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鳳的視線再次落到花小鳥的臉上，眉宇間涌起痛苦的神色，逃避的后退著。

花小鳥一把抓住蘇云鳳的手腕，阻止她后退：“你，究竟是誰？”

“我是蘇云鳳。”蘇云鳳用極其輕柔的聲音說，想要掙脫，力度卻很小，完全不像剛才拽著花小鳥離開學(xué)校門口的力度。

花小鳥抓著蘇云鳳愣住了，這才是蘇云鳳的主人格，學(xué)校門口初見時(shí)的人格是誰？

花小鳥將語氣放緩說：“你，是不是想找蘇千玉？”

蘇云鳳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急促猛烈的搖頭否認(rèn)，她低頭打量著自己白皙的手，恍惚夢中喃喃自問：“我的畫筆呢？為什么會在這里？這是哪兒？”

花小鳥登時(shí)想起了高層寓所里的那間凌亂的畫室，低聲吩咐：“我放開你，但你不要叫喊。你若想回家，我送你回去。”

蘇云鳳伸手恍惚的摸了摸花小鳥的臉頰，如置身夢境，忽的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睛迅速轉(zhuǎn)動了幾下，忽然向上一翻就要暈倒下去。

花小鳥見狀驚慌失措的扶住蘇云鳳，片刻后見她醒轉(zhuǎn)過來。

蘇云鳳抬手指扶了扶眼鏡，從花小鳥懷里站直了身體，嘆了口氣，“唉，一片混亂。”

花小鳥尷尬的咧了咧嘴，不知作何表情來應(yīng)對眼前變幻莫測的蘇云鳳。

蘇云鳳倒是不介意，“是我。我們見過、也談過。我了解這具軀體上發(fā)生的大部分事情。”

“你是蘇云鳳？”花小鳥試探的問。

蘇云鳳沒有回答，轉(zhuǎn)身靠回學(xué)校的外墻上，視線再次投向了天空。

“啊……”花小鳥問，“你想回你家吧？”

“暫時(shí)不想。”蘇云鳳爽快的說，同時(shí)從帆布包里掏出一顆話梅糖遞給花小鳥，“吃了這顆糖，你就乖乖回去蘇宅吧。”

花小鳥沒有接，“為什么要聽你的？”

蘇云鳳并沒有收回遞糖的姿勢，看著天空淡淡的說，“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有性別認(rèn)同障礙的事情吧。想讓纖云知道嗎？”

“你，”花小鳥吃驚道，“你怎么可以偷看別人的日記。”

蘇云鳳又笑了，“這已經(jīng)算是我的日記了，了解自己的過往很重要啊。”

花小鳥感覺到眼前的這個(gè)人，好像完全看透了她，而她卻對她完全不了解。于是問：“你也是通過日記知道‘纖云’的？”

蘇云鳳挑了挑眉毛，“秘密。”

“遲早會露餡的。”花小鳥說。突然想起花纖云撒謊說請病假的事情，此刻花小鳥明白了：原來花纖云舍卒保車想要包庇的是蘇云鳳。

果然是同卵雙胞胎啊。果然都是花纖云的孩子。果然不想承認(rèn)都不行。

花小鳥不禁心頭一酸，甩下一句“你愛上學(xué)就上吧”就想要離開。

蘇云鳳再次拉住花小鳥的衣擺，力氣很大，花小鳥不能前行，便又回身靠到墻上，懶懶的說：“你都得到了，我也無意跟你爭搶，還想怎樣？”

“你最好乖一點(diǎn)，不要惹纖云生氣。”蘇云鳳低聲囑咐，“她現(xiàn)在工作很忙，無暇分身。我們的事就按照她想要的樣子進(jìn)行就行。別給她惹麻煩。當(dāng)年的事情，她不想提及，必定是傷心事，你我都不要問了。”

“你好像比我更了解她嘛。”花小鳥低頭瞧著自己的鞋，發(fā)現(xiàn)身上穿的除了剛買的棒球帽，其余都是是蘇云鳳的。她又瞥了眼蘇云鳳，發(fā)現(xiàn)她穿的是雙自己沒有的運(yùn)動皮鞋。她不爽的抬起頭移開視線，“既然你那么喜歡纖云，那你就一直跟著她好了。從今以后，我就如你所愿是‘蘇云鳳’了。”

“嗯。這樣最好。”蘇云鳳說著，嘴巴隔著口罩花小鳥耳朵上親了親，對著她的耳朵聲音輕柔卻又帶著奇怪的狠勁兒說，“鳳兒，蘇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蘇千玉。你可以跟他要你想要的一切。”

花小鳥怔住了，只覺得那只被蘇云鳳蹭過的耳朵連著那半邊臉都是燙的。她想起蘇千玉親的恰好也是這只耳朵，不由得心臟狂跳起來，迅速地低下了頭。

蘇云鳳見花小鳥低頭不語，拿著糖又在她手背上蹭了蹭，“現(xiàn)在，只要你吃了這顆糖，你就是‘蘇云鳳’，不必被迫上學(xué)，在蘇家也不必客氣。有什么不明白的發(fā)短信給我，你的手機(jī)號還記得吧？至于性別認(rèn)同障礙的事情，只要有錢，你想怎么解決就可以怎么解決，誰也干涉不了向來不羈的你，對吧？”

然后，沉默開始在兩個(gè)人之間蔓延，一點(diǎn)點(diǎn)的蓋過了眼前馬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和各式各樣的車輛，在天地間撐起一頂屬于她們兩人的、透明的秘密帳篷。

那顆糖不停的在手背上輕輕的蹭著，花小鳥終于默默的接過了話梅糖。

剝開糖紙，花小鳥剛將糖想放入嘴里，嘴里就被蘇云鳳塞入了另一顆。

蘇云鳳說：“把你的喂給我。”

花小鳥默默將蘇云鳳的口罩掀開，將自己手中的話梅糖放入她張開等待的口中，又把口罩給戴好了。與此同時(shí)，蘇云鳳從帆布包里掏出名為“蘇云鳳”的身份證與護(hù)照，囑咐道，“避開一些摁手印的關(guān)卡”，見花小鳥點(diǎn)了點(diǎn)頭，才安心將證件放入她的手中。

蘇云鳳又囑咐道：“千玉的一些行為，你不喜歡的話，可以說‘不’，拒絕掉”。

花小鳥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還有要注意的嗎？”

蘇云鳳思量了片刻，“其他你隨意。若見到云龍，對他好一些，他是弟弟。”

“親弟弟嗎？”花小鳥問，同時(shí)覺得雙胞胎的事情發(fā)生在十六歲的花纖云身上已算奇跡，三胞胎的幾率就太渺茫了。果然，蘇云鳳說“不知道。但他比我們長得俊美的多”。

花小鳥不再說話。

兩個(gè)人背靠著墻，默默的含著嘴里話梅味的硬糖，任由酸酸甜甜的味道蔓延開來。

蘇云鳳看著天上的云，再次默默的將手伸向花小鳥，這次花小鳥輕輕的伸出修長的手指勾住了她的手。

“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嗎？”蘇云鳳望著云問。

花小鳥扭頭望了望蘇云鳳，她雖然在問她，眼睛里的神思卻似乎已經(jīng)游離地面站在了云端了，她也扭頭望向那片云的方向，回答說：“不就剛剛才認(rèn)識嗎。”

蘇云鳳輕輕捏了捏花小鳥的手指，“五歲的時(shí)候就見過了，你在沙灘上舉著一個(gè)糖蘋果，曾看過我一眼。”

“是嗎？五歲啊。早就忘了。”花小鳥說。

蘇云鳳松開花小鳥的手，從花小鳥袖子上摘下幾個(gè)徽章，別到她新買的牛仔藍(lán)的棒球帽上幾個(gè)，又摘下幾個(gè)別到自己的帆布包上了。說：“跟蹤的人都等得不耐煩了，你該走了。”

花小鳥感覺自己有些應(yīng)付不來眼前的蘇云鳳，任由她決定和安排，而她明知道自處位被動，卻也不覺得討厭。潛意識里，像終于找到了一個(gè)冠冕堂皇的借口，為不用忍受厭學(xué)的煎熬而大大的舒了一口氣。問：“若那人告訴蘇千玉，我來學(xué)校了怎么辦？”

“見網(wǎng)友。”蘇云鳳說完，推了花小鳥一把，“快走吧。”

“那，我走了。”花小鳥說罷，竟生出一絲戀戀不舍的感情，心中對此詫異不已。

蘇云鳳目送著花小鳥離開。

花小鳥上了公交車，隔著窗玻璃沖蘇云鳳揮手道別。這時(shí)，她看到蘇云鳳臉上反射出一道光，像是反光的淚痕。任性的公主，她想當(dāng)“花小鳥”就讓她當(dāng)了，沒道理哭吧？一定是她看錯(cuò)了。

花小鳥這樣想著，掏出手機(jī)，再次查看了花本華發(fā)來的鎖上的密碼。她想住在那棟普通住宅里，遠(yuǎn)離莫名其妙的蘇家，也遠(yuǎn)離花本華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