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后,陽光一點點從森林最上層的高大樹冠處,緩緩落到林木下層的。
被葉子掉在臉上弄醒的林姝,伸手拿掉了那片葉子、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順帶伸了個懶腰。
睜開眼后的她,看到的是一大片在陽光照耀下,升起裊裊水霧的廣袤森林。
林中的水汽在強烈的光照下,化作了一團團朦朦朧朧的乳白色霧氣,將翠綠、蔥綠、嫩綠的林間枝葉欲語還休的遮掩住了。
晨霧的出現,讓林姝遠眺的視線受到了阻礙。
她看了會兒遠方后,旋即收回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周圍。
距離她所在的大樹底部不遠處的地面上,還殘留著幾節像是節肢動物胳膊和大腿的殘肢,可以想見這里昨夜發生了何等驚心動魄的斗爭。
一群早起覓食的黑螞蟻,發現了這些美味食物,它們聚攏在一起,準備齊心合力的將這些食物搬運走。
林姝從這些螞蟻身上緩緩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她從芥子袋里摸出一根干巴巴的原味風干牛肉條,一邊艱難的啃咬著這干牛肉條,一邊看著她頭頂上方的一片葉子上、搖搖欲墜的一滴露珠。
那嫩綠色的葉尖被透明色的圓潤露珠,襯得越發青翠欲滴。
林姝的眼睛一直在盯著這滴露珠,或者說,她在盯著圓形的露珠上頭折射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顆紫到發黑的原形果實。
它就藏在她身后茂密的枝葉間,因為角度極其隱蔽,所以不易發現。
要不是林姝在掃過這滴露珠時,恰巧發現了露珠上折射出的光,恐怕也看不到這東西。
努力啃完一整根干牛肉條后,不想再繼續啃第二根的林姝,索性站起了身來。
她起身后旋即轉身走到身后的一叢茂密樹枝前,三兩下便撥開了它們,尋到了隱藏在里面的那顆紫黑色果實。
這果實約莫有她的手掌巴掌大小,沉甸甸的掛在枝頭,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不認得此物的林姝,還是選擇將其摘下,并放入了自己的芥子袋中,她打算把它帶回門中研究研究。
摘完果子后,周遭的白茫茫霧氣已開始消散了些。
今天不打算繼續做蹲守者的林姝,決定主動出擊,尋找夔牛獸的蹤跡。
她想通過昨天抓到的那只夔牛身上的氣息,在林子里搜尋對方同族的痕跡。
想好具體的追蹤方法后,換上一襲青色干練衣袍的林姝,僅在枝頭幾個連續跳躍間,便不見了蹤影。
在她走后約莫一個時辰,一個背著大書箱的侍女跟隨著一位年輕的公子,也來到了這里。
這位年輕公子向前走了一段路后,恰好停在了林姝昨夜休息的那棵大樹底下。
他仰頭看著這棵幾乎一眼看不到頂部樹冠的巨型樹木,眼神里隱隱閃動著激動的光芒。
因為他這趟這片進入莽森之林要取到的東西,正是這種紫宵木的樹冠上所結出的異果。
用特殊手法處理過的紫宵果,能夠制成一種極品靈墨,它的效用遠比使女那靈氣微薄的鮮血來的有用多了。
有了這顆紫宵果,說不定他就能一躍成為三級靈畫師了。
眼下紫宵果就在眼前,素來淡定的他,也難得心緒起伏了起來。
他扭頭對著自己的使女叮囑了一句道,“你在此候著,莫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里。”
面對自家公子的吩咐,后者重重的點頭應聲道,“公子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這里的。”
年輕公子點點頭,旋即身子向上一躍,跳到了離地最近的一截樹枝上。
接著他腳下用力一點,繼續朝著上方的樹冠處進發。
其實在這位靈畫師看來,那紫宵果既不能吃,也不能用于修煉,通常只對靈畫師有用,所以他倒是不擔心會有人來和自己搶這枚果子的。
唯一麻煩的,可能就是紫宵果通常隱匿在枝葉間,十分不好找。
這頭的年輕靈畫師還在努力向紫宵樹的樹冠攀登,另一頭,來自劍海宗的那對師兄弟,則是在天還未亮的時候便搜尋起了南離貂的蹤跡。
功夫不負苦心人。
他們終于在一處小沼澤地附近,發現了南離貂的活動蹤跡。
在經過半個時辰的就地隱匿蹲守后,他們成功看到了一只來此覓食的南離貂。
在后者完成進食后,兩人悄無聲息的跟著這只毛光油亮的南離貂,來到了對方居住的底下洞穴附近。
兩人剛到這里,便發現了南離貂的巢穴外頭,居然長滿了一大片的南離貂尾草。
這南離貂尾草,顏色黃中帶灰,形似南離貂的尾巴,故而有此名。
南離貂是一種極為戀巢的生物。
它們在發現自己將死之前,往往會提前在洞穴深處刨個坑,然后爬進去把洞口封上,眼一閉,腿一蹬,這輩子就過去了。
等到它們的尸骨在地下開始腐爛了,一種特殊的腐食性靈菌就會附著、寄生在它們的骸骨之上。靈
菌們一路吸收著骸骨們的養分,直到鉆出地表,變成如今模樣的南離貂尾草。
躲在不遠處的草叢后頭的貌無雙,一見到前方竟有這么多唾手可得的南離貂尾草,連連咋舌道,“乖乖!這么多的南離貂尾草啊,師兄,你說這下面得埋著多少死掉的南離貂啊?”
說這話的貌無雙,恨不得能直接沖上前去、薅走它幾大把的南離貂尾草。
還是他一旁的師兄付杰比他有定力。
“你少說廢話,也別給我輕舉妄動。”
“這南離貂尾草里頭有一種能讓人肢體麻痹的毒素,不能直接用手去摘。你要是一不小心中毒栽了,別指望我會救你。”
貌無雙一聽說這南離貂尾草里頭居然還有毒,頓時就往回縮了縮腦袋。
他心里尋思著,這草他看著還挺正常的,里面怎么就有毒了呢?
算了,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
他只要跟在自己師兄后面有樣學樣的照著做就好了。
空中,太陽已不知不覺升到了正中位置。
大地上的蕓蕓眾生,都在以各自的方式適應著這個世界。
每一時、每一刻,都有無數生命在死去,可同時,也有無數生命在新生。
天行有常,萬物生長,枯死輪回,生生不息。
每當夔牛族的首領,獨自趴在一塊大青石上,看著自己的同族同伴們或嬉戲打鬧,或彼此生氣決斗時,心中都會生出無限的感慨來。
它每每看著族內那些新生的生命們充滿著活力,私心里便總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而如今它座下的這個位置,未來也終將是屬于那些年輕的小崽子們的。
可越是覺得自己老了,它卻越不服老,越不想向無情的歲月屈服。
這幾年來,沒少有年輕力壯的后生向它發起挑戰,試圖奪取它的統治地位,可最后它們都被它無情的掀翻在地,成為挑戰失敗者。
但即便如此,它也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大不如前了。
興許在未來的某一天,等到它無法打敗某個新的挑戰者時,對方就會取代它成為新的夔牛族的首領了吧?
睿智如夔牛一族這樣的生命,也同樣有著對生命和自然的各種感悟。
對夔牛族的首領來說,它的一整天通常都是在生存和思考中度過的。
只是今天,屬于它的思考時間被一些意外情況打斷了。
正當它趴在大青石上,看著一只在河岸對面翩翩起舞的蝴蝶出神時,一位長久追隨于它的夔牛獸下屬憂心忡忡的走到了它的面前。
“統領,我們有三個同族在一個時辰前,去了一處偏遠的林區找果子。按理說,它們現在應該回來了才對,可是它們還沒有回來。”
“就連后去的幾個同族都回來了,也說是沒看到它們,我擔心它們可能是出事了……”
這位下屬的話讓夔牛族首領身子一震。
它想起了昨天夜里有一個同族徹夜未歸的事情。
而那個消失的同族,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難不成是林子里頭,有什么別的不開眼的異獸,對它們夔牛一族下手了?
一想到這里,夔牛族首領再也坐不住了。
它當即從大青石上先行站起身,接著縱身跳下,來到一旁的空地上站定。
微微調轉過身子后,它立馬喊來了自己的兩名忠實下屬,打算派遣它們前去那三名同族消失的地方進行查看。
“你們去到那里后,務必要觀察一番周圍的情況。
先找到咱們的同伴要緊,其次是弄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
萬一遇上了突發的危險,你們自然是先保命要緊,趕緊回來咱們的大本營……”
聽到自家首領這般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后,一只夔牛獸下屬頗為不服氣的從兩個大鼻孔里往外噴出熱氣。
“我們弟兄倆兒,這趟只是去找幾個不知道溜哪兒撒歡去的小崽子罷了,這有什么好怕的?首領你這未免也太大題小做了些吧?”
“就是就是,”它身邊的另一只夔牛獸,也是鼻孔朝天的跟著接話道,“要我說,那不見的幾個小崽子都不用找的。沒等到天黑之前,它們就該回來了。”
夔牛族首領聽罷正要說些什么,不遠處聽到它們對話內容的一只雌性夔牛獸,這時也邁開蹄子朝它們走了過來。
只聽它主動出生問道,“首領,我剛才聽到你們在說有誰失蹤了的事情。實不相瞞,我家的一個堂弟今天一早就帶著它心儀的對象出去了,可是這會兒還不見它們回來,我有點擔心……”
“那你知道它們是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聽到首領問話后,這位雌性夔牛獸伸出一只前蹄指了指東南面的一個方向。
然而那方向卻是與兩只夔牛獸下屬要去的那片林區截然相反。
夔牛族首領心頭也有了疑慮,接連有同族消失不見,還是在不同的地方消失的,這到底是偶然,還是說,有誰正在暗中算計它們夔牛一族?
某片密林之中,一處臨時被人挖出來的土灶坑上,一口大鍋里的水已經煮開了。
滾開的熱水,時不時如噴泉樣翻滾著透明的水花兒。
這時,一顆顆色澤紅潤的新鮮牛肉丸,被貼在深綠色的葉片上,用筷子稍微一撥溜就入了鍋中的沸水里頭。
新鮮的牛肉沒有半點腥氣味,反而透著股淡淡的肉香。
顆粒飽滿且圓潤的手打牛肉丸們,在滾燙的開水中時不時的翻著個兒,不多時水面上就蕩漾出了一層薄薄的清油。
蹲守在鍋邊的林某人,一邊用她自制的筷子撥動著鍋里的牛肉丸子,一邊饞得肚子咕咕直叫,唇齒間不自覺溢出的口水又教她咽了下去。
她已經啃夠了又干又硬的牛肉條的。
難得能趁著大白天,煮上了這一頓熱騰騰的清湯牛肉丸,她打算一次性吃個飽。
而她這鍋牛肉丸散發出的香氣,飄入到林子中,恰好吸引了取到南離貂尾草、途徑此地的付杰、貌無雙二人。
正在林中步行的貌無雙,努力的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師兄,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肉香味啊?”
走在他前面的付杰,頭也不回的應道,“我什么味都沒聞到,就數你有個什么都會聞的狗鼻子。別管什么肉香不肉香的了,咱們得抓緊時間趕回門派去,路上不能再耽擱了。”
要知道,便是從這里御劍前往劍海宗,也得飛上整整一天的時間呢。
一想到自家師父還在身中奇毒,躺在病床上等著自己帶藥回去,他便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留了。
素來生性跳脫的貌無雙,這會兒也從自己師兄口里聽出了對方嚴肅的語氣,一時間也靜默著不說話了。
然而就在他們快要走出這片密林,打算來到一片空曠出御劍飛走時,一個背著大書箱的年輕女人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擋住了他兩人的去路。
這兩人方才只顧著趕路,見前面忽然出現了陌生人,起初都被嚇了一跳。
待到定睛一看后,兩人卻發現這個年輕女人似乎并不是個修行之人,因為后者身上沒有一絲絲修行者所具有的一種獨特靈氣。
這種靈氣,是只有擁有靈根的人,才能產生的一種外化縈繞周身的氣。
本來走在付杰后頭的貌無雙,有些好奇的探出腦袋看著來人喊了一句,“這位姑娘,你沒事擋住我們的去路做什么?”
眼力勁比他強的付杰,卻是先一步瞧出了眼前這個年輕女人的異常。
后者的面容算得上清秀,只是她那雙本該靈動的眼睛里,此時流動著一股無形的灰暗陰郁之氣,像是被什么不潔的東西污染過一般。
見此情形,他立即出聲提醒道,“師弟小心,這個女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