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在夜幕下的實驗樓中,待在實驗室里的望月百合與林姝之間起了爭執。
林姝在打斷了望月百合的話后,直接冷聲說道,“難怪那些頂級的財閥們要把開創者推到臺前來,看來是因為他們知道如果開創者里有人要搞事情,那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事情。做科學研究的人,總是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很多事情都太喜歡想當然了。這樣是成不了大事的。”
比林姝年長許多的望月百合,不滿意對方用這般老氣橫秋的語氣批評自己,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顏面受到了傷害。
因而她頗為不服氣的說道,“你怎么就知道繁育者們就不會反抗呢?難道你能夠證明這一點嗎?如果你也是空口無憑的話,那我怎么能相信你說的話才是真的?”
面對望月百合的質疑,林姝只是淡淡的回道,“你需要的所謂證據,我們明天就能去找。”
她的話讓望月百合心中一愣。
找證據?這種事情要怎么找證據?
等到林姝三言兩語說完她的打算后,此時望月百合看林姝的眼神已經有些變了。
她不禁懷疑自己眼前這個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多歲。
事實上,林姝當然不僅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她的魂體已歷經了多個世界,輾轉在多個世界完成過任務,心智上算得上是個活了好幾百歲的老怪物了。
而她超乎常人的智慧、冷靜、感知力……這些都讓她具備了強大的思維能力和執行能力,能夠在面臨各種困境的時候,用最快最穩妥的辦法破局。
在和望月百合敲定了明天的行程后,林姝沒有喝上一杯茶,便戴上了她的小禮帽,與前者辭別后離開了這間實驗室。
她開著自己的車子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在網上查詢了一些資料后便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她與望月百合來到了兩人前一天晚上約定碰面的地方。
這是一棟外觀呈半月形的巨大現代建筑,看上去氣勢還算雄偉。
建筑前方的一片綠地上,矗立著一塊圓形的雕塑,上面鏤空雕刻著“第六繁育中心”六個端端正正的大字。
沒錯,林姝昨晚和望月百合所說的,要尋找證據的地方,就是在繁育中心。
既然望月百合認為繁育者一定會認同并支持她的行為,那么隨便找一個真正的繁育中心,進入到里面做一個小小的調查,就能夠證明這一點了。
碰面之后,林姝和望月百合互相問安,接著便一同前往這處繁育中心的前臺接待處。
當兩人先后亮出自己開創者、特殊人才的身份后,前臺的接待機器人立即通知了這里的一位真人主管出來接待兩位貴客。
在跟著這位主管離開之前,林姝多看了一眼前臺的接待機器人以及站立在大門入口處的四位機器人保安,心中突然有個念頭升了起來。
不過她什么也沒說,而是隨著這位主管和望月百合一道,來到了一間接待室中。
這位主管起先聽說這兩位客人要來自家繁育中心做個心理學實驗的時候,表現出了猶豫和懷疑的情緒,但當林姝一口開出高價的服務費,并表示她們是在為某些高層搜集這些數據的時候,這位主管很爽快的便同意了配合兩人的工作。
林姝設計的這個小實驗其實非常簡單,她們只需要直接根據實驗目的,設計好實驗組和對照組,控制好實驗中的自變量和因變量就可以了。
現在她們的實驗目的,就是調查有多少繁育者愿意放棄繁育中心自力更生去生活。
為此她們先在這個繁育中心里隨機抽取五個一百人組成的實驗小組。
接著她們會給這五個實驗小組分別派發不同的任務,然后再對她們做口頭調查。
比如有的小組什么材料都不觀看,直接做調查,有的小組則被安排觀看繁育者受到各種迫害的影片和圖像資料,還有的小組則被測試她們對繁育中心服務的認可度等等。
通過這一系列繁瑣而細致的調查,并采用大數據建模比對數據,分析相關性和影響因子,林姝和望月百合兩人最終拿到了一份完整版的調查報告。
這份調查報告的內容幾乎都在林姝的預料之中。
但報告的內容對望月百合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因為后者完全沒有想到,對于沒有觀看過繁育者受害人員資料的繁育者來說,愿意離開這里外出生活的人占到了百分之三十;而那些明明看過了各種真實資料的人,愿意離開繁育中心的人數比例卻只有百分之十。
不僅如此,根據實驗報告的比對調查,不管是繁育中心劃分出來的優等品、次等品還是其他什么的等級,這些人對于繁育中心的認可度和滿意度都高到驚人。
甚至有人認為繁育中心就是她們的家,出去后才會受到傷害,只有留在這里才最安全。
這里面唯一表露出反抗聲音的,只有一些隨機抽中的被關過小黑屋的繁育者。
但這些人不管是對繁育中心,還是對外面的世界都充滿了憎惡和懷疑,她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認為這個世界會有任何好的改變。
不得不說,這份調查報告徹底摧毀了望月百合原先制定的計劃的根基。
她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一個自己一廂情愿的錯誤。
那就是有些人是她雖然想救卻永遠救不了的,因為這些人深信她們并不需要被拯救。
這些人早已習慣了這兩百多來另類的奴役和壓迫,將繁育中心看作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因為在她們之前的人也都是這么過來的。
望月百合眼中的女性自由和反抗,在她們眼中成了無聊而又可笑的事情。
為什么要離開繁育中心呢?
這里有吃有喝有娛樂,偶爾還能出去談個戀愛結個婚生個娃,這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嗎?
雖然偶爾有人會遇人不淑,偶爾外出會遇到各種危險,但這些都只能證明只有留在繁育中心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們不得不堅信,這里就是她們的避風港。
想到了那些被試人員親口對自己說出的話后,望月百合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
這時的她,甚至對自己都產生了懷疑。
難道說一直以來繁育者被迫害的情況,都是她在自以為是嗎?
在她眼中,自己的女兒是被人迫害致死。
但在女兒眼中,也許自己才是那個大惡人,女兒也根本也不需要她替自己報什么仇。
從頭到尾,她所為之努力并奮斗的一切,結果都是她在自欺欺人,自己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假想敵再試圖去打敗對方嗎?
這樣一來,她的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她接下來的人生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相對于望月百合產生的自我懷疑和迷茫,林姝的神情則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事實上,她和望月百合看到的東西恰恰相反。
望月百合認為自己想錯了、做錯了,繁育者們根本不需要被拯救。
但看到小黑屋存在的林姝,則是確定了這群人確實需要被拯救。
她們在溫暖舒適又安逸的地獄待久了,誤以為那里成了自己的家,事實上,地獄并不總是看上去就很可怕的。它最骯臟最恐怖的地方,往往藏在組織的最深處。
這就像壞人永遠不會把“壞人”這兩個人寫在自己的臉上一樣。
他們總是把自己的邪惡欲念,隱藏在內心深處,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才伸出魔爪。
這世上,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而現在,林姝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想要鑿開這些不透風、不透光的厚厚墻壁,迫切的想讓陽光從外面照進去。
由于現在的望月百合已經不再適合工作了,林姝便讓她返回家中好生修養。
接下來的事情,她一個人也能去做。
——
在京都這座城市,聚集著全國最頂級的十大財閥巨頭。
這些人大都是以家族企業的形式經營把控著社會上的各個產業。
曾經兩百多年前的他們,就利用過自己手中的財富來干涉和操控政權的更迭。
等到那次社會階層變革之后,開創者成了他們手中的容易操控的傀儡,被推到了幕前當作擋箭的盾牌。
而由少量的開創者和多數的撫育者組成的龐大男性議會結構,則成了這群人真正掌控國家權勢的工具。
雖然這群人身上披著商人的外衣,但他們與政治之間的關系乃是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畢竟有了錢才好做事,有了權才更好掙錢,如此循環往復,以至于成為一個權錢怪圈。
這個國家之所以發展至今,成為了一個以機械化生產為主,并用機器人大規模取代人力工作,主要便是因為人工智能產業,是這十大財閥巨頭的主產業。
而林姝現在的打算,正是先從這群巨富們的墻根處挖起。
籌劃著要挖人墻基的她,先是返回了自己的住所,然后連接網絡查詢各類資料,開始挑選自己的第一個動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