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蘇千玉所說,那是蘇云鳳出現(xiàn)的第一個客體人格,叫做“大強(qiáng)”,是個二十歲的四川男青年,一開口說話就滿嘴“老子、老子”的,是個混混,為人熱情強(qiáng)硬,愛打抱不平,與主人格互不相識。
虐童及性侵事件后很多年“大強(qiáng)”都沒有再出現(xiàn),而蘇云鳳的主人格開始陷入沉睡狀態(tài),自此蘇云鳳主人格的副本粉墨登場,繼續(xù)著蘇云鳳的生活。
也是在這個事件后不久,五歲的蘇云鳳第一次見到了二十一歲的大哥蘇千云,他住進(jìn)了她與弟弟蘇云龍無數(shù)次“探險”卻進(jìn)不去的閣樓里。之后,他站在花夢妮身后打量著她倆,花夢妮紅著眼圈蹲下身來說:“你們都跟千云去美國吧,史密斯夫婦會好好照料你們的。”
蘇云鳳拉著蘇云龍搖了搖頭。花夢妮百般解釋美國的好,蘇云鳳只是固執(zhí)的說“我要跟二哥在一起”,然后她去三樓二哥的房間流著眼淚哀求“不要趕走我們”,于是頭上還纏著醫(yī)療紗布的蘇千玉就替她求情了。結(jié)果是她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大哥和弟弟都不見了。
她身后再也沒有弟弟那個小尾巴了,家里也來了一位溫柔的新保姆。新保姆帶著整日郁郁寡歡的蘇云鳳去了海邊散心。
五歲的蘇云鳳木然的看著沙灘上的其他孩子,他們往往都是被父母或者祖父母牽著、護(hù)著,他們周身都散發(fā)著被愛著的傲慢任性的光芒。這令連弟弟都失去了的蘇云鳳萬分沮喪,她不明白為什么親生父母拋棄了她,一定是因?yàn)樗怀錾秃鼙亢艽腊桑?
保姆惡性事件之后,養(yǎng)父母大罵二哥“多管閑事”、“做事沒有分寸”、“不要操學(xué)業(yè)之外的心”、“沒出息的小男人”。自那以后,二哥校內(nèi)校外的課業(yè)更多了,即使回了家也總是像家里其他大人一樣各自悶在各自的書房里用功。
再沒有人愿意抱抱她親親她了。
奶奶花夢妮一邊打開她的雙腿為她上藥,一邊一遍遍苦口婆心的囑咐她,“不能讓家人以外的人碰觸你背心與小褲褲遮蓋住的地方”。她越是這樣囑咐,蘇云鳳夜里就越是夢見“魔法老師”那雙在她背心與小褲褲下游走的手,她在夢里疲于掙扎,想要叫喊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想要逃跑卻無處可逃。
于是,蘇云鳳會滿身大汗、呼吸急促、驚恐表情的醒來,醒來的那一刻她的手足在抽搐般的亂動著。她看一看對面空著的床鋪,一次次意識到弟弟不再了,盡管能夠通過電話聯(lián)系,可是他卻是再也回不到她身邊來了,而她郁郁寡歡的生活里除了每天都有老師來家里為她上課,也再沒有任何有趣的事情分享給他聽了,起初他總是嗚嗚咽咽的哭,因?yàn)椤爸車峭鈬耍痪湓捯猜牪欢保缓髞恚目谝糸_始變得奇怪,他開始融入了有新爸媽的新家庭了。
五歲的蘇云鳳不知道她選擇留在蘇宅之于未來的影響,她只知道二哥曾死命的維護(hù)過她,只這一點(diǎn)就夠她一輩子感恩戴德的了。她想盡快變成一個有用的人,那樣就能幫助蘇千玉承擔(dān)一部分壓力了。可蘇千玉說“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吧”,她喜歡畫畫,他又說“那就畫吧”,于是他給她買了許許多多的畫具,還專門請了老師上門教她。
雖然不知道畫畫是否能夠真正的幫助蘇千玉,但他都支持她了,蘇云鳳也就勤勤勉勉的畫起來了。她在沙灘上劃拉著她看到的一些人的特征,大肚子的孕婦、對著太陽瞇眼睛的臉龐、奇怪的皮膚曬痕……忽然,其中一個孩子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那個孩子有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黑色卷發(fā),一模一樣的臉蛋與五官。她赤腳歡騰、咯咯大笑,在人群中高舉著紅彤彤糖蘋果嬉笑著,糖蘋果的糖稀層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她對著她的監(jiān)護(hù)人肆意的大喊“纖云,來抓我啊!”。
蘇云鳳看到那被叫做“纖云”的年輕媽媽,清麗似水,秀發(fā)如云,她笑著追逐著那個卷發(fā)的小孩,嗔怒道“小鳥,別撞到別人。”。
叫小鳥的孩子,哈哈的笑著,揚(yáng)起手丟掉手中只咬了一口的糖蘋果,糖蘋果在空中劃著弧度閃耀出奪目的紅色的晶瑩剔透的光芒,落在地上。
蘇云鳳看著落在沙灘上的糖蘋果,忽然無聲的哭了,那么任性的孩子都有人疼愛,為什么她就沒有那種好運(yùn)氣呢?她慢慢的蹲下身子,將臉埋入膝蓋上的臂彎中。片刻后,她眼睛放光的站起身來,歡快的撿起那只沾滿了沙子的糖蘋果,不顧保姆的呼喊,一路笑意盎然的跑回家去。
蘇云鳳穿著沾滿沙子的沙灘鞋站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對著在客廳里喝水的蘇千玉傲慢的笑著,傲慢的說:“看,我媽媽給我買的糖蘋果!”
蘇千玉斜睨了那個沾滿沙子的糖蘋果,蘋果被咬的地方已經(jīng)氧化成了褐色,她在沙發(fā)上肆意的蹦跳著,一改往日木然寡歡的神情,但傲慢的神情相當(dāng)令人不爽:“鳳兒下來,別穿著鞋站在沙發(fā)上!”
蘇云鳳高舉著糖蘋果,更加肆意的笑著說:“我才不是你家的鳳兒呢!我是小鳥!有媽媽的小鳥,這個糖蘋果就是證據(jù)。”
她說著從高高的沙發(fā)背上跳下去,在庭院里撒著歡的跑著,宣揚(yáng)著:“我媽媽可年輕了,可好看了,皮膚白白的,頭發(fā)直直的……”
蘇千玉看著蘇云鳳,表情忽然呆住,手中的杯子應(yīng)聲落地,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碎成一片。自從保姆惡性事件以來,蘇云鳳就好像失去了表情,但卻又會時不時的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突然喧囂起來,這時的他想起了一個曾經(jīng)粗略了解過的疾病:癔癥。
花夢妮聽到蘇千玉的擔(dān)憂,放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用上她作為婦產(chǎn)科醫(yī)生和百子醫(yī)院院長的所有人脈,多次會診后的結(jié)果只顯示了同一個事實(shí):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又稱多重人格障礙,是心理疾病的一種。
花夢妮目光呆滯的看著幾份相同的診斷報告,她知道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得到孫子蘇千云的諒解了,索性就將龍鳳胎的真實(shí)身份一直隱瞞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