒氣。
宛晨裝著沒聽見,轉過身去,嘟嘴不語。
“哈哈,小公主!”老者堆笑道,“莫生氣,莫生氣,年歲大了耳背喲。”
“你這城隍爺當的可真清閑,就知道喝酒,官兒不想做啦!”
“嘿嘿,這不近來無事可做,借酒澆愁。”城隍爺看一眼滿地狼藉,也沒生氣。
“離我遠點!”宛晨支開他,靈機一動,捂鼻道,“滿身酒氣!本來給你帶了一瓶好酒,你不開門,我就扔下山了。”
“啊!罪過,罪過,暴殄天物啊小祖宗!”城隍爺又怒又悔,拐杖如雨點般敲打著石板地,“扔哪兒了?我去看看有沒有碎,碎了也可以舔兩口,別糟蹋了。”
宛晨忍俊不禁,道:“好啦好啦……別逗我了,下次給你帶兩瓶。”
“說話算話?”
“那當然!我今天可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此時那展屏風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道光幕,二人就一前一后走了進去。
宛晨對城隍爺的老窩——她就是這么認為——雖不熟悉,也不陌生,便一個人自顧自的往前走。
光幕后面是一個石隧道,兩壁插了幾根火把,墻面滲水,映著火光閃閃亮亮。
穿過隧道便是一條碎石小徑,兩邊有一些奇形怪石,頭頂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見。
“你快點兒!”宛晨說到,一路輕快的朝著城隍爺的客廳走去。
城隍爺的客廳是明式風格,兩個黑衣侍衛站在大門兩旁,見宛晨來了,也沒任何表情。
客廳正中伏案兩邊兩只大大的蠟燭,火光躍然。
宛晨撿了一把椅子坐下,張望四周,心里有點不安分。
她知道城隍爺的住處是介于人間和地府的一個狹小的空間,沒日沒月,沒天沒地。
城隍爺屬于冥府的地方官,負責當地生人亡靈生死禍福等事,很是清苦。
“小公主,別來無恙?”城隍爺在她對面坐下,不知何時手里又冒出一個酒葫蘆,話一說完,把拐杖一擱,又喝起來了。
宛晨瞥他一眼,厭惡道:“又喝!我能有什么事兒!你不要喝了,小心我告你的狀。”
城隍爺摸一把嘴,在衣服一擦,笑道:“嘿嘿,好好,不喝就不喝。小公主怎么有心到我這里來?”
宛晨輕嘆一口氣,說:“你知道我進入了九殺門——”
“嗯嗯,知道的。”
“今天他們終于對我和盤托出了,還讓我去找靈水鎮,你知道靈水鎮嗎?”
“嘿嘿嘿,知道知道,老頭子我怎么會不知道那大王八,它就在我的地盤兒上,我可不敢惹它。”
“你知道的還不少嘛!”
“嘿嘿嘿,小公主,你還小,又常待在人間,自然知道的少,我嘛,活得久了,有些事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那我問你知道九殺門為什么要找靈水鎮嗎?”
城隍爺搖搖頭,盯著酒壺沒吱聲。
“我告訴你,他們是要復活蚩尤!”
“哦?”城隍爺大驚,“這可是大事!不簡單。”
“所以,我希望你把這事兒告訴父王,他說了遇到重要的事就要告訴他。也不知他現在可好。”
城隍爺嘆息道:“現在地府一片混亂,我也很難見到冥王大人,你還是不能回去。”
“這我知道!”宛晨有點傷感,“聽他們的口氣,此次是勢在必得,一定要復活蚩尤,然后把黃帝后裔全部消滅。今天我還遇到一個黃帝后裔。”
城隍爺略思片刻說:“哦?竟有此事!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遇到黃帝后裔了,自從四百年前那次變故之后,神的后裔越發少見了,也不知道為什么。”
宛晨眼睛一亮,興致勃勃的問道:“四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聽父王說,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地府越來越亂的。”
城隍爺若有所思,說:“具體細節我也不清楚,大致是一群妖人,施法撕裂地府與人間的通道,想要搶走一批靈魂——這樣子就打破地府與人間的平衡了——正在他們要得逞的時候,女媧大神坐下虎兔侍關何帶兵前去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冥府的黑鴉已經失控。關何和他的部下全部戰死。”
“關何……”宛晨想到關涂涂,“我今天也見到一個虎屠使者,也姓關,叫關涂涂,會不會是他后人?”
“有可能,這個以后可以去問你父王,他的生死簿上可以查到,我不知道。”
“嗯,好,然后呢?”
“之后的事更是奇怪,關何和那群妖人都死了,但是他們的魂魄卻沒有去地府,也沒有在人間,憑空消失。
“地府與人間的通道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封印,這四百年來,人間與地府的通道受阻。地府受此影響,便不安寧。”
“沒人去查?”
“什么也查不到,不但那死去的數萬人亡魂不知所蹤,地府之前的那批魂靈也不見了。”
“司靈王那里也沒有?”
“當然沒有!”城隍爺肯定道,“司靈王只負責照看神族的天魂和人間的地魂,命魂由你父王管。”
宛晨想起父王以前跟她說過,說三魂七魄統稱十靈,三魂分為天魂、地魂、命魂(胎光、爽靈、幽精)。
天魂乃神族特有的魂,普通人沒有,無人管束,自由來往于天地之間,擁有神族的形狀、力量和記憶,靈司負責其安全。
地魂屬于家族的血脈傳承,無形狀有微弱力量,常流轉與家族陽宅、陰宅、后人之間,左右命魂的行為,歸靈司掌管。
靈司有封印、毀滅地魂的權利,一個家族可以有無數個地魂,地魂越多,家族越強大。要毀滅一個家族,只需要毀滅其家族的地魂就會讓一個家族逐漸消亡。
命魂就是人肉身的魂,指引肉身的行為舉止,歸冥府管轄,可以輪回轉世。
七魄為喜、怒、哀、懼、愛、惡、欲(尸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是人肉體物質所產生的情緒欲望,隨著身死而消失。
負責天魂和地魂的組織叫做靈司,由司靈王統帥,并只對日神月神的本尊真身負責,其他任何組織都無權干澀靈司。
三魂七魄全的人便擁有成為神的資格,不少人是一魂七魄,絕大多數是無魂七魄,有情緒而無靈氣。
“父王讓我在人間尋求打通人間地府通道的辦法,至今也沒有頭緒。現在又要給九殺門的人去找靈水鎮,你說我該怎么辦?”
城隍爺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說:“小公主,不要急,四百年都沒解決的問題,也不是朝夕間就能辦到的。至于靈水鎮,你且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
“要是真的把蚩尤復活過來怎么辦?”宛晨有點緊張。
“嘿嘿嘿,我們冥府與他們神界本就是干系不大,誰當神都是一樣的,換一下也沒什么不好,更何況眼下這光景已經很糟糕了。”
“是有些道理。”宛晨說,“我這次來也是想找你幫個忙。”
“什么忙?”城隍爺見有事找他,便放開膽子又喝了一大口酒。
“哎呀——你不要喝了!”宛晨無奈道,“九殺門讓我混進找靈水鎮的尋寶隊伍,不能被人發現,所以我想換個肉身,現在這身體他們都認識了。”
“這好辦!我這里正好有幾具無主的肉身,看看有沒有適合的,我帶你去看看。”
二人便來到一個密閉的房間里,房間不大,大約三十個平方,墻壁插了兩個火把。
火光下有六張桌子,其中四張桌子上都躺著一具尸體。
“小公主,你看看,看上哪個,我給你換。”
宛晨相中了一個身型不高不低的男性尸體,她已經計劃好了,要如何用這個身體混進尋寶隊伍里。
宛晨選好一張桌子,躺下,讓城隍爺給她施法換肉身。
城隍爺喝了點酒,有點暈,但此事事關重大,他調整好狀態,大拇指按在宛晨的大陽穴上。
“哎呀,怪事!公主,不對啊!”城隍爺突然說。
“怎么不對?”
城隍爺輕輕搓著兩個大拇指,說:“你體內有異樣,一股熱量,仿佛太陽之力,奇怪!最近有發生什么特別事嗎?”
宛晨慢慢坐起來,想起給秦丘做的事和自己流汗的事,覺得肯定跟他有關。
因為她對于這具肉身并不愛惜,在人間呆的時間長了,知道男人都是難以抗拒這種肉身的,便無所顧忌的去完成任務。
“嗯——我和那個黃帝的后裔——取血化精,怎么了?有影響嗎?”宛晨心情有點忐忑,她隱隱約約感到一絲不安。
城隍爺沒有說話,在宛晨的眉心、手心再次施法。
“不行啊小公主!你的十靈現在已經離不開這個肉身了。”
“怎么會這樣?”宛晨驚道。
城隍爺搖搖頭說:“可能是黃帝后裔的元陽在你體內發生了作用,你本極陰,他又極陽,肯定是這樣。那股力量就是只有黃帝后裔才有的力量,稱為太陽之力。”
“我以后都只能用這個肉身了?”宛晨有點害怕。
“不好說,目前看來是不行的。”
宛晨有點急了,說:“那怎么辦?我也不能用這具身體混進隊伍啊。”
“讓我想想!”城隍爺沉思道。
宛晨跳下桌子,又急又惱,拽著城隍爺的袖子拼命的搖:“你快想啊,老酒鬼,快想快想,整天就知道喝酒,遇到事兒了,什么也指望不上。”
“有了有了,小公主啊,骨頭都被你搖散架啦。”
“什么辦法,快說快說!”
“無相寶鑒。”
“什么無相寶鑒?”
“嘿嘿嘿,我來告訴你吧!這無相寶鑒可以改變人的身形面貌,可是個好寶貝啊。”
“在哪里?在哪里?你快說嘛!”
“在尹家,臨江城最大的古董商尹豐的家里。”
“你去借來給我用!”
“不行,我可不能壞冥界規矩,不能做的,你現在是人的肉身,倒是不壞規矩。”
“你是讓我去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