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內鬼，肯定就有傳遞消息的工具。
不會有人把這些東西放在口袋這么明顯地方，現場幾乎一覽無余，最高的藏匿地方就是在石膏內。
所以打碎石膏這一下，即是發泄憤怒，也是為了證實雷鳴身份。
然而，破碎的石膏里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石膏當然是假的，工作人員做的道具并不是特別硬，輕輕一摔也就碎了。
雷鳴的手被砸在了桌子上，發出的巨大聲響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的嘴巴張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脖子上青筋暴露，整個身體躬成了蝦米，看著郭嘉的眼神里帶著幾絲委屈和慌張，緩緩的后退。
戲真好...
如果不是因為表演在繼續，張一凡現在肯定已經起立鼓掌了。
郭嘉自然不用說，他往那一站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韓琛，將角色的疑神疑鬼，心狠手辣表現的非常傳神。
真正讓張一凡感到驚訝的是雷鳴。
有些演員會用大聲慘叫，面目猙獰來表現疼痛，但是雷鳴并沒有這樣選擇，這也與陳永仁的整個人設不符。
可即便如此，雷鳴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在向觀眾傳遞著他的痛苦，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依舊讓人心里忍不住一跳。
戲真好啊。
張一凡忍不住又贊嘆一聲，他看過雷鳴之前的作品。
在他眼里，在《鬼怪》和《前任攻略》里面，雷鳴的表現只能算是普通，說不上差，但也不能說是有多精湛。
可是張一凡發現，雷鳴這個人的最大的優點就是進步太快，經過幾部劇的歷練，在《海洋天堂》和《解救吾先生》里面，已經登堂入室，到了現在甚至跟郭嘉對戲也完全不落下風。
這也是他愿意來指導《無間道》的重要原因。
畢竟如果僅是劇本出色，主角卻非常拉胯的話，依舊是一部失敗的電影。
在場中的雷鳴自然猜不出張一凡的心里活動，但如果他知道自己因為這段表演被夸的話，肯定會有些無語。
因為剛才有一半是表演，而另一半是真疼。
石膏是假的沒錯，但問題是桌子可是真的，而且郭嘉是真特么的用力啊！
如果不是因為跟郭嘉向來關系都比較好的話，在剛才砸下去的那一瞬間，雷鳴都以為他是不是跟自己有什么私人恩怨了。
表演還在繼續。
就在這時，馬駿一扮演的黃警司帶領著一棒警察沖進了屋子里。
“別動，都別動！”
“手舉起來！”
兩幫人分站在屋子的兩側進行著對峙。
三個攝像機從不同的方位拍攝，哪怕沒有背景音樂，也能感受到其中緊張的氣氛。
原本這段戲到了此時也就該結束了，但演員的情緒此時都非常到位，所以張一凡并沒有喊咔，而是繼續拍攝下去，準備多拍一些鏡頭留作備用。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身邊不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一陣霹靂吧啦的聲音，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碎了，緊接著一個聲音說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沖過頭了。”
“是誰！”
張一凡瞬間感覺到怒火上涌，忍不住大聲喝問。
有了這個意外，場內的演員情緒肯定就斷了，最關鍵的是，因為是室內戲，拍攝的時候采用的是現場收聲，不能有絲毫雜音的。
這么一來，很可能剛才拍攝的片段就要再來一遍，浪費時間不說，演員能不能有之前的狀態才是重中之重。
“我反復強調要安靜，你們都當耳旁風么？”
張一凡臉色陰沉：“誰他么的搞出來的事情？”
雖然他平常笑嘻嘻的，跟演員也能打成一片，但如果真要認為張一凡是個好脾氣，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能當上導演的，沒有點脾氣怎么能壓住劇組？更何況這還是國內知名大導演，曾經可是有暴君稱號的張一凡。
看到他發火，整個現場雅雀無聲。
“對不起張導，是我剛才跑的太猛，一不小心...”一個年輕的男生走了出來。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表情卻沒有幾分抱歉的意思，大概是覺得自己只是犯了一個小錯，甚至還有點無所謂。
“這不是借口！”
張一凡認出闖禍的男人就是飾演年輕劉建明的演員，甚至也知道這是星驛某個股東的親戚，是唯一一個靠走后門進入進組的。
“我昨天就公布過劇組的紀律和注意事項，告訴我第一條是什么！”
“這....”劉傳明有些懵。
他哪里還記得這些東西啊，雖然以往每次拍攝的時候導演都會強調一些，但對于自己來說，不就是個擺設么？怎么可能認真去看。
從內心來講，劉傳明覺得張一凡也有些太上崗上線了，不就是一段拍攝嘛，重來一次不就好了，至于讓自己當眾出丑么？
不過國師的威嚴還是很重的，他只能低著頭任由張一凡訓斥。
雷鳴聽見外面的動靜，也從拍攝現場走了出來。
這是什么情況？
他皺著眉頭，用詢問的眼光看了看攝影師。
攝影師小聲的在他耳邊復述剛才發生的事情。
在了解過事情的原委之后，雷鳴來到張一凡的旁邊說道：“張導，這事讓我來處理吧。”
雖然張一凡是國師，不管地位還是人脈，想要教訓一個演員還是輕而易舉的，可是畢竟星驛是投資方，他也要給資方留幾分面子，有些話不好說出口，也只有同為資方的自己才可以毫無顧忌。
“好。”張一凡深吸了一口氣，陰沉著臉去安排下面的拍攝了。
“你跟我過來。”雷鳴面無表情的指了指劉傳明，把他帶到一個沒人的角落。
“雷哥，我....”
劉傳明話未說完，就被雷鳴打斷。
“為什么遲到？”
“啊？”
“我問你，為什么遲到！”
“這個...因為沒有休息好，所以今天早上起得有點晚了。”劉傳明絲毫沒有發現雷鳴的語氣很不好，依舊無所謂的說道。
“昨天下午劇組就解散了，有大把的時間讓你們去休息，為什么還會起晚？”
“我...”
劉傳明有些懵，不明白雷鳴這一副打破砂鍋問道底的姿態到底是要干什么。
難不成自己的私事也要向你匯報一下？
“怎么？不服氣？覺得張導和我都在沒事找事？”雷鳴冷笑了一聲。
劉傳明咬了咬牙，沒有回答。
他也確實是這么想的，覺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只不過是被立威的對象。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張導如果想要立威的話，你還遠遠不夠資格。”雷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原本他就對有人插手自己的劇組十分不滿，自然也不會給劉傳明什么好臉色看，更何況這件事的起因經過已經很明了了，不管放在哪里，雷鳴都有道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否則的話，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走什么樣的關系....”
雷鳴瞇了瞇眼睛：“都給我滾蛋！”
說罷，他也不管劉傳明怎么想，徑直回到了劇組。
剛才被破壞的片段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不過好在劇組的道具都是有備用的，而雷鳴和郭嘉又是非常成熟的演員，不會因為一次打擾而影響狀態，在換上了新的石膏之后，兩人又完美的演繹了一遍。
而之后拍攝的劇情就是在之前試鏡的時候，郭嘉和馬駿一在警局對峙的戲份了。
兩位老戲骨給年輕演員們好好的上了一課，讓他們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差距。
一場戲可謂是表演的酣暢淋漓，讓大家看的大呼過癮。
“我覺得我就是個渣渣。”在晚上回去的時候，孫宇晨大受打擊，整個人看起來都非常沒精神。
“怎么了？為什么這么說。”李昌束有些奇怪。
“感覺自己一輩子都達不到前輩的這種水平，而且聽說我的這個角色還跟郭嘉老師有對手戲。”
孫宇晨此刻異常焦慮：“完全沒有辦法接住啊！”
“你著什么急啊，郭嘉老師的戲齡比你的年紀都要大好么？”
李昌束安慰道：“不是跟你說了么，罵著罵著也就習慣了，到時候就一個字，莽！直接演就行了。”
“話是這么說，可今天看雷哥和郭嘉老師對戲完全不落下風啊！要知道雷哥出道才三年多....”孫宇晨反駁道。
“這個....”
李昌束也沒話了。
今天在現場，他是切身實地的感受到了雷鳴的演技，跟老戲骨絲毫不差，比自己更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話說，我只之后好像跟雷哥的對手戲是最多的，到時候我該怎么接啊...”
一想到這里，李昌束也抑郁了。
兩個人在房間里唉聲嘆氣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畢竟演技這東西，除了忽然開竅之外，也只能靠長年累月的練習積累。
“算了，明天多像幾個前輩討教一下吧，雷哥今天不是說了么，大家一起交流。”
孫宇晨嘆了口氣：“盡量在自己的戲份之前多學一點吧。”
“嗯，也只能這么辦了。”
李昌束點點頭，又聞到：“對了，今天劉傳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他的臉色一直不太好。”
“嗨，還能是什么，被罵了唄。”
孫宇晨環顧了一下四周，小聲說道：“我也是剛才才聽說，他是我們公司一個股東的親戚，走后門進來的，你想，雷鳴是多么強勢的一個人，這么一干他肯定不滿，加上劉傳明又犯錯在前....”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
......
......
有了前一天的事情，第二天在拍攝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遲到。大部分新人演員都聚集在老戲骨的身邊，準備隨時向他們請教。
劉傳明是個例外。
雖然他也來到現場，只不過還是一個人呆著，在看到孫宇晨等人替老戲骨們端茶倒水的時候，嘴角甚至露出了淡淡嘲諷。
“呵呵。”
從內心里面來說，整個劇組除了雷鳴和張一凡能讓他稍稍忌憚一些之外，其他人他根本沒有放在眼里。
不過都是要仰仗星驛吃飯的人罷了，而自己的叔叔是股東，從身份上，劉傳明就覺得他們并不對等。
他安逸的躺在床上，打開手機開始和一個姑娘聊天。
舔吧，都盡情的去舔吧....
因為有了老戲骨打烊，所以今天的戲份就是按照劇情發展的順序拍了。
“老馬，你要小心一點啊，別被那小子給壓戲了，這臉可丟不起。”
今天并沒有郭嘉的戲份，所以他拿著保溫杯，坐在導演的旁邊看好戲。
“可拉倒吧，我演這么多年可不是白演的。”馬駿一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心里也暗暗提起勁來。
昨天的戲份他可是從頭看到尾的。
雷鳴這小子已經不能再用當時拍《海洋天堂》的眼光來看他了，如果一個不小心還真可能會被壓過去。
在所有部門都準備就緒之后，拍攝正式開始。
鏡頭緩緩推動。
雷鳴坐在一個天臺的邊沿，兩腿懸空，他左手依舊打著石膏，右手手指像是無意識的輕輕在上面敲擊。
噠噠噠，噠噠...
敲擊的聲音通過收音設備清晰的傳了過來。
在監視器前的張一凡眼睛一亮，立刻讓攝影師給雷鳴的右手一個特寫，甚至連一身黑色西裝正在上樓的馬駿一都一筆帶過。
圍觀的年輕演員都有些搞不懂，明明此時應該側重馬駿一和雷鳴兩人即將會面，為什么要給一個這么毫無意義的特寫？
“郭老師，張導這是什么意思啊？”
孫宇晨可不認為張一凡這么出色的導演會拍沒用的鏡頭，所以只能小聲的問郭嘉。
“這...”
郭嘉思考了片刻，忽然露出一絲明悟：“他是在打摩斯密碼！”
“摩斯密碼？”
這個名詞眾人倒是聽說過，是一種時通時斷的信號代碼，是一種比較隱秘的通訊手段，在劇本里面，陳永仁也正是用這種方法給警方傳遞了幾次信息。
可是此時雷鳴馬上就要跟同屬一陣營的上司見面，有什么話可以當面交流，為什么還要敲擊呢？
“他是在練習！”
李昌束第一個反應過來，倒吸了一口冷氣。
敲擊聲不同，就代表不同的含義，陳永仁是個臥底，不可能隨時對照翻譯本去傳遞信息，所以他必須要隨時隨地的練習，讓密碼徹底的刻在自己的腦子里。
“沒錯！這就是細節。”
郭嘉臉上的驚嘆毫不掩飾：“想要去飾演好一個角色，就必須要有這些細節做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