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的天空底下,漸起的夜晚寒風(fēng)吹過蕭瑟的城市綠地。
綠地后方的一棟建筑大樓頂層的露臺上,一名全身穿著黑色西服的中年盤發(fā)女人,正在默默的抽著她手里夾著的一只香煙。
燃燒著的香煙頭,冒著火紅色的光,從女人口中吐出的層層煙圈,纏繞著即將到來的夜幕。
兩個身高體壯的黑衣保鏢,就站在女人身后的不遠處,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抽著煙的女人,仰頭望了眼那如同黑色怪物般、橫在自己母星的天空中的外星飛船,眼神里透露出極致的冰冷。
在她看來,眼前這群不請自來的外星來客,目的絕對不是好心來幫助她們這顆星球上的人那么簡單。
而此時此刻,在她腳下的那層巨型會議室里,來自世界各個國家的高層領(lǐng)導(dǎo)們,都還在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進行著激烈的爭吵和辯論。
有些人認為他們應(yīng)該想辦法和這些天外來客進行友好接觸,來者可能是敵非友。
也有些人認為,既然是外星人先找到了他們的星球并選擇公然露面,這就說明對方的科技水平和實力絕對在母星的發(fā)展水平之上,否則前者不會有這份底氣。
在摸不清對方實力的前提,保持謹(jǐn)慎和非主動接觸,是極為必要的舉措。
更有些人認為,如果這些外星來客想要毀滅母星,對方早就可以不用知會他們就這樣做了,但是對方卻沒有這么做。
這表明對方也想同他們進行合作,所以雙方之間應(yīng)該想辦法先接觸一次,弄清楚對方的來歷和目的。
偌大的會議室里,這群來自世界各國的領(lǐng)導(dǎo)者們,靠著身邊的翻譯人員,同其他國家的元首之間進行著各持己見的論辯,一時間拿不出一個最終的主意來。
身為某國高層的中年女官,正是受不了大廳中的壓抑氣氛,才選擇走出會場,來頂樓上透透氣。
她不知道那些人吵來吵去到底有什么用。
明明用最快的速度、抓緊時間弄清楚這些外星人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每個人卻都在考慮著自己國家的利弊,誰也不愿達成妥協(xié)和讓步。
可即便頂樓上的風(fēng)又大又冷,沉甸甸的壓在她心頭的壓力,還是沒能就此散去。
不知不覺間,女人手中的一只煙已經(jīng)抽完了。
她撣掉了自己手指頭上落著的灰,轉(zhuǎn)身回到了樓下的會議室中。
而她身后的那兩名保鏢,則是全程寸步不移的跟著她,直到她進入了會議大廳。
接下來的幾天,不出女人的所料,這場集合了全人類高層精英們的大型會議,依舊沒有拿出一個像樣的商討結(jié)果來。
大概是連他們自己也意識到,再拖下去不行了,最后還是派遣出了一支談判隊伍,前往同眼前來自未知文明的外星飛船進行接觸。
自告奮勇要參加這場談判的中年女官,人也在這支談判隊伍之中。
但是等到載著她們的小型飛船,終于來到對方那如同龐然大物一般的飛船面前時,后者卻像是早已預(yù)料到他們會來一樣,為他們打開了飛船上的一扇艙門。
看著眼前的這道恰好能容納自家飛船進入的方形通道口,負責(zé)駕駛這艘飛船的主駕駛員,不禁扭頭看向了他身后的這支談判隊伍。
“領(lǐng)導(dǎo)們,對方把艙門打開了,我們現(xiàn)在是進還是不進?”
一位從登上飛船開始就神經(jīng)緊繃的男性領(lǐng)導(dǎo),下意識的用手松了松他脖子上的領(lǐng)帶結(jié),出聲問其他人道,“你們說,這會不會是對方的一個陷阱?”
說實話,人對于太過未知的事物,往往會不受控制的感到恐懼。
這位男領(lǐng)導(dǎo)在說話的時候,腦子里已經(jīng)想到了飛船里面的外星人,會抓住他們這些人用來威脅地表水的其他人。又或是這些外星人會使用一些手段,在他們體內(nèi)植入東西,用來控制住他們。
小飛船里坐著的其他幾人,在聽到他的問題后,都陷入了思考沒有作聲。
而沒有領(lǐng)導(dǎo)的指示,飛行艙駕駛員只能繼續(xù)保持著船身穩(wěn)定不動,不敢擅自進入眼前的通道口。
眼看著時間就在這幾個人的磨蹭中不斷流失著,身為談判組成員之一的中年女官見狀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直接出聲對前方的駕駛員呼喊道,“楊駕駛,麻煩你直接把我們飛船開進去!”
在她看來,與其留在外面不斷的猶豫,錯失跟對方談判的良機,倒不如直接面對面的見上一場,弄清楚對方的意圖。
反正她從登上這艘飛船時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做好了為任務(wù)犧牲的準(zhǔn)備了。
她的突然出聲,著實嚇了她身側(cè)的其他幾人一跳。
一位較年長的官員,更是瞪大了眼睛盯著女官質(zhì)問道,“達赫特,你……你這是瘋了嗎?你怎么能獨自做出這么沖動的決定?!”
被對方直呼其名的中年女官達赫特,此時面色平靜的將雙手交疊著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諸位是不是忘了我們這一趟來這里是做什么的?”
“既然是要進行談判,那我們就必須見到對方的面才行。如今對方都已經(jīng)打開艙門迎接我們了,我們卻還在外頭畏畏縮縮的不敢進去,這像是什么樣子?”
“難道諸位還要一直在這里猶豫到明天嗎?諸位想要舍棄我們身上背負的使命嗎?!”
她的話說到這里,方才質(zhì)問他的高官不覺面色有些難看。
而在場的其他幾人,這會兒也都是臉色一怔。
前方的駕駛員見身后的眾人已默認達成了一致意見,旋即駕駛著小飛船,駛?cè)肓搜矍斑@座巨大的宇宙飛船之中。
事實上,在達赫特的心里,她還有一句話沒說。
那就是她們此刻腳下的那片大地,是屬于母星的大地,而這片天空,也是母星的天空。
所以無論是天空還是大地,這里都是屬于她們地矮星人的主場,所以,她絕不允許地矮星人,在眼前天外來客面前、丟掉作為主人的尊嚴(yán)。
伴隨著屬于地矮星的那艘小型飛船進入到巨型宇宙飛船內(nèi)部,下方的地面上,無數(shù)仰頭觀望著這一幕的人們,都不由的握緊了胸前交叉的雙手。
這一場極有可能決定了這顆星球上人類的未來的談判,究竟是會成功,還是失敗呢?
——
簡潔大方的屋子客廳里,溫暖舒適的軟椅上,將手中的漫畫書翻到最后一頁的年輕人,頗有些意猶未盡的站起身來,將他手中的這本才開了個頭的《達赫特傳奇》塞回了身側(cè)的書架上。
整個過程中,他走動時和塞書時的動作都很輕。
因為散布在客廳里的每一張軟椅上,都坐著一個靜靜的低頭看書的人。
剛一走進這里的時候,年輕人就知道這地方跟外面的那些享樂區(qū)或是知識庫不太一樣。
只因這里面沒有哪怕一根用來傳輸數(shù)據(jù)的特制作插管,也沒有那種特定的數(shù)據(jù)端借口。
這便意味著,來這里看故事的人,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書,或是進入帶環(huán)繞音的故事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一個故事。
雖然這些方式,在年輕人看來還是有些太原始了,但它們無疑是當(dāng)下最適合他的放松方式了。
放下那本《達赫特傳奇》后,年輕人順勢在腦海里回想了一下達赫特此人,結(jié)果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一無所獲。
按照漫畫書中的故事背景,這個女官應(yīng)該是在數(shù)百年前,星際聯(lián)盟的探索船隊剛剛到達Y星、也就是地矮星時的人物。
這個人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但也可能是假的,她是作者虛構(gòu)出來的。
說實話,他還真有點好奇那艘小型飛船在進入星際聯(lián)盟的飛船后,都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
那個達赫特要是后來一直都活了下來,她會不會還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什么?
想到這里,年輕人忍不住拿回漫畫冊,翻看了下漫畫作者的信息。
但他翻來覆去,也只在漫畫冊首頁找到了“林裘”這個名字。
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里找不到更多信息的年輕人,好奇的走到這棟房子的一樓拐角處。
這里有一條能夠通向二樓的樓梯,但是樓梯口有一扇嚴(yán)嚴(yán)實實的擋門,封死了一樓的人通往二樓的可能。
年輕人懷疑,說不定這里的漫畫的創(chuàng)作者,就住在二樓上。
事實上,他猜的不錯,穿著一身家居裝的林姝,正窩在二樓上的工作室里,忙著制作新一冊《達赫特傳奇》的漫畫。
她現(xiàn)在每天平均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線下世界度過的。
除了一日三餐外,她剩下的時間全部都用來進行創(chuàng)作了。
等到創(chuàng)作完漫畫原版后,她還得將這些數(shù)據(jù)掃描上載到擬真世界里,將它們制作成能供來到這里的讀者們、拿起來就能看的畫冊。
她做這些事情,一來是勞心勞力,二來前期也得往里頭砸錢。
最初開辦“漫畫夢工廠”的前一個月里,她幾乎沒掙到過一個星元。
從第二個月開始,她的這間小屋里才有了幾個固定的讀者。
讀者用戶們在這里閱讀漫畫冊,是要按時間和冊數(shù)收費的。
這種收費水平,相比于插一次管、感受一下極樂世界的費用,其實還是很低的。
興許看一個月漫畫的總費用,才等于插一次快樂管的花銷。
現(xiàn)在的林姝,勉強能靠著手里頭的這份微薄工作糊口度日。
她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做這一行,興許得苦熬上一年兩年,甚至是三五年后才可能等來出頭的機會。
但事實上,她并沒有打算從此靠這一行來謀生。
林姝自己心中有著計劃,然而認識她的那些外人卻不是這么想的。
最先得知這件事情的,就是一直在暗中關(guān)注林姝動態(tài)的戴斯導(dǎo)演。
當(dāng)他知道林姝放著好端端的星者不做,不拍戲、不接廣告、不搞三陪,反而跑去開了個漫畫店的時候,他差點真的以為這個女人是受了什么大刺激,腦袋壞掉了。
隨著時間流逝,曾經(jīng)登上擬真世界官網(wǎng)熱搜的裘毛衣這個名字,淡出人們的視線之后,戴斯方才意識到那個女人似乎是真的放棄了星者這一行了。
當(dāng)有人問起他裘毛衣此人時,他本該盡情的譏諷這個女人的天真和愚蠢,可話到了嘴邊,他卻又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也許在他心底深處,那個毅然拋棄聲望財富、轉(zhuǎn)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女人……后者身上所閃耀著的自由之光,幾乎他永遠也無法得到的東西。
年輕時初出茅廬的他,也曾懷揣過自由和夢想,也曾幻想過美人與金山。
可伴隨時光的打磨、世俗的侵染,他終究變成了如今的社會大醬缸里、一根失敗的醬豇豆,干巴皺縮、黢黑酸臭,再也回不到過去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處境,直到他臨終死去的那一天。
相比于從事導(dǎo)演行業(yè)的戴斯心中的多愁善感,身為大企業(yè)投資經(jīng)理的金平眉,對耳聞到的裘毛衣轉(zhuǎn)行當(dāng)漫畫家的消息很是嗤之以鼻。
在他眼中,裘毛衣這種完全不懂得投資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該從哪里撈錢。
現(xiàn)今的Y星上,各種文化出品公司多如牛毛,導(dǎo)演星者多如狗。
表面上看起來,這些人是風(fēng)光掙大錢的人。
可事實上,他們努力賺來的錢,最終都流向了擬真世界中的享樂區(qū)。
憑借著虛擬貨幣與現(xiàn)實貨幣按比例兌換的這一招,擬真世界幕后的眾多資本方,天才的發(fā)明了更為便捷的插管享樂方式,以此從這顆星球上的所有人身上榨取巨額財富。
只要這個人是擬真世界的用戶,只要他使用了擬真世界中的付費服務(wù),他的錢就都流向了在背后操縱著這個世界的資本方。
即便是一些頗負盛名的導(dǎo)演和星者,他們也不過是比底層的打工人掙到更多錢的高級打工人而已。
深諳這其中的經(jīng)濟運行原理的金平眉,悠閑的站在自家位于百米高的辦公室窗邊,俯瞰著下方如螻蟻般忙忙碌碌的Y星土著們。
瞧瞧,這些可憐的土著呀!
就算他們苦完了自己的一輩子,卻不知道還有源源不斷的新人,從一座座繁殖基地里被培育出來、用來接他們的班。
他們唯一該慶幸的是,那世世代代的接班人,并不是他們的子孫后代。
只要幕后的資本方還在,只要這個星球上的文化產(chǎn)業(yè)不倒,能帶來利益,這個星球上的土著們就還有存在下去的價值。
而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擺脫這里,移居去往外星球了,他心頭的優(yōu)越感不免油然而生。
可世事總不盡如人意,一場未知的巨大變故,正在悄然降臨到這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