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蔥蔥的山谷底部,一條清澈的寬闊溪流自西北流向東南,貫穿了這座山谷。
溪水南岸,韓水易一行十一人都被困在了此地,不得前進。
因為這條溪水中藏有詭異之處,一旦活物落入其中,頃刻間便能化作烏有。
好在領隊的韓水易,很快想到了繼續乘坐飛行木舟、從上方越過這條溪流的法子。
眾人商議過后,覺得此法可行。
待到韓水易重新拿出飛行木舟,眾人坐上去后,木舟便自動離地飛了起來。
但就在木舟從河流上方穿過之時,那本來平靜的水面上突然沖出了一股離弦的水箭,直射木舟的底部而來。
饒是駕馭木舟的韓水易,想辦法飛速避過了這一擊,但木舟的尾部還是被不少水花擦到了。
與木舟有心神之連的韓水易,幾乎一瞬間就感受了木舟尾部的嚴重受損。
立于舟首的他,放眼四下望去,想要找到能讓木舟停下的地方。
很快,他將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了十分靠近北面矮峰的一處空曠之地上。
在與自己身后的同門們打了聲招呼后,他當即駕馭著木舟飛向那片空地落下。
木舟落下后,從上頭下來的好幾人,面上皆有驚疑后怕之色。
因為他們適才有想過,要不要自己乘坐法器飛渡此溪流的,卻不曾料到那溪水會詭異如斯,竟然還能向空中射出水箭來。
也虧得他們沒有妄自托大,否則這會兒捧著法器心疼的人就該是他們自己了。
想到這里,他們又下意識的看了眼正皺著眉頭、查看縮小后的飛行木舟的韓水易,后者的嘴里還在不住的嘆著氣,顯然是方才的那道水箭威力非同小可。
此時依然心中肉痛的韓水易,將他手中小模具樣的飛行木舟,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木舟的尾部出現了明顯的坑坑洼洼痕跡,這種程度的損傷他是沒辦法修的,只能等回到門中再去煉器堂找人幫忙了。
見再心痛下去也是無用,韓水易在嘆了口氣后將木舟放回了自己的芥子袋里。
接著他仰起頭,看向了眼前數百米開外的那座矮峰。
自己雖差點折損了飛行木舟,但所幸后面的那條危險的溪流已過,接下來只要穿過面前的這座矮峰,他就能找到靈域的入口了。
“諸位同門,我們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就能到地方了。”
其他人這會兒已調整好心緒,聽到韓水易此語,也都跟著振奮了不少。
這時空中的天色幾乎全暗下來了,天穹上不見有半顆星星,倒是有一彎瘦月在烏黑色的云層中若隱若現。
韓水易自己率先走在前頭開路,林姝等人自然跟著他后頭隨行。
眾人的腳程都不慢,幾百米的路程走起來也是極快了。
本來齊人小腿深的茂密草叢中,隨著眾人踩倒草木、踏出一道小道來,野草們也都東倒西歪著橫在田地上。
眾人行走間,下身的衣袍邊緣時不時的與這些草木發生摩擦,發出悉悉嗦嗦的聲響。
夾在人群中的林姝,原本還是看著前頭越走越近的矮峰入口處的,可這時,她的耳朵里突然聽了一種不像是衣物與草木摩擦的聲音。
那隱藏在草叢中的聲音,有點像是某些草木在生長拔節的所發出細微聲響。
為此她停下步子,特地回頭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夜風中,山谷中的草木都是靜悄悄的,一動也不動。
黯淡的月光底下,一側山峰的陰影如鬼魅的黑影被投在另一側的谷底,活像是一只蟄伏在那里的巨大怪物,看上去帶著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驚悚感。
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林姝,緩緩把頭轉了回去,繼續跟著前面的人往前走。
而此時此刻,就在林姝等人身后不到五十米遠的地方,一叢又一叢墨綠色的藤蔓正彼此糾纏著,從草叢的深處、扭曲著身體朝著前者緩慢襲來。
沒過一會兒,走在最前頭的韓水易已先一步抵達了矮峰下的那處一線天。
所謂一線天,指的是那種在山體中出現的狹長夾縫。
白日里透過這道縫隙往外看、能夠瞧見如一條線樣的藍天,故而有此名。
只不過現在正是夜里,這一線天后面自然沒有什么白日里的美景可看,反倒是黑洞洞的一片。
見天色已暗,韓水易隨手從芥子袋中摸出了一枚照明用的夜光珠。
光是一顆夜光珠的光亮,就能照亮方圓十米范圍內的地面。
當韓水易拿出這枚珠子的時候,走在隊伍最后的那人也恰好走進了這夜光珠的照明范圍之內。
而這時候,距離此人的兩條小腿僅有一米之隔的墨綠色藤蔓,像是忽然察覺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便將自己蜷縮的觸手縮回到三米之外。
還不知道自己方才已在懸崖上走了一遭的那人,正會兒還在聚精會神的聽著韓水易說話。
“……等會兒我們穿過這處一線天后,諸位一定要緊跟著我的步伐來走。大家每三四人結為一組行動,千萬不能彼此分散開來……”
“還有,在我下一次開口說話之前,這期間,大家無論看到了什么東西,都不要動手去摸,無論聽到了什么聲音,也不能去回應。這一點至關重要。”
韓水易細細叮囑完這些事情后,又再次確認了一番,其他人便都應聲回道自己已經記下了。
人群中的林姝也跟著應了一聲,可她心里頭其實還在想著那只野兔和花豹的紅眼睛,還有就是方才行走時,她無意間聽到的奇怪聲音。
說完注意事項后,韓水易見眾人再無疑問,便邁開大步,一腳邁過了他眼前那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細小石縫。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石縫后方后,緊跟在他身后的一位師姐,也抬腳邁了過去。
這位師姐之后的另一位師兄,也跟著邁出了自己的那一步。
這一行共十一人的隊伍,沒花多少工夫便一個接一個通過了矮峰上的這處一線天。
林姝的位置落在中間偏后,在她通過一線天的時候,前頭的人都已經先她進入了。
而當她的兩只腳都踏過一線天后,眼前原本黑漆漆的景象忽然就變化了模樣。
這一刻,橫鋪在她眼前的,是一片茫然無際的白色大河,河面上有一輪銀色的圓月高懸其中,這幅夜景與方才山谷之中的景色迥然相異。
感到奇怪的林姝,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下。
只見一條不知通往何方的漫長甬道,正在她的眼前徐徐打開。
在這條甬道的更前方,先她一步進來這里的其他同門們,正走在上頭。
林姝試探著向腳下的階梯,邁出了一小步。
腳尖落下、腳跟著地之后,她能感覺這條甬道是實的,四周也沒有傳來任何回聲。
等到她接連往前走出幾步后,再仰頭望向方才的大河與圓月時,這才發現那些景象竟然只是懸浮在她頭頂上方的一片虛假光影,如同被什么人用特殊的技巧繪制上去的一般。
這時候,跟在她后頭的幾人也都進入了這片封閉的奇異空間。
這幾人在初看到那片平靜壯闊到驚人的河流、那輪明亮完美的圓月時,心中也劃過了一絲驚奇之感。
但他們也都很快反應過來,他們眼前看到的這些東西都是一種假象。
同樣是后進來的介瑛,此時已經看到了走在她前頭的林姝的背影。
她有些想開口喊住對方,但腦海里緊接著又想起了韓水易之前說過的話。
在后者開口說話之前,她們這些跟在他后面的人務必要做到小心謹慎,既不開口說話,也不要去亂摸東西。
不過即便是不能說話,她也能不緊不慢的跟在林姝后頭,用和對方差不多的速度,踩著腳下的一層層臺階,通往甬道的最底端。
往下走的過程中,介瑛的手有好幾次摸向自己的腰間。
那里藏著一只小小的錦囊袋子。
把她安排進此次靈域探秘的夢鈺雅師姐曾與她說過,她這趟外出的時候,務必要找到機會,將這個錦囊塞到青薇子師姐身上。
據夢鈺雅師姐所說,錦囊里裝著對青薇子師姐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她一定要把東西放在后者身后,等后者自己發現之后再自行打開才行。
可介瑛心中隱隱覺得,這只錦囊里裝著的東西,恐怕并不只是什么簡單的小東西。
然而懷疑終歸是懷疑,她也不敢打開這枚錦囊,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此時外頭矮峰的一線天外,一路追蹤到這里來的詭異藤蔓們,開始在一線天外不斷的聚集起來。它們密密麻麻的交織在一起,幾乎將這個一線天的入口處徹底的籠罩住了。
若不是那看似正常的狹小通道口內,有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抗拒著它們進入,它們這會兒早就一鼓作氣沖進去,將方才的那對人族修士吸干了。
不過它們有的是耐心。
只要那群人族修士最后還得從這通道里頭出來,那么堵在了通道口的它們,一樣可以抓到被自己盯上的這批獵物。
夜幕之下,一座矮峰上的一條毫不起眼的狹小縫隙,里外竟是連同著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在通往地下的長長甬道上,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韓水易,一直都在屏住自己的呼吸。
向下行進的過程中,他的心頭雖然很是緊張,但同時又帶著幾分欣喜。
因為他發現這條通往地下靈域的甬道,和他十幾年前來時看到的一模一樣,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越往下走,階梯臺面上的灰塵更是堆到幾尺厚,顯然是許久都沒有人來過了。
由于越往底層走、光源越暗的關系,所以這條地下甬道看上去十分狹長,但其實韓水易從入口處一直走到最底層,也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眼見著自己就要離推開靈域之地的那扇大門越來越近了,韓水易腳下的步伐也跟著加快了起來。
可就在那扇雕刻滿古樸的蟲魚鳥獸圖紋的大門映入他眼簾的時候,一道似有似無的靡靡之音,忽然從他的耳畔響起,令他的兩條腿不由自主的放慢了步伐、直到最后徹底停了下來。
甬道上,還在往下走去的林姝,能夠清楚感覺到走在她后頭的那個人,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
但她并不需要回頭,也能知道走在自己后面的那人,是這支小隊里的唯一一位煉氣期弟子——介瑛。
因為她再一次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那股氣味。
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氣味,它無法被抹掉,也不可能被別人模仿或是復制。有時候,即便是人們自己也聞不到那股屬于自己的氣味。
然而林姝的嗅覺很早以前便異于常人,她體內強大的精神力,延伸了她對五感的感知范圍,能夠更加有效的捕捉到各種外部傳感信息。
那就像是人的觸覺生出了向外延伸的觸手,能夠一直爬到很遙遠的地方。
林姝很確定,介瑛這個人她之前絕對是在哪里遇到過。
既然對方也是長天宗的弟子,那么她有可能是在外出洞府的時候,遇到過對方。
可若是彼此擦肩而過的那種,她不至于對此人的氣味如此印象深刻。
而至今能給她留下印象的那些人,就只有……難道說……等等,她想她已經知道,她到底是在什么時候遇到過介瑛的了。
隨著腦海中的靈光閃過,林姝的眼中不覺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她真是沒有想到,夢鈺雅的手會這么長,連她外出的門派任務都能插的進來。
思量間,她腳下的步伐并未停下,不多時便快到走到甬道的盡頭處了。
先她一步到達這里的其他人,已經站在她前頭了。
這些人都站在原地,背對著她,像是正在看前方的什么東西。
等到林姝也跟著走到最底層的平臺上時,她在看到前方那扇古樸大門的瞬間,突然發現其他人并不是簡單的站在原地,而是他們身體已經被某種力量控制住了,只能一動不動而已。
就在她想清楚這一點的同時,一道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蕩而來的靡靡之音,裊裊約約的飄入她的耳中。
這道突如其來的靡靡之音,一下子就令她神智一松,眼皮跟著自然的下垂。
到后來,她緩慢的低下頭,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看上去猶如站著睡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