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鳥自然是不認識他的，但蘇云鳳肯定是認識他的，于是，她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他呢？”蘇千云問。

“誰？”花小鳥不明就里的抬起頭問。她看到蘇千云垂下眼簾，從那張明艷的紅唇里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千玉”。“不知道”，花小鳥說。

“你是餓了吧？”蘇千云問。

“是渴。”花小鳥糾正道，覺得蘇千云叫住她無非就是打個招呼，現在招呼打完了，就繼續往樓下走了。

蘇千云跟在花小鳥身后，他明顯感覺到自己這一舉動讓眼前的她很不自在，她在加快腳步試圖與他拉遠距離。蘇千云知趣的停下步伐，看著她那頭蓬松的卷發消失在樓梯的轉彎處，想起十六年來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上一次見面是兩年多前，祖母帶著她去凱文家探望云龍，那時她表情木訥，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時不時的就陷入發呆的狀態。眼前的她，長高了，狀態也好多了。

剛燃起的熱情，因蘇千云的離去而被迫中斷，凱文只得沖了個冷水浴將熱情平靜下來。因為父母收養了Luc的緣故，他是見過幾次蘇云鳳的，不知是出于矜持還是羞怯，看上去總是安安靜靜的，只在Luc面前話語多一些。而內向、話不多似乎是蘇家人的遺傳特征，蘇千玉倒是頗為健談，卻像是為了工作特意呈現出的表現。

工作之外，蘇千云幾乎從不主動跟家人溝通，對他們也都避而不談，憎恨著他們似的。就連被凱文家收養的Luc，他都極少主動理會。現在凱文看著蘇千云難得主動的去跟另一個孩子搭話，心里還是有些欣慰的，覺得他也是有向好的方面努力做出了改變，盡管是很小的一點兒，可中國人常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說不定哪一天，因為蘇千云的這點兒改變，他們的關系也會逐漸確定下來。

凱文換上家居服，他以為蘇千云與蘇云鳳在客廳里聊天，作為Luc領養家庭里的兄長，他也想加入其中增進彼此間的親情。可是，他樓梯下到半路，就看到蘇千云一個人呆呆的坐在臺階上。

“云鳳呢？”凱文輕輕拍了拍蘇千云的肩膀。

“在廚房吧？”蘇千云不確定的說。

“你為什么不一起過去？”凱文問。

“她，好像不喜歡我跟著。”蘇千云說著站起身就要上樓去。

“或許，我們可以和她一起吃零食、看電視。”凱文提議。

蘇千云看了看凱文，在凱文點頭的鼓勵中覺得可行，于是兩人一起來到客廳，然后兩人一起發現：客廳里沒有電視。

凱文看著空落落的電視背景墻，聳了聳肩，“我們還可以一起吃零食，用電腦玩點小游戲。”

花小鳥在廚房里用電水壺燒開了水，兌著冰箱里的冰水先喝了一杯，隨后端著兌好的另一杯準備回房間去。出了廚房一眼就看到與餐廳相通的客廳的另一頭，蘇千云旁邊站著個金發老外。

“云鳳，好久不見。”凱文率先微笑著開了口，張開手臂想要擁抱。

花小鳥忙退后一步，指了指手中盛滿水的杯子，“別燙到你。”

“凱文提議我們一起吃零食，玩游戲。”蘇千云說著，眼神卻在花小鳥頭發上瞥來瞥去，覺得這個與自己記起類似的發型披散著時真糟糕。

“我，洗漱過了，想睡了。”花小鳥說著，指了指樓上，她可不打算跟兩個陌生的成年男人玩什么游戲。她剛抬腳想要離開，突然想起問蘇千云的話，他可能會告訴自己玻璃門上的密碼，于是指著玻璃門問：“這鎖的密碼是？”

蘇千云說：“我和凱文用的指紋，不知道它還能設密碼。”

花小鳥輕嘆了一口氣，想著明天還是爬窗戶出去吧，然后扭頭往樓上走。

“他，沒告訴你嗎？”蘇千云在花小鳥身后問，“他離開后，把你關在家里了？”

花小鳥背對著蘇千云點了點頭，假裝自己沒有翻窗戶出去。

蘇千云聽罷，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凱文，給他打電話，叫他回來說清楚是怎么回事。”

花小鳥一聽口氣不妙，心想她可不想成為其他人之間的導火線，忙轉過身來息事寧人的說：“不用，不用。只是他工作忙忘了告訴我罷了，不是什么大事。我改天自己問就是。”

蘇千云看著“蘇云鳳”一副維護蘇千玉的樣子，不悅的沉默了兩秒，隨后說：“凱文，你幫她增設下密碼吧。”

比起指紋，花小鳥選擇了保守些的密碼，因為這樣她跟蘇云鳳再互相替換回來時就方便多了。有了屬于自己的開鎖密碼，花小鳥就心滿意足的上樓去了，并且再次將兩道門閂仔細的閂好后才躺到了床上去。

劃拉著手機，她首先回復了花纖云與花啟明一天一條的詢問短信。然后，偷偷摸摸的用自己學號登陸了班級群，在學校里的時候她反而極少登陸班級群，群里活躍的似乎永遠都是那幾個人，花小鳥瀏覽了一遍后感覺班里的世界還是以前的那個世界，便無趣的退出了。

關機后，花小鳥將手機順手放在了枕邊，這松軟舒適的大床本是屬于蘇云鳳的，可她此刻卻睡在了宿舍狹小的硬板床上。明天周日，今天下午提前放學后，宿舍里的室友們就都會各自回家了，此時宿舍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吧，在蘇家嬌生慣養的她能適應嗎？

花小鳥的猜測是對的，蘇云鳳傍晚時一個人去了食堂，食堂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只剩下高三的和少數幾個其他班像她這樣不回家的住校生。靜默的吃過晚飯后，她回到宿舍，狹小的宿舍明明不及她公主房的臥室大，平時人多時更是狹小難忍，而此刻一想到她們都回家了，蘇云鳳心里卻空落落的。

她開始有點明白花小鳥的厭學前的孤獨情緒。她不是不能忍受在學校里周而復始無家可回的宿舍生活，她厭煩的是在她需要花纖云的時候，花纖云卻不能陪在她身旁，她身邊沒有半個人能夠緩解她焦躁不安的情緒，她忍耐著忍耐著就奔潰了，那種源自孤單的不安就蔓延到她的課堂上，進而充斥著整個校園，如她日記中所寫“學校里的空氣都是長滿刺的，令她呼吸艱難”、“有種種想死卻死不了的心情。”。

蘇云鳳雖然覺得自己距離那種程度十分遙遠。但她并不打算隱忍的吞咽這種空落落的感受。想著花小鳥回了蘇宅，想著蘇千玉勢必會追隨她去蘇宅居住了，于是，蘇云鳳換上花小鳥的運動服，出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