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盡時,東方既白。
半月區的一間洞府石室中,林姝已經整整琢磨了她借來的那塊石碑一整夜了。
只可惜她還是沒能發現其中的奧秘。
這塊方形的黑色石碑,約莫成人手臂長度,上手之后倒也不太重。
林姝經反復琢磨,發現這東西的材質其實并不是石頭,而是一種很像是合金的特殊材質。這種材質硬度極高,不腐不爛,很耐存放。
想要用如此堅固的材質打造出一塊規整的方形石碑,還得在上頭留下刻痕,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在黑色石碑正面所留下的那五道劃痕,林姝也都仔細研究過了。
只是這些紋路無論是用水泡、火烤或是對其輸入靈力,都沒有任何反應。
但林姝依然堅信,她那時看到的那道淡青色光澤,絕對不是自己眼睛產生的幻覺。
那光肯定是從這塊石碑里發出來的。
只可惜這東西她不能直接用蠻力打碎,一探內部的究竟,否則回頭等到去文經閣那邊歸還石碑時,她是沒法交待的。
眼下能從外部觀察石碑的法子,林姝都想遍了。
見眼下實在是從這石碑上琢磨不出什么了,她只能將這塊方碑擱下,打算回到床上休息一會兒。
因為她昨天從文經閣里統共借了三塊石碑,所以這塊黑石碑被她隨手放在了另外兩塊石碑的上頭。
當林姝回到床鋪上躺下后,那塊被架在其他兩塊石碑上方的黑色方碑,漆黑斑駁的外表層上竟是忽然閃過了一道淡青色的光芒。
在這光芒閃過后不久,這塊黑色方碑竟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開始吞噬著它下方的其他兩塊石碑,似是要將后兩者化作自己的養分。
但其他兩塊石碑,對于前者的這番吞噬行為,卻是表現的無動于衷,任憑前者處置。
此時,林姝所居住的這座洞府之中,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發出聲響的動靜。
而在她的洞府外頭,許多同門的修士已趁著日出之前,早早的便外出采氣、吐納,開始了新一天的修煉了。
相比于半月區的筑基修士們分散修煉,住在外山區的煉氣弟子們,基本上都是要耗費門派貢獻點、去練功房里進行修煉的。
很多煉氣弟子,往往會選擇在有密集靈氣供給的練功房里修煉半日,然后剩下來的半日工夫,則是被他們拿去完成門派任務或是前往文經閣學習。
在大多數煉氣弟子的修煉時間都有限的情況下,那些能得到更多空閑時間修煉、獲得更多修煉資源的人,自然更容易在人群中拔尖。
這其中有一位名叫介瑛的煉氣女弟子,便是十分引得同輩人羨慕的那位。
介瑛不但有著姣好的面容和豐腴的身段,她的修煉進度更是一日千里。
自她入門以來進入煉氣期后,修為便是一路水漲船高,成功的將與自己同時期進門的那些同門們,遠遠甩在了身后面。
每每當她穿著一襲白色的煉氣弟子服飾從人群中穿梭而過時,總會吸引來無數人艷羨的目光。
介瑛自己也知道,同年齡段的不少男修都對她有想法,而與她年紀相仿的那些女修們,卻是大多不愿意與她親近。
只是現在的她根本無暇分神去想這些事情,此時的她,正從練功房里出來,走在前往半月區的路上。
因為方才有一位師弟前來告訴她,說是半月區的一位筑基師姐要她過去一趟。
介瑛心里很清楚,這位筑基師姐,必定就是曾經多次資助過她的夢鈺雅師姐了。
走在去半月區的路上,一些認識她的人在看到她前行的方向后,彼此間當著她的面就咬起了耳朵、說著議論人的話。
“……看到了嗎?瞧她這模樣,肯定是又要去夢師姐那里討要好處了……”
“這種事也不能全怪她。聽說她來自一個修真小城,家里又窮,愛問人伸手討要東西也沒什么錯……”
“要我說,這種人就是又可憐、又可嫌的,偏偏還愛裝模作樣,扮什么清高……“
那些不無惡意的話語,即便介瑛不調動體內的靈力,也能夠清清楚楚的聽到。
介瑛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有回頭去看那些議論她的人,也沒有與她們爭論些什么。
但是她順著山崖拾級而上的兩條腿,在再次抬起腳時,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起來。
其實這些人說得倒也不錯的。
她介瑛是來自一個偏遠的修真小城,她的家境確實不富裕。
全家人里頭,這一代的年輕人里,修煉資質上就數她最高了。
為了送她進入大宗門修行,全家人幾乎在她身上傾注了全部的資源,而她也確實憑著自己的毅力和本事,進入了長天宗這樣的一等大宗門。
她本以為自己這是鯉魚躍過了龍門,從此便能一飛沖天,只待日后出人頭地回報家族了,卻沒有料到此時真正的困難才剛剛開始。
首先,成為煉氣弟子后,需要定期去貢獻點食補,需要各類丹藥和功法武技輔助修煉。
而要獲得這些修煉資源,必須要有門派貢獻點,或是直接用銀靈幣購買。
要知道,她家里光是為了供她進入長天宗,就幾乎掏空了全部的積蓄,這會兒哪里能拿得出銀靈幣來再供她花銷?
這樣一來,她就只能靠自己多做任務,來賺取門派貢獻點了。
然而門派任務并不是好接的。
在她的記憶中,任務堂的前廳那里,永遠都擠滿了想要接任務的同門們。
又輕松又好賺貢獻點的活兒,她是從來都搶不到的,好不容易排上隊了,到最后,她還是做著那些耗時耗力、收入又少的苦任務。
但這些任務所得的收入,僅僅能夠她維持著日常的開銷而已,根本就供不起她的修行。
那時候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其他家中條件好的同門們,每日各類修行資源源源不斷的用著,修為蹭蹭的往上漲著。
而她自己的時間,卻大都被耗在了繁瑣的門派任務上。
這樣舉步維艱的生存狀況,直到她在一次偶然間遇到了夢鈺雅師姐,才發生了好轉。
當時人美心善的夢鈺雅師姐,不知是如何看出了她在門中的窘迫處境,對方不但免費贈了她一大筆貢獻點,甚至還送了她許多煉氣期弟子急需的資源。
起初,自尊心強的她,并不愿意接受對方的好意。
但是在對方的溫柔勸導下,她還是選擇接受了那些東西,心里想著日后再還。
再往后,嘗到修為提升、被人羨慕的滋味的她,再到夢鈺雅師姐送她東西的時候,已是能夠坦然受之了。
然而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已經不記得自己受過對方多少恩惠的她,忽然間變得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她開始擔心,夢鈺雅師姐會不會突然要她償還先前的那些修行資源?
又或者,對方會不會忽然提出什么、她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
而她的擔憂,很快便化作了現實。
那一天,夢鈺雅師姐第一次派人將她領到了前者的洞府,并向她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幫對方監視一位名叫“青薇子”的師姐的行蹤。
至于夢鈺雅師姐為何要讓她做這些,對方并沒有給出解釋。
因著只是替夢師姐監視一個人而已,并不需要做其他額外的事情,出于報恩的心理,她最終還是咬牙接下了這個任務。
經過一段時間的監視過后,她發現那位青薇子師姐,是一個作息十分規律,并且幾乎沒有任何社交活動的怪癖人。
而且對方的警惕性似乎也不怎么高,她每一次跟蹤對方時,對方似乎都一無所覺。
直到那一天傍晚,當她跟著對方來到半月區與外山區的分叉路口時,對方卻是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口道破了她的行蹤。
那一刻的她,整個人是真的被嚇到渾身僵硬,頭皮發麻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青薇子師姐說話的語氣也不怎么嚴厲,可她就是覺得,如果她再繼續追蹤對方下去,興許有一天,她真的會被對方直接殺死,還是手下毫不留情的那種。
出于一種對未來的莫名恐懼,她鼓起勇氣同夢鈺雅師姐開口,想要退出那個監視任務。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夢鈺雅師姐在聽到她的話后,不但沒有阻攔,反而笑著寬慰了她,還說自己其實是在青薇子師姐的精神狀況,才會讓她去幫忙監視對方的行蹤的。
這樣一來,她就感覺自己好像根本沒有幫上夢師姐什么忙。
但同時,她心里也產生了一種隱憂,那就是夢師姐,似乎并沒有她外表看上去的那樣純潔無暇,心地善良。
而這一次,夢師姐再次派人來喊她過去洞府,介瑛心里產生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次的事情還是和青薇子師姐有關。
從外山區走到夢師姐洞府的路不算長,饒是介瑛刻意放緩了些速度,還是走到了對方的洞府門外。
在出聲叩門過后,夢師姐洞府的大門徐徐打開了。
雖說介瑛已經不是第一次進來這里,但她還是被眼前那些鋪遍石板的柔軟獸皮、墻壁上鑲嵌著的晶石壁燈,精美絕倫的大小室內擺件等物深深的震撼到了。
哪怕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價值幾何,她也知道,這些東西絕對都是十分貴重的。
介瑛不敢去想夢鈺雅師姐是從哪里得來的這些東西,也不敢去打聽后者的身家背景,她也不覺得有些事情、是她想打聽就能打聽得到的。
正當她猶豫著不知道該把眼神往哪里放時,一道身型優美的剪影,款款的從一片香玉簾幕后頭朝她移動著走來。
片刻之后,一身素凈裝扮的夢鈺雅,用手撥開香玉簾片走了出來。
“小瑛來了?來了就先坐下吧。”
她喚了介瑛一聲。
后者見她出現,忙低頭向她恭敬行了一禮,而后才略有忐忑不安的在一方墨玉桌前坐了下來。
在她坐下之后,夢鈺雅也跟著落座。
后者的目光在前者的臉蛋和胸脯上流連了片刻,之后才徐徐收回。
“小瑛啊,你可有意中人了?”
本以為對方喊自己來是談正事的介瑛,一聽這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嗓子。
她瞬間憋紅了一張俊俏的小臉,低頭連連咳了好幾聲。
夢鈺雅見狀,隨手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將茶杯推到了對方面前。
“你先喝點水吧。”
“謝謝夢師姐!”
干咳了一陣的介瑛,說著伸手端起了那杯茶水,同時也在努力平復著內心的情緒。
見夢鈺雅的目光,似乎還若有若無的停留在自己身上,介瑛想起對方方才所提的問題,只得硬著頭皮答了一句,“我其實……暫時還沒有意中人……”
她從小就是整個家族未來振興的希望,對于男女之事甚少有過了解。
雖然在年少時,她對于人間情愛也曾有過少女般的憧憬。
但隨著年歲漸長,有些事情看多了,便知道那戲文里唱的恩恩愛愛、你儂我儂,不過是糊弄世間糊涂人的罷了。
然而很多人就是便愛聽這些糊弄人的鬼話,畢竟清醒哪有迷醉快樂呢?
聽了介瑛的回答,有些事情夢鈺雅心中便有了點數。
一個年輕貌美、有望成為新晉筑基修士的處子女修,可是要比普通的煉氣期女弟子,來得有價值的多呢!
待到夢鈺雅再次抬頭時,眼中看向介瑛的神色里,不覺多出了一分笑意。
“沒有也好,你現在還年輕,正是該抓緊時間修煉的時候。等到日后你成了筑基修士、乃至是金丹長老,哪里會愁找不到良配呢?”
對于夢鈺雅這話,介瑛只是默默聽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在沒有經歷過情愛的她看來,自己人生未來的另一位伴侶,應當是與她志同道合之人,彼此意趣相投即可,至于實力修為等方面,隨緣即可。
若是此生遇不到這樣的人,便是孑然一生卻也無妨。
可她并不知道,遇上了眼前這條名為夢鈺雅的美女蛇,她那依然充滿天真單純、對未來的那份美好希冀,必將化作一團破滅的泡影。
見介瑛沒有作聲,夢鈺雅又接著說道,“我這趟喊你過來,確是有一樁事情,想要拜托你幫忙去做……”
一聽到對方提起正事,介瑛當即坐直身子,認真傾聽了起來。
可是等到夢鈺雅細細說完這樁事情后,介瑛的臉上明顯出現了猶豫不決的神色。
這時候,夢鈺雅又不緊不慢的補充道,“小瑛,等你幫我做完這件事后,你我之間的恩情就一筆勾銷了。從此以后,你再不欠我任何東西。”
聽到這里,心中充滿了猶豫和掙扎的介瑛,最終還是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在介瑛起身告辭離去后,獨自坐在桌邊的夢鈺雅,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危險而又魅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