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Y星上的星圈里,名氣象征著星者的生命,也象征著數(shù)不清的財富。
要判斷一位在星圈從業(yè)的星者名氣如何,第一個標準看得就是此人有沒有上過擬真世界的官搜。
這個官方熱搜榜,并非是由Y星人自己來制定篩選的,而是由設計出擬真世界系統(tǒng)的星際聯(lián)盟所有、由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jù)系統(tǒng)自動每日更新出來的。
通常能登上熱搜榜的星者,往往是在Y星上引起民眾們極大關注的人。
對大多數(shù)星者來說,民眾的關注是一件好事。
因為自己如果有了名氣,就會有許多跨星系的大型投資公司,愿意在自己身上砸錢捧人。
事實上,現(xiàn)在每一個能在Y星上從事星圈事業(yè)的人,那些在他們背后、源源不斷的為他們提供養(yǎng)分之人,正是來自這些投資方的跨星系大公司。
而投資和供養(yǎng)Y星上的全部文化產(chǎn)業(yè),在這些擁有雄厚資本的人看來,就是自己養(yǎng)了一池子的魚。
一把又一把的餌料灑下去,總能在里頭養(yǎng)出些個大肉肥的魚兒來的。
他們只需保持定時可持續(xù)的收割這些肥魚,之前的投資所帶來的回報,就會源源不斷的滾向他們。
相比于這種星際投資所帶來的暴利,無數(shù)成名星者從生到死積累下來的財富,在前者面前,也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即便如今的Y星文明,比起成百上千年前進步了許多,但是宇宙生存的法則卻從未改變過。
這個世界始終運作著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食物鏈法則,亙古不變。
單人公寓里,登錄進擬真世界的林姝,已經(jīng)將自己此刻能搜集到的、關于裘毛衣的全部資料都看了一遍。
看著關于裘毛衣的種種過往,都被活躍在線上的用戶們底朝天似的翻了出來,林姝知道,裘毛衣這個名字算是突然爆紅了。
可是這一次的爆紅又能維持多久呢?
三天,一天?
還是只有一個晚上?
她可沒有忘記,自己在裘毛衣的記憶里看到的那些往事。
當一個原本被許多人關注著的星者,遭遇一朝名氣跌落后,其承受的心理壓力幾乎能將人壓垮。
星者,這是一群在人前顯貴的同時,卻在人后受罪之人。
而等到他們連顯貴和受罪的機會都沒有了之后,人們留給他們的就只有寂靜到可怕的遺忘。
林姝也思考過,為什么裘毛衣不能放下過去的一切,從此過上平靜的生活?
她曾以為,這是因為裘毛衣需要掙錢來養(yǎng)活自己和看病,因為后者心里放不下過去的榮光,不甘心就此平凡。
可現(xiàn)在,她好像又發(fā)現(xiàn)了新的東西。
這個世界的運行規(guī)則,似乎根本就沒有留給這個年到中年的女人以任何退路。
她已不再年輕,沒了年輕時的優(yōu)越條件;她沒有家庭,沒有一個能夠扶持自己、陪伴著自己走下去的愛人;她甚至沒有屬于自己的事業(yè)和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唯獨剩下這樣一具還帶著病的軀殼。
她幾乎已是一無所有。
所以事到如今,她要么就是從生活的谷底一直往上爬,直到看到出口,要么就是死在前進的路上。
想清楚這一點的林姝,直到此時才理解了自己的那位委托者、心中所保存著的真正信念。
那就是無論眼下的這一步走得如何糟糕,她都要把生活繼續(xù)過下去,并且是極盡所能的讓它變得更好。生活是不會拋棄人的,只有人才能選擇拋棄生活。
這一夜的林姝,徹夜未眠。
她將大量的時間花在弄清楚Y星現(xiàn)行的經(jīng)濟運作體制上,以及詳細了解了Y星在被星際聯(lián)盟接管前后的歷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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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明之際,稀薄的晨光從遙遠的地平線上破開了一道口子。
濃濃的晨霧,成群結隊的在高聳入云的樓宇中間穿梭而過。
淡金色的晨曦,籠罩著整座城市的底層濃霧,還有陪伴著這番清晨景致的寧靜無聲,都化作了林姝看向窗外時、目光中所定格的某一瞬間。
一夜未眠的她,面容上并沒有露出疲倦,反倒顯得精神十足。
看了會兒窗外的晨景后,林姝將脖子轉(zhuǎn)了回來,順手拿起了落在自己不遠處的通訊器。
此時通訊器的玻璃屏上顯示,她已經(jīng)有接近一百多個未接通話了。
林姝點開了通訊器的投影界面。
她用自家靈巧的手指滑過來自戴導的幾十通電話,越過其他一些之前認識的導演們的電話,最后從幾個投資經(jīng)紀人的電話中選出了一個。
她盯著這個電話看了好幾秒鐘,旋即用手輕輕一點,回撥了這個通話。
在她等待對方接聽的時間里,她順便在腦海回想起了一下這個人身高樣貌等信息。
彼時,居住在一棟高檔住宅區(qū)里的金姓投資經(jīng)理,剛從自己的睡夢中醒來。
起床后的他,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年輕女伴,輕手輕腳的起身去到了洗浴室。
只是正當他打算開始洗漱的時候,一顆高爾夫球模樣的人工智能小管家,自動飛落在他面前的一處置物架上。
后者打開自己白色圓形的外殼,從里面伸出來一只微縮話筒模樣的通訊裝置,并出聲提醒自己的主人道,“主人,您有一位名叫裘毛衣的客戶正在呼叫您,請問您是否同意接通對方的呼叫?”
金經(jīng)理聞言不覺有些一愣。
裘毛衣?這不是他昨天下午想聯(lián)系卻沒聯(lián)系上的那個女星嗎?
對方昨天突然在線上世界爆紅,登上了擬真世界的熱搜官榜。
恰好他原來與此女打過交道,昨天聯(lián)系對方的本意正是想保持一下聯(lián)絡、套套近乎,看看以后能不能進行合作之類的。
只不過對方一直不接自己的通訊呼叫,人就像是失聯(lián)了一樣。
有意思的是,他昨晚還在好幾個熟人聊天群里,看到有人說裘毛衣剛把自己從她現(xiàn)在工作的那個劇組給辭了,而她那個劇組的導演也在瘋狂的找人卻聯(lián)系不上呢。
這些念頭在金經(jīng)理的腦海里瞬間一閃而過。
他停下了自己打算洗漱的動作,直接回答人工智能道,“同意接通呼叫。”
“好的,正在為您接通中……嗒嗒,雙方已成功連線。”
通話被連通的這一刻,金經(jīng)理莫名挺直了自己的腰桿,將身子站得筆直。
見通訊器另一端的人沒有先作聲,他便主動開口介紹起了自己。
“裘女士你好!我是星盛投資公司的投資經(jīng)理金平眉,很高興你能主動聯(lián)系我。我們之前曾經(jīng)在一次電影發(fā)布會現(xiàn)場見過面的……”
通訊器另一端,等著對方將開場白說到差不多的林姝,這時接過話頭回道,“我知道,我記得我們見過面。”
從林姝說話的語氣里聽不出太多熱情的金平眉,不太確定前者為什么會主動找上自己。
他試探著開口問道,“我能請問一下,你這次聯(lián)系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我想問一下,你們公司現(xiàn)在對投資拍攝一部新電影有興趣嗎?”
投資拍攝一部新電影?
金平眉心中暗道,這裘毛衣該不會是仗著自己現(xiàn)在重新有了名氣,想著幫誰家導演做說客來了吧?
“裘女士,你方便告訴我一下,這是一部什么題材的新電影嗎?劇本作家是誰?導演是誰?主演是誰?經(jīng)費預算是多少?”
一談到跟自家本職工作相關的事情,金平眉說話的態(tài)度便越發(fā)端正嚴肅了起來。
此時的通訊端另一頭,聽到這些問題的林姝卻是稍微沉默了幾秒鐘。
之后,她才平緩著聲音回道,“我打算自導自演一部片子,題材是歷史向的。片子的成本預算,應該在兩千萬星元左右……”
“等等,你剛才說什么?你是說,你打算自己自導自演一部片子?!”
身為職業(yè)投資經(jīng)理人的金平眉,壓根就沒將林姝后頭報出來的經(jīng)費預算聽到耳朵里。
且不談他有沒有聽到對方的預算報價,就算他聽到了、聽清楚了,他也是不會把錢砸在一個沒有經(jīng)驗的新人導演手上的。
這年頭誰都知道,光是拍片這東西有多燒錢,這還不算上后期的特效制作、發(fā)行宣傳等費用。
星圈里甚至還有一個廣為流傳的傳說。
那就是你要真想害一個有錢人,那就慫恿對方去拍電影就對了,保證能讓人賠到傾家蕩產(chǎn)、連底褲都不剩。
金平眉身為在自家公司擁有一定決策權的高管,平日里拿著各種劇本想來找他投資的導演,他真的都見到多的去了。
做他們投資審核這一行的,基本上光是看導演的水平就能篩選掉一批人了。
像是那種拍不出來好片或是素來燒錢厲害卻出成果少的導演,他向來是不會多加理睬的,頂多兩三句話就把人打發(fā)了。
而像林姝這種一上來就要自導自演的新人愣頭青,更是連他辦公室的大門都進不了的。
誰要是敢接一個沒有經(jīng)驗的愣頭青,在這種人身上砸錢,那不是星元多到燒不完了,就是腦袋被驢子給踢昏了。
通訊器這頭,聽到對方詫異喊叫聲的林姝,鎮(zhèn)定的應了一聲“是的”。
而她這個的肯定回答,也令金平眉此人的態(tài)度一下子冷了下來。
只聽他維持平靜的語調(diào)回答道,“裘女士,我想你可能對我的工作職能存在一定的誤解。我還沒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夠決定我們公司去投資一部什么樣的影片,所以很遺憾,我并不能幫到你什么……”
他這番其實已經(jīng)是在婉拒了,林姝自然也能聽得出來。
沒過多久,幾句客套話過后,這兩人各自掛斷了通話。
結束對話后的金平眉,對著自己的智能管家球擺了擺手,后者便自動飛出了洗浴室。
剩下獨自一人對著鏡子開始洗漱的金平眉,他一想到林姝方才說的那些話,嘴角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來。
裘毛衣這個女人,她一路從高峰期走到今天的下坡路,竟然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學會生存的規(guī)則嗎?
從他當年第一眼看到那時尚且年輕的裘毛衣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是肯定走不長星圈這條路的。
這倒不是她演技不夠好,或是業(yè)務水平不夠,相反,她輸就輸在了她的那張臉上。
憑心而論,裘毛衣長得不難看,但是她的臉,生來就不是討觀眾緣的那種類型。
更重要的是,早期的壞女配戲路,讓她的演藝人設變得越來越窄,難以修成女主角的正果。
一個無法變成女主角的配角,絕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被這個行業(yè)淘汰掉的。
可以說,金平眉此人早早的就預見到了裘毛衣的現(xiàn)在,只是他沒想到后者還能有翻紅的機會。
如果換作他是對方的話,現(xiàn)在一定會想法設法,在公眾面前多露臉、多接點活兒,替自己掙些養(yǎng)老錢。畢竟外星投資方在Y星上建立的各種醫(yī)療養(yǎng)老機構,收的都是天價的費用。
金平眉胡思亂想了一陣后,沒再繼續(xù)考慮方才那通電話的事情,轉(zhuǎn)而忙活起來自己今天的工作。
至于同他結束通話后的林姝,隨后又撥通了自己通訊器里的其他幾位投資人的聯(lián)系方式。
這些人乍一接到她的來電,起初都還客客氣氣的和她打招呼。
等到他們聽林姝提起自己那自導自演的想法來時,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找理由掛斷了電話。
看著通訊器里、被自己呼叫了個遍的那些投資人電話,林姝意識到自己制定的一號計劃已經(jīng)流產(chǎn)了。
她畢竟不是科班出身的導演,也沒有過任何導演影片的經(jīng)歷,拍片子要花的又不是小錢,別人回絕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面臨著一號計劃的破產(chǎn),林姝緊接著開啟了自己的二號計劃。
既然找人投資自己這套法子行不通,那她就只能靠自己的能力投資了。
只不過原計劃想要拍攝的影片,現(xiàn)在可能得改成書面甚至是漫畫的方式。
如果她能將自己想講述的那個故事,以繪畫的故事展現(xiàn)出來,并吸引到人們的關注,興許到時候有資本方愿意投資她的作品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樣,她都得先試試這條路。
于是在接下來的三個多月里,林姝開啟了自己宅家不出的生活。
而她現(xiàn)在所走的這條義無反顧的路能不能成功,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