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林府神丹劍客出手
林府中，林夫人看著握住自家雙手的女兒，眼中本欲落下的淚水終是被她生生止住了。
她反握著林姝的手，從干枯的嘴唇中抖出來一個“好！”字。
林姝想了想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怕林夫人會擔心，決定先知會她一聲。
“娘，接下來無論我做了什么事情，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始終都是您的女兒。”
林夫人早在自家夫君去世那日起，就發現自家女兒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以前的姝兒是害羞內斂，現在的姝兒則是沉默中透露著絲絲淡漠。
她知道這些日子家里連逢大變，自家女兒身上一定是發生了某種不為人知的蛻變。可是任憑她林姝再怎么變化，她都是她羅夢夢的女兒！
這一點，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
是以，她緊握著林姝的手回道，“姝兒，娘相信你，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娘的孩子，你都是娘的女兒。”
林姝心中一顫，她抬頭看著滿臉慈愛的林夫人，心頭似是有堅硬的一角冰山開始悄無聲息的在融化了。
…………
是日，惠風和暢，三皇子府中正在宴請賓客。
席間歌舞升平，美貌的舞姬們扭動著曼妙的身姿，彩帶飄飛、衣袖盈香，勾得席上的不少男賓客們皆是心猿意馬。
今日三皇子府之所以會舉辦這場宴會，是為了慶祝一件事情。
宮中的一位娘娘，昨日被查出來有了身孕，皇帝陛下大喜，于今日朝會上將此事說出來與自家的眾卿家分享了一番。
聽聞此事后，一眾文武百官皆是齊聲恭賀，只是那一張張笑臉下的真實想法可就讓人不得而知了。
便如此時，三皇子府打得是為圣上慶賀的名義，設宴款待賓客，實則是有要事商量。
待到歌舞盡歡之后，這群客人們都被請到了三皇子的書房中。
因為這些人，都是站在三皇子這陣營一派的人。
書房里，三皇子坐在書房最中間的位置上。
他今日著一身淡紫長袍，長發束在腦后，面容清俊，整個人看上去風流雅致至極。
三皇子環視了一圈眾人后，才緩緩出聲道，“這次后宮中有娘娘懷了身孕，此事，諸位大人如何看啊？”
眾人聞言皆是心頭一沉，無人敢接話。
要知道先前為何大皇子和三皇子會各自結黨營私，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朝堂風波？還不是為了王位之爭！
可如今的皇帝陛下才年逾四旬，為何兩位皇子就要急著爭位了呀？
還不是因為宮中有確鑿的消息傳出，說圣上已經不能生育了！
既然陛下你都不能再生育了，那你就只能在已經成年并在宮外建府的皇子中選一個來繼承大統了吧？
可現今宮中只有三位皇子，除去未成年的那位七皇子，剩下來的成年的皇子就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了。
所以，這時候就需要大臣們開始站位了。
這也是為何先前皇帝自以為當初斬殺了查出自己不能生育的那位太醫，此事便無人知曉，沒曾想卻還是被林姝一口道破此事的緣故。
就是因為這個皇帝自以為隱藏好的秘密，其實在他的兒子們和手下大臣們的眼中，早就不是秘密了啊，是以林姝才能夠“聽”到這些事情。
還有那早已被仗斃的和興淳，難道他真的不知道林姝說的話是真是假嗎？
恐怕他正是因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會在臨死之前拼命的掙扎求饒吧！
不過此事究竟會不會是皇帝在揣著明白裝糊涂，那就沒人知道了。
如今圣上似乎恢復了生育能力，此時三皇子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就太微妙了，是以沒人敢接話。
見無人接話，三皇子依舊是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來喜怒。
接著他又提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問題。
“那一天林姝進入父皇的御書房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眾人聽完皆是一驚，因為這又是一個秘密。
那一天御書房里就只有圣上和林姝兩個人在，誰要是敢說自己知道當時發生的事情，豈不是說明他們連在圣上跟前都有竊聽的耳目？
一人率先開口道，“此事宮中無人知曉。不過有御醫在第二日曾替圣上把過脈搏。據御醫說，圣上似乎是服用過某種靈丹妙藥，整個人的身體狀況都要比以往好上了許多。”
這些人在皇帝身邊雖沒有耳目，但宮中的其他地方還是能安插下一些的。
又一人接話道，“不錯，此事至今確是無人知曉。那日圣上究竟服用了何物，那物又是不是那林姝所獻，我們都無從知曉。下官以為，我們能不能想辦法，將那個林姝弄來拷問拷問？”
其他人紛紛點頭，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一個柔弱的女人，嚴刑峻法使下去，上板子上夾子，就不信她能不招。
這在場的眾人，沒有誰不知道林姝是誰。
這如今的金陵城中，誰人不知那位林家大小姐是個人盡可夫的浪蕩之女啊？
誰人不知此女生來命硬又身帶不詳，但凡是靠近她的人都會遭遇不測啊？
而這些消息都是誰放出去呢？
就是他們在場的這些人。
上至達官貴婦、下至販夫走卒，在那張毀掉林姝聲譽、籠罩在整個金陵城上空的巨大流言網背后，進行輿論操縱和輿論助推的，就是他們這些權勢在握之人。
三皇子聽了眾人的話后，想了想道，“‘清貪令’的風頭已經算是過去了。那林正賢也被洗白了冤屈。依我之見，父皇對那個林姝的仁慈也該到此為止了。
他又接著道，“既是如此，那就再等上兩日吧。兩日后就派咱們的人去將那林姝捉來拷問。還有，眼下負責盯梢林府的人也不可懈怠，免得讓大皇兄那邊的人捷足先登了。”
他話音落下，屋中眾人連連稱是。
就在他們這群人在言談間定下捉拿林姝一事的時候，此時的林府門外終于來了第一位勇敢的試藥者。
來人是一位多處身負重傷，面容滄桑的中年劍客。
他蹣跚著步子來到林府門前，站在守門的中年仆婦面前，沉著聲音道，“我聽說你們這里有能夠包治百病的藥物，這藥能治我身上的傷嗎？”
林府的這位仆婦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來人。
“你只需站在這條大街上，連說三遍‘林家大小姐是仙人轉世，對她造謠生事之人必遭天譴’！這顆藥就是你的。”
她說著還亮出了自己手中一個雪白的小瓷瓶。
中年劍客一見這瓷瓶，當即伸手要搶，然而仆婦手掌一收將瓷瓶藏起，接著伸出她的右掌，一巴掌拍在了眼前之人的右肩之上。
“你到底是來誠心求藥的，還是來鬧事的？”
聽著眼前這個仆婦不咸不淡的聲音，中年劍客試著躲開對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可是他卻發現那只手好似黏在了他肩上一般，而且沉重無比，竟讓他躲避不得。
中年劍客心中一驚，他忍不住抬眼仔細看了一眼面前這個面容普普通通的仆婦。沒想到這小小的林府中，竟然還藏著這樣的武林高手！
他心思一轉，想到自家來此的目的，當即咬牙回道，“我是來誠心求藥的。”
林府仆婦聞言松開了自己的手。
只見此人身形一動，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大道中間，仰頭高聲大喊了三遍“林家大小姐是仙人轉世，對她造謠生事之人必遭天譴！”
他這一喊，許多來往的路人以及住在附近的人們紛紛前來觀看。
“哎呀，林家的送藥都搞了好些天了，根本就沒人敢去她家府上找晦氣。沒想到今兒個還真來個不怕死的！”
“我也聽說這事兒了。林府那個大小姐自稱是什么仙人轉世，手握治病救人的良藥。我呸！一個下賤的公府千金，誰要吃她的藥？！”
“就是啊，這要是本來重病的人吃了那藥，指不定就立馬登天了！”
正當路人議論紛紛，對林府惡語相向的時候，那位中年劍客已經來到林府仆婦的面前討要那粒藥了。
只見對方面無表情道，“按照規矩，這藥你必須站在這里，當場服下。”
中年劍客咬牙道，“好！”
反正他今天來都來了，若是這藥真沒用，左右也不過試上一試！
若是他身上的傷不能好，一個月和那人的比武輸了，他一樣會死！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他豁出去了！
隨著這個念頭涌起，他從對方手里接過了那粒黑漆漆的丹藥，一個仰頭將其服了下去。
不過片刻功夫，他忽然發覺自己腹中丹田之處竟然有絲絲熱氣冒出。
緊接著他雙臂一揮，凌空打出了幾記拳法，只覺得自己全身真氣運轉通暢，毫無滯澀之處。
他整個人當即大喜過望，忍不住高聲狂呼道，“我恢復了！我真的恢復了！我身上的傷勢全部都恢復了啊！這是神藥，真正的神藥！”
高呼出聲后，他眼神火熱的沖到了林府門口，請求那位仆婦再給他一粒丹藥，便是用千金來買也無妨。
不想對方依舊面無表情的回道，“大小姐說了，神丹只贈有緣人，絕不出售。而且每日只有一粒神丹。你今日能遇上我家大小姐的這粒神丹，已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了。”
她說完這話后，當即轉頭回了林府，將府上的大門關上。
中年劍客怔怔的看著這扇緊緊關閉的大門，一時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這時，他忽然聽到了路邊還有人在竊竊私語，嘀咕著林家大小姐的壞話。
“這人演的好假啊，怕是林府花錢請來做戲的人吧？”
“就是，林家大小姐真是想洗白自己都想瘋了，連這種裝神弄鬼的把戲都使的出來！”
“我覺得此人與林家大小姐很可能關系匪淺啊！這個男人雖然又丑又老，但指不定林家大小姐就好這一口，收了人家做姘頭呢！”
說話的這個婦人話音剛落，忽然瞧見眼前有劍光一閃，緊接著她舌尖一痛，低頭望去卻是這個中年劍客竟然直接割斷了她的半截舌頭！
等她剛抬起頭來，對方手中那柄帶血的劍卻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此人目光冰冷狠戾道，“你這長舌婦的舌頭未免也伸的太長了！今日我替你做主，割掉半截。若非今日是在林府外頭，我不忍臟了林家的地頭，方才那一劍割的不就是你的舌頭，而是你的狗頭了！給我滾吧！”
他語畢抽回劍來，這婦人卻是一下子癱坐在地，被嚇得屎尿齊出，根本爬都爬不動了。
見此人一言不合就傷人，在場有人忍不住指責他道，“你這人到底是誰啊？怎么這般蠻橫無理，憑什么不給人家說話啊！”
中年劍客冷聲道，“我不管你們愛說誰的臟話，但說林家大小姐的臟話就是不行！就憑今日她一粒神丹，救了我‘鐵劍魔人’一條命！日后我若是聽到有誰敢亂嚼她的舌根子，我就直接廢掉那人的舌頭！如有再犯，我就割掉那人的腦袋！”
他這番森冷嗜血的話語，一下子就嚇住了在場的眾人。
“鐵劍魔人”在江湖上也是個響當當的名號，此人算是亦正亦邪之人。
每年死在他手上之人，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了。
這樣的人武功高強，便是官府中人成群出動，也拿他不住。
見整條街道上都陷入了寂靜，無人敢再出聲，中年劍客冷冷的掃了這些人一眼后，便背負著自己的劍轉身迅速遠去。
直到這中年劍客走了許久，這些路人才神情復雜的瞅了那林府一眼，各自默默的轉身離去。
先前林府的林家大小姐被潑臟水的時候，整個金陵城中的人們都陷入了一種病態的狂歡。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理，這時候誰要是不跳出罵那林家大小姐幾句，只覺得自己不合群。
墻倒眾人推啊！雪崩雪花飄呀！
一個人造謠會突兀，可一群人傳謠就不會了，而且傳著傳著就深信不疑了。
一旦林家大小姐這個名頭被人徹底的抹黑，是個人都能上來踩一腳再唾一口唾沫，人心中的惡也會隨之被放到最大化。
反正這個女人的名聲都已經那么臟了，我再抹黑一下也沒關系吧？
就算這人最后想不開自殺了，那也跟我沒關系呀，又不是我一個人造的謠呀，大家都這么說的嘛！
大家都這么說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了。這個人啊，她就應該去死！
眼下眾人看著那中年劍客離去，回想起了自家這些日子在街頭巷尾看到聽到的種種景象，只覺得今日那位“鐵劍魔人”的劍下，恐怕不知要多出多少被割斷的舌頭乃至被砍下的腦袋了。
此時大多數人都沉浸在劍客的冷酷之中，只有極少數人注意到了那粒確實擁有奇效的神丹。