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殺人？

　　因為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因為不一樣的等級、不一樣的膚色、不一樣的信仰……因為別人和自己不一樣而殺人，這是何等“正確”的理由！

　　看著阿光滿臉自信自己做了一件無比正確的事情的樣子，林姝莫名的通體發寒。

　　她的心里，其實很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這些被阿光殺死的本邦人，不過都是些為了免去田地稅而被迫改信了新教的可憐底層人而已。

　　原先在上頭壓榨著這些人的，除了英人，便是本城歷代的管理者和本邦的王公貴族們。

　　即便沒有大英公司的人到來，這群在鄉下耕種、在土里刨生活的農民們也依舊過著被剝削、被壓榨的日子。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過選擇的權利，也從沒有人給過他們哪怕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而現在，他們連發出一聲呼救、一句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這樣的一群人，緣何要被殺死？他們究竟有什么錯？

　　難道就像阿光所說的那樣，因為這群人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他們就該死嗎？

　　可這些人難道不是和阿光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嗎？

　　林姝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到這些事情，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

　　阿光見她神情有些愣怔，轉身便要離開。

　　林姝忽然出聲喊住了他，“你現在已經成功起事了，這座城即將受你管轄，按照我們先前的約定，你打算給我一個什么樣的正式職位？”

　　聽到林姝這話的阿光，腳下離去的動作頓住了。

　　他扭頭看向林姝，那陰冷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自己的妹妹，反像是在打量一個潛在的敵人。

　　“阿藍，你是不是弄錯了什么事情？”

　　“你先前之所以能找到我、輔助我，這都是神靈在指引你，你應該感激神靈的關照，而不是伸手向我討要東西�！�

　　她向他伸手討要東西？

　　難不成她這些日子在地下室里替他做出的那些東西，都是被他丟入了護城河里嗎？

　　林姝聽他這么一說，便知兩人的約定定是要泡湯了。

　　雖說她原本就做好了眼前之人不信守承諾的準備，但聽著他理所當然的把她對他的幫助都歸于神靈，林姝先前便所剩不多的好心情終于消失殆盡了。

　　她語氣平靜無波的告訴他，“既然你的神靈能替你解決一切問題，還給你提供武器和藥劑，往后你再想要這些東西，那就去神廟里找你的神靈吧。”

　　阿光聽出林姝話里的去意，他朝著林姝邁步過來，雙目緊盯著她道，“你這是想要走？你想要去哪里？”

　　“與你無關�！�

　　林姝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近至她身前的阿光當即伸手一把鉗住了她的右肩，沉下聲喊道，“站住，我不許你走！”

　　他現在才剛拿下罕比城而已，整個邦國、整個印地大陸都還在等著他去征服呢！

　　他怎么能輕易放自家這位經常能帶來神跡、做制作各種東西的妹妹離開呢？

　　見林姝背對著他不愿回頭，阿光只得軟下語氣安撫她。

　　“阿藍，你難道忘了你前些年在村里殺過人的事情嗎？要不是村里的長老去神廟請示過，神靈說你是無辜的，你以為你這些年還能安穩的待在城里嗎？早有人來將你抓回村子了！這些都是神靈對你的恩情，難道你連這也也不認了嗎？”

　　林姝頭也不回道，“神靈說錯了，那個人就是我殺的。他想要殺我，我便先殺了他，就是這樣。還有，以后別叫我阿藍了，這個名字我不想聽你喊出來�！�

　　她說完肩膀一抽，用力抖落掉阿光抓住她肩膀的那只手，繼而邁著大步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阿光看著她毅然離開的背影，她左側肩后的背著的小包袱，正一上一下的顛著，仿佛是在嘲笑他無能留下自己的主人。

　　他的手緩慢的移動到了自己的腰間，食指、中指和無名指都一并按在了裝在皮囊里的一把黑槍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槍拔出來。

　　然而直到林姝的背影走向了更遠方，走出了巷口，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乃至徹底不見，他終究還是沒有對著她開槍。

　　在確認林姝走了之后，他放在腰間的手緩緩垂在了腿側。

　　這一刻的他，心頭有種難言的空空落落，就像是失去了極為重要的東西。

　　阿光心想，也許，阿藍才是那個真正被神靈選中的人。

　　因為他以前在別人展露出來的神跡都是假的，而阿藍身上的那些神跡才是真的。

　　可就算是這樣，那又能怎么樣？

　　別人信奉的神靈使者是他阿光，而不是她阿藍，更何況他手下的那群男兒們又怎會屈尊于一個女人手下做事？

　　阿藍她這趟走了，對他來說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

　　——

　　高矮不平的古舊街道上，林姝正不緊不慢的獨自行走著。

　　阿光沒有對她開槍，這讓她對他的印象沒有跌落到最低谷。

　　但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回頭的了。

　　以對方的性子，即便她回去了，他也不會履行先前的承諾。

　　所以她現在必須要換一個新的地方。

　　如果她在那里也找不到機會實現原主的愿望，也許她得考慮離開這片大陸再謀出路了。

　　就這樣，林姝一路走出了罕比城，沿著護城河一路南行。

　　這一路上，她見到了許多流亡的百姓，見過一些四散作戰的土軍，也見過裝備整齊的英軍隊伍。

　　對于所有的陌生人，她都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為了節省水和食物，林姝每天都嚴格控制自己的飲食攝入量，并根據夜里的星象和手中的占星盤，不斷計算著自己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有時候，因為缺少食物和水，她也會擇取一些能食用的草類，將它們拔出地表。

　　每當她一邊趕路，一邊大口咀嚼著嘴里帶著汁水的草根時，感覺自己和那些食草的動物們似乎也沒有什么區別。

　　由于從罕比城前往德里南部的路途十分遙遠，即便林姝一路上省吃儉用，中途還遇到過河流補給水源，反打劫過一些不長眼的土匪兵，但等她真正來到目的地的時候，此時的她已經斷糧兩日、斷水一日了。

　　這一天，詹西邦的都城外頭，來了個乞丐模樣的瘦瘦小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